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又一步，刘芝卉慢慢走进深邃夜幕。她依稀看得到脚下路，一条木廊桥，铺向湖心的小岛。抬脚刚迈出，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要往何处？”
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分不出方位。
“往前，我看到路了。”刘芝谨慎回答，又迈了几步。
“你看到的，是别人的路。”
刘芝卉猛然发现身前桥面断裂，再往前一步，便会落入幽暗的水中，水面下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转身想要往回走，却骇然发现，也是断桥。
“还想上岛？”
“想。”刘芝卉深呼吸，再次转过身来，目光锁定远处的湖心岛。
“岛上无人。”
“无人……”
就在此时，一股冷冽寒风猛袭而来，水面瞬间全数冻结。
“敢不敢走下去？”
“我……”刘芝卉犹豫着。
天边逐渐透出亮光，刚才还结冰的水面逐渐开始融化。刘芝卉抬起脚想要跨出廊桥，脚尖触碰水面那一刻像触电一般，她害怕了，把脚收了回来。远处的亮光越发强烈地扩张，日出了。
刘芝卉慢慢睁开眼。刚刚那一幕说不清是梦，是幻觉，还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躺在病房，房间里还坐着两个男人，马槐文和杨宇。他们一个看窗外，一个玩手机，似乎一直没交流。
“……现在……几点了？”刘芝卉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沙哑。
两人转头往病床走来，同时又瞥了对方一眼。马槐文左眼有点肿，杨宇鼻子上贴了块创可贴，不用猜，打架弄的。
两人过来坐下，马槐文抬手看看表，“早上十点零五分。”
“还好吧？”马槐文和杨宇不约而同说出这句话，两人都有些尴尬，没再吭声。
“我没事，倒是你们两个。”刘芝卉看看二人，“多大人了，还打架，以为我们还没毕业啊？幼不幼稚。”
“胡说什么，我一不留神摔了而已。”杨宇自言自语道。
“恭喜你。”马槐文忽然道。
杨宇不自然地盯了马槐文一眼，“恭喜什么？恭喜我破相？”
“恭喜你和罗小艺喜结连理，爱情长跑成功收官。”马槐文认真道。
“……这有啥可喜。”杨宇低头看看别处，“坐牢了。这牢房钱还得自己出。”
“杨宇，我还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刘芝卉惊喜道，“那我也得恭喜你了，你放心，份子钱少不了。”
“好吧。”杨宇抬头看看二人，“既然讲到钱，那我还是得说。结婚不能没窝，我得买房。现在我和罗小艺缺的就是首付钱。”
马槐文低头沉吟了一会，慢慢道：“一起筹集公演资金，这是我们三个人当初共同确认的，我们既然给了自己承诺，是不是应当努力完成？当然，这里面也包括我对阿志的承诺。”
刘芝卉和杨宇都没回应，马槐文便接着道：“造梦话剧团有大家数不清的付出，从没有容易二字。我们从毕业开始坚持了这么久，难道现在这一刻才要放弃？”
刘芝卉打开手机，翻出相册。从话剧社到造梦话剧团，三人一起讨论，排练，登台，看着一张又一张照片，当日的情景历历在目。这的确像一次远征，跋山涉水，只为一战，但现在战与不战，反而成了一个问题。
“我不确定你们是否这样想。”马槐文看看二人，“这可能是我们发展话剧事业的最后机会了。”
杨宇没吭声，转头看刘芝卉。
“……你们决定吧。”刘芝卉道。
刘芝卉明白，三人团队少了谁都不行，她自己的立场二人应该清楚，现在关键的分歧在马槐文和杨宇身上。
看二人没回应，刘芝卉又补了一句：“我还是听你们的。”
“我还是那句话，干不下去就不干。”杨宇重重叹了口气，“我是真缺钱。以前我可以穷光蛋一个，但现在不行，我不能再苦了罗小艺。”
又是一阵沉默。马槐文说的有错吗，没有。杨宇说的有错吗，似乎也没有。
“这样吧。”好一会，马槐文开了口，“这段时间大家好好休整，考虑清楚再做决定。话剧排练还有人生复刻就先暂停了。”
“那我先走了。”杨宇站起来往外走，没有回应马槐文，等于是默认了。
“我也先回去了，好好休息，本钱不能丢。”看杨宇离开，马槐文等了一会也准备走了。
“当时是你们送我来？”刘芝卉问道。
“是修焕。他也告诉你父母了。”
打开微信，修焕给自己留了信息：医生给你做了检查，没有大碍。你妈说给你熬了粥，中午会带来。多吃点吧，要劝架也得有力气，像你这样，劝不了几回。
上回相亲被撞见，这回排练更惨，自己在台上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了。刘芝卉一直想在修焕面前赚回点面子，没想到越来越亏。她想了想，就回了三个字，谢谢你。
马景云和方秋娣来城里住下，马槐文开车去接的，两老大包小包一堆东西，把后备箱塞得满满。到家以后，爷爷奶奶第一时间去看小孙子，但马晓天对老人家准备的玩具不感兴趣，反而是凑到他们带来的一个大袋子里，翻来覆去自言自语。
“那里面是什么？”马槐文问道。
“玉米，从地里刚收上来，新鲜着呢，看把晓天馋的。”
马槐文走上前，静静站在晓天背后。
“玉米爷爷，为什么你们都躲在袋子里？……玉米爷爷，你们是在睡觉吗？怎么不理我？别睡了别睡了，陪我玩！”马晓天忽然抓出几根玉米棒，冲到阳台，一把扯下花盆上的向日葵，将玉米棒插在泥里，“起来！我们玩剪刀石头布！一二三，剪刀，石头……”
马景云和方秋娣想上前劝止，马槐文朝他们摇摇头，二人就在一旁看着。
“啊，输了。”
“……我又输了。”
“……怎么又是我输？你耍赖，耍赖！哇哇……”马晓天的情绪来得突然，激动起来一脚踢翻花盆。看着一地的泥土和玉米棒子，孩子的哭声也越来越大，最后直接躺在泥堆里打滚。
马景云和方秋娣看不过去，收拾好阳台，最后还是让马槐文带晓天去了医院。
“精神发育迟滞的病情发展，每个人不一样。你孩子的情况，只能尽量通过训练、教育等方式维持日常生活和社交，加强照料。但要治愈，可能性是很小的。”医生的结论很直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