9.
从一开始,她心里就清楚,自己天生具备了女人最有效的一件秘密武器——
倾国绝色,万种风情。
天底下唯一无睹于她魅力的男人恐怕只有唐契。
因为这个唐契,她已老得比任何女人都快。
仿佛转瞬之间,她的面容憔悴了,皮肤发黄了,头发苍白了,嘴唇枯萎了。
那群男人还痴痴地跟随着她,已不是为了她的肉体,而是为了追名逐利。
以前很多高 官显贵在她身上投了重注。
所以如今无论谁只要一伸手,就能轻而易举地在她身上捞到令人兴奋的利益。
她早早地明白了这一切。
男人爱的,总是女人的姿色,女人的肉体。
当姿色已衰,当肉体榨干,他们还想利用女人的愚蠢与天真。
——没有多少能永远真心相爱的情侣。
——所谓的爱情其实只是一场关于欺骗背叛的游戏。
她对爱情的这种很偏执的理解从不曾改变。
她不信自己的爱,更不信那些男人对她的爱。
尤其是逍遥子。
所以逍遥子在她那里得到最多的,仍是冷落。
尽管别人眼中都看到他们活得非常恩爱。
但表象就是表象,取代不了真相。
真相总令人感觉不可思议,并难免为之唏嘘。
逍遥子是那个雨夜被带到她房间里去的。
她把逍遥子当做了闲闷之时玩弄的宠物。
遭受了唐契的背叛,心中痛愤难平的她,急需发泄在另一个男人身上。
玩弄逍遥子时,总感觉唐契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但慢慢地,这感觉就彻底变了。
又一个雨夜,她神经质地抬起手来狠狠扇了逍遥子一记耳光,厉声大叫:“滚出去!”
因为她继续玩弄逍遥子时,眼中出现的,已不再是唐契受折磨的幻象,而是唐契在对她讥嘲地笑。
那个雨夜,逍遥子被她气急败坏地赶出了房间。
空洞死寂的房间里,突然传出了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听到哭声,没有人会再认为她很强势。
她的哭声似乎融化了她惯常的严肃冷酷,使她也显出了女人柔弱如猫的一面。
逍遥子对她的爱多么痴多么深,她其实能一直感受到,并不厌恶。
她之所以凶逍遥子,是因为唐契的模样总在她脑海里梦魇般地挥之不去。
那个雨夜的后半段,她又把逍遥子叫了回来,并紧紧抱着他久久地倾诉出内心的苦。
她的苦与别的女人一样,也需要有男人的了解。
逍遥子没辜负她。
静心地聆听,在她的倾诉中,感情起起落落。
终于倾诉完了,天已蒙蒙亮。
她脸上流满了眼泪,身上的一切都变得云朵般柔软。
她主动宽衣解带,让逍遥子吻她的每寸肌肤。
然后逍遥子无所顾忌地要了她。
她第一次看出逍遥子竟也是个疯狂而贪婪的男人。
风平浪静之后,洁白床单上,印了一瓣鲜艳的红。
一瓣触目惊心的红!
逍遥子浑身僵住了,满眼满心的恐惧,他想不到她还是含苞初放的处女。
她的美丽诱惑了多少男人,但高高在上的气势从始至终都容不得任何男人亲近。
她唯一爱上的男人,却无视她的美丽。
现在她也看见了那瓣红,突然又狠狠地扇了逍遥子一记耳光。
不过这次她没有赶他出去,而是投入他怀里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带着哭泣对他含含糊糊地说:“不要离开我,不要背叛我,否则我杀了你。”
逍遥子的长相儒雅清秀,身体也够强壮,对她一直温顺,当然不比唐契差。
从那个雨夜之后,逍遥子开始自认为将在她心中慢慢取代唐契的位置。
可他毕竟不知道她爱唐契已有多狂热。
这些狂热的爱突然转变成了恨又有多可怕。
反正她今生是很难把唐契忘掉了。
她要报复唐契,于是和逍遥子故作恩爱地生活在一起。
她了解唐契的性格,甚至能心有灵犀地感应到唐契的各种想法。
唐契肯定会躲在旁边窥探她的生活。
唐契肯定会看到她身边已有了一个比他更好的男人。
她要这两个男人都深刻地明白,她是绝对永远不可背叛的。
至于最终这两个男人会相互残杀,已不关她什么事了。
她早就料到逍遥子不是唐契的对手,所以她才每晚自己磨剑。
接下来,她要唐契更深刻地明白,她会令他付出多惨重的代价!
柳叶又出现了。
脸上扣着面具,面具上的表情呆板,似乎为了对应他手中冰冷的剑。
日正中天,他披荆斩棘,缓步前行。
通过一丛长势茂盛的灌木,就进了一片深深草海。
草海彻底把柳叶淹没。
四面八方都翻起了激动的波浪。
很多手执兵器的黑衣人急速地逼近柳叶。
柳叶在草海中心静立。
等着那些气势汹汹的黑衣人奔到他面前。
柳叶的面具边缘滑过一抹金光。
狭长的眼孔里也射出一线寒光。
黑衣人手中的兵器尽皆垂下,指着地面。
他们也开始静立而等。
草海上空,烈日炎炎。
没有风。
每棵草却在隐约地无风自动。
波浪像人的思绪般起伏不安。
柳叶突然举起了剑。
剑锋锐利地穿透草海表面直指烈日。
烈日下,那截剑锋犹如鲨鳍,尖尖地充满凶险的信号。
又过了不知多久。
柳叶低沉着嗓音说:“九道轮回,我剑无眼,我们是时候该去死穴清理门户了。”
众黑衣人齐声应诺,纷纷举起手中武器,天上的烈日一阵颤抖。
10.
范童喜欢吃饭,每天起码要吃十顿饭。
每顿饭都狼吞虎咽,好像有十个饿鬼在跟他抢饭一样。
今天阳光灿烂,他心情不错,所以吃得更不客气。
很快已饭粒沾了满脸,油花四处乱溅,周围的人都为之怔住。
一个身躯魁梧的络腮胡黑头大汉坐在相邻的桌子上也怔住,端着酒碗的手微颤,显然在极力压抑怒火。
终于几朵调皮的油花溅到那个大汉胸口。
那个大汉胸口是袒露的,几朵油花在茂盛的胸毛上亮晶晶地闪光,似乎正堂而皇之地挑衅。
那个大汉的怒火再也压不住了,每根卷曲的胡子突然都直立起来了。
砰的一声,酒碗被砸碎。
范童惊愕地停下了在碗盘中抓刨的手,用一双和嘴一样油腻的眼睛瞪着地上的酒碗碎片。
他也突然怒发冲冠,头上那顶草帽也真的跳起来了。
他跟着跳起来,冷不丁一脚踢翻桌子,张牙舞爪地朝那个大汉扑去。
那个大汉彻底傻了。
范童来势汹汹,那个大汉赶紧醒过神来伸手操起桌边斜放着的两柄利斧。
利斧对肉掌,加上范童身体矮小,就像是一只老鼠不知好歹地要去撞一面铜墙。
所有人都为他很捏了一把汗。
又是砰的一声,又有什么东西被砸到地上碎掉了。
所有人眼冒金星,等一切都平静之后,他们才看清楚是怎么回事。
那个大汉的两柄利斧齐齐砍入了自己胸口,他庞大笨重的躯体已倒在地上,头已被砸得如石板压碎的西瓜,脑浆横流。
再看范童,却拿起别人桌上的一块肥肉放到嘴里旁若无人津津有味地大嚼起来。
等那块肥肉下了肚,他才慢条斯理地叹了口气:“最见不得别人糟蹋食物和酒了。”
说话间竟对着地上被那个大汉砸碎的酒碗毕恭毕敬地深鞠了一躬,似在表达哀悼。
“祝你一路走好,我已为你报仇了。”
他抬起头,准备付账,刚伸手进怀里摸索,一锭足有五十两的银子飞掠过来,重重落到柜台上。
掌柜胆战心惊地看着这锭飞来横祸般的银子,冷汗如雨,差点尿了裤子。
只听门外一个很优雅的声音说:“范童兄数年未见,想不到砸人脑袋的功夫依旧厉害,今日故友重逢,不妨让我请客。”
范童听了这声音就立即喜笑颜开,双眼发亮:“你在的话,是必须你请客的,有什么妨与不妨?”
那声音赞同:“向来我是请惯了客,你是吃惯了白食,只希望我死之前能被你反过来请一次。”
范童很郑重:“那可能还要等不知多久,保不准我比你先死呢?”
那声音戏谑:“你先死也是吃饭撑死的。”
穷阿婆拿着一锭成色很纯的银子乓乓乓地不断敲击荒郊野外被富人遗弃的石狮子。
“看我的头发,已如此枯黄,我的皮肤也一样。在我现在的身上,什么都改变了,除了我的心。而你不远千里辛苦地赶来这片荒野,又可怜巴巴地指望我被你掏出的银子打动心扉。”
穷阿婆停止了敲击,石狮子的鼻头缺了一角,但那是当年雷公的愤怒所为,并非她一时间的百无聊赖。
黄昏的风带着金色夕阳的暖意,平静地吹拂身边的每一棵草。
草是绿色的,在金色夕阳下,显出了如梦似幻的姿态。
草丛里点缀的小花以及她头上的枯发也微微地飘动起来,回应绿草们的细语。
“光阴用跑的话,可比轻功快多了。我早就不是痴情少女,花与银子都休想打动我紧闭太久的心扉。以前你看透了我,认为我空有一副秀美的皮囊,却也见钱眼开。”
穷阿婆突然手一扬,银子就划着一道亮弧飞回了那个人的怀里:“可你错了,有样东西才最能使我动心,在那样东西的面前,再多的银子也只是个屁。”
那个人用极度优雅的语声慢慢问:“哪样东西?”
穷阿婆凝视着他,双目充满迷惘,脸上的表情也单调得可怕。
过了良久才摇头,泄气地说:“算了,反正今生我已不奢求能得到那样东西了。其实银子也不错,至少让人感觉踏实。我们经常豁出性命,甚至尔虞我诈互相残杀,不是为了什么高尚的追求,正是为了这如我们心一样冷冰冰的银子。”
那个人说:“数年未见,你参悟了很多,也罗嗦了很多。”
穷阿婆说:“我杀人的技术没有退步,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那个人说:“对你,我从没不放心过,可以说你是我在世上最信任的女人。”
穷阿婆笑了,笑得很酸楚:“我了解,最信任的女人也给不了你多少安慰,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那个人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突然灵感充沛,但等我从床上爬起来后,面对黑洞洞的窗口,看不到遥远的星辰,我反而更加迷茫。”
穷阿婆说:“我爱你,你知道吗?”
那个人说:“我知道,你们都爱我,我却差点辜负了你们。”
穷阿婆冷冷的:“不,除了我,没有别人在爱你,男人可以因思念而战死沙场,女人也可以因思念而一夜白头。”
那个人不为所动:“我还和你们产生着联系,不是因思念,是因我依然知人善用。”
穷阿婆苦笑:“对啊,你依然知人善用。没有你,我们就永远是一盘散沙,烂泥扶不上墙,银样镴枪头。是你将我们凝聚起来,发挥出超常的力量,所向披靡,无往不胜!”
那个人叹气:“还是有一次惨败,你已忘记了?”
穷阿婆的语声变得寒意刺骨:“但那次惨败,只因为你对她爱恨交加,难以抉择。她的剑刺过来的时候,若非我眼疾手快,及时给你挡住,恐怕你已做了这荒郊野外的鬼。”
那个人沉默半晌,似乎在体内摸索着勇气,最后慢吞吞地说:“这次来找你们,也是因为她。”
说到“她”字的时候,他明显很痛苦。
穷阿婆瞪着他,她也和他一样没多少勇气了,但她总比他要多一些怒气:“我不会拒绝你,他们也不会拒绝你,你到时候别又心软就是。”
那个人似乎在自嘲:“我的心早已冻结了,怎么还可能软呢?”
穷阿婆冷笑:“可我离得这么远还清清楚楚地听见你的心跳很急。”
那个人说:“好了,快带我去见他吧。”
穷阿婆继续冷笑:“看来是真的,你不仅心跳很急,性子更急。”
那个人也跟着冷笑:“不,我是怕再听你啰嗦,据说很多结了婚的男人都短命,就因为老婆一直啰嗦。”
穷阿婆转身,用手拿住石狮子的鼻头一旋,平阔的草地上就展开了一个圆洞,一排阶梯深深地延伸下去,洞里黑得像穷阿婆背光的眼睛。
“幸好我不是你老婆。”
洞里在烛光的照耀下豁然开朗。
蜡烛与蟑螂一样为数众多。
穷阿婆呼吸的时候,就像蜡烛与蟑螂在身体周围翩翩起舞。
那个人紧随其后,步履漫无声息。
他如此贴近穷阿婆已微微佝偻的背脊,两个人的心却依旧相离很远。
穷阿婆的一头枯发散发出芳香,但她前面的空气恶臭如正在腐烂的尸体。
没有风能吹进来,她厌恶这样的静。
不知道身后的他是不是也厌恶。
知道他就那么近地跟随自己,她多希望他们能感觉一致。
两只蟑螂在烛台边舔着烛泪,舔饱之后就头尾交接卿卿我我。
他肯定没注意到那两只蟑螂。
但她注意到了。
她没有为他的银子心动,现在却为那两只蟑螂心动。
泪珠缀了一滴在眼角。
她若无其事地走。
脚步咕咕咕地像心也在流泪。
幸好他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漫长曲折的甬道,像花雨铺撒的丝路。
——果然心境能改变视觉。
默默地往前走,默默地在心里念着:我爱你。
这么多年与你相隔,我遥远如云际埋没的星,现在才知道,原来就算在你面前,我也难以触摸心上人。
穷阿婆眼角的那滴泪悄无声息地坠落到衣襟上时,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11.
前方展现着一片洞天。
一道瀑布如垂帘般倾泻而下。
瀑布外是美丽的桃树林,此时艳阳普照,鸟语花香。
有个人坐着轮椅在林间久久凝望天空。
被太阳晒热的风吹过,几瓣粉红色的花像情人碎掉的心,随风飘落到那个人的膝头。
穷阿婆背后跟着的男人似乎心动了动,似乎也要花瓣一样碎掉了。
穷阿婆感受到男人的心在微妙变化,她嘴角不禁勾出了一缕笑痕。
那缕笑痕不使她显得愉快,相反却非常悲伤。
瀑布外桃树林间的那个人悠然道:“你们已多久没有一起出现了?”
男人抢先回应了那个人:“若非为了见你,我打算一辈子也不再与她一起出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走到了穷阿婆前面,与穷阿婆擦肩而过时,他眼角余光发现这个老女人的笑真是丑极了。
虽然丑,但也能令他为之刻骨铭心地内疚。
本就是因为他,她如今才变得这么老,这么丑。
那个人说:“在女人面前,你总是说话毫不留情。”
男人说:“为什么要留情?我已不是翩翩浊世的公子哥,我也老了,可我仍没有摆脱杀手的宿命。”
那个人的声音沧桑如虚空:“作为杀手,确实是无情最好。”
他旁边一棵高矮适中的桃树上,悬挂着一柄剑。
解下剑,剑鞘做工精美,缀满细小的宝石,熠熠生辉。
又有人漫步从浓荫深处走出,走到他面前。
他慢慢拔出剑,剑光冷涩,似乎压抑了太久的仇恨,今天急需爆发。
他说:
“这柄剑叫太阳,还配对了另一柄叫月亮的剑。两柄剑出自江湖百年来最痴情的铸剑师之手,铸剑师将自己对心爱女人的思念倾注为冶炼剑锋的炭火,那般热烈如太阳,所以第一柄剑就叫太阳。当得知心爱女人被强匪糟蹋致死之后,他开始炼造第二柄剑,满月的光华匝地,在剑锋上环绕一圈又一圈。剑光幽碧清冷,剑锋总缀着一颗泪珠,所以叫月亮。现在月亮被她夺去了,你既然要去找她,我这废人唯一能帮助你的,只有给你这柄太阳。”
站在他面前的人伸手毕恭毕敬地接过那柄叫太阳的剑,然后走向瀑布。
男人在瀑布前安分地等着。
他的瞳孔中也流动着冷涩的光。
他的双手坚定地垂在腰畔,已做好了抬手接剑的准备。
穷阿婆却突然在他耳边轻声提醒:“小心!”
他笑了,头侧过去,望了她一眼。
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大自信。
当他再把头转回去时,幽灵般的送剑人已举剑直直破开瀑布向他眉睫刺来。
剑势迅如电掣,这么短的距离,仓促间根本没法阻挡,他身后的穷阿婆忍不住发出惊叫。
但惊叫声刚响起,一切都静止了。
静止了良久。
不知谁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冷涩剑光映得男人脸色一片铁青。
他一只手竟已抬起来紧紧捏住了剑刃。
是剑刃,不是剑锋!
送剑人冷声道:“数年未见,你的出手依旧非常快,可惜你不能够更快。”
滴答,滴答——
有血珠坠落到潮湿坑洼的地面上摔碎的声音。
有血缓缓渗出男人捏紧剑刃的手的指缝。
有血漫不经心地从已刺入男人胸口的剑锋滑下来。
血滑过剑锋的时候,似乎带着风声般的呜咽,剑锋因此而亮得刺眼。
——饮血之后,整柄剑就勃发出了用不完的生命力。
因为只有血才能酝酿杀气。
因为只有杀气才能使一柄沉寂太久的剑从锈色与尘埃中活过来。
“我如果再稍稍用点力,”送剑人脸上的表情阴沉:“剑锋就会直接刺进你的心脏。”
男人显得很淡然:“数年未见,你还是这么想杀我。”
送剑人说:“你让我在那条街上白白蒸了数年肉包,更可恶的是,你让她等你等得一夜白头。”
男人微笑:“至少你的肉包已出名了,连京都来的楚捕头都吃了你的肉包而大为咂舌。”
送剑人目中燃起了怒火,但他的语声仍又冷酷压抑:“此去死穴一战,我若能不死,必取你性命。”
男人神情镇定:“好,我一定把脖子洗干净了等你。”
送剑人咬牙遏制着怒火,腮边的肌肉明显地抽动着,一字字沉声说:“你先放开你的手。”
男人捏紧剑刃的手血淋淋地放开了。
剑闪电般拔出,他的胸口已一片猩红。
看上去就像一轮正当中天的烈日。
送剑人瞪着他,突然剑锋反转,朝向自己的咽喉,剑柄直指他的左眼。
“接剑!”
男人毫不犹豫地稳稳接住剑柄。
血色的剑锋低吟着在送剑人咽喉前震颤不已:“阿泉,若是别人,你现在就倒下了。”
阿泉笑了笑,不以为然地转身穿过瀑布走回桃树林。
他全身已湿透。
等他又幽灵般隐没进浓荫深处之后,缀满宝石的剑鞘才呼啸着穿过瀑布。
剑刃准确地插入迎面飞来的剑鞘,无声无息,就像男人早已接受的那场宿命。
坐在轮椅上享受阳光沐浴的老人重新开口了:“你真能让我知道死穴老大的所有秘密?”
男人态度很严肃很坚定:“不仅能让你知道,还能让你亲眼目睹他的灭亡。”
老人倦怠地眨了一下眼,咳嗽着说:“你这么自信?”
男人说:“本来我不这么自信,但现在有你的楚贤侄相助,我还担心什么。”
老人说:“你不该把他卷进这场战斗。”
男人突然笑得充满讽刺:“把他卷进来的人,不正是你吗?”
老人错愕:“你说什么?”
男人说:“别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金冢的尸体是你用钉子钉到那扇木板门上去的吧?”
老人深深叹口气:“我那么做,是为了混淆视听,为了把事情搅得更迷雾重重,让他暂时找不到北。”
男人冷笑:“你太低估你的楚贤侄了,他武功虽是三脚猫水平,脑袋却不比你差多少,你那么做,反而令他看出了我们计划中的许多破绽。”
老人转过脸来,目光如炬,竟能直接穿透瀑布,射到男人身上,使男人能清楚地感应到他心中的愤怒:“反正世道也太平不了多久,我不怕被他查出真相,最后再把我推入牢狱。”
男人说:“所以你也别怪我让他参与进来,死穴一战,少不了官府的介入。”
老人说:“那要死的人岂非就更多了?”
男人漠然:“大伙不都想看尸横遍野的景象么?”
老人哈哈大笑。
笑了没多久,他就又仰首望天,喃喃自语:“今晚势必会降一场大暴雨,为明后天的死穴一战先做铺垫!”
男人却沉声对他说了三个字:“别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