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鉴阁中宗镜神君与公子清霜商议已定,清霜告辞。宗镜送客至玄镜宫外,转身回宫时,忽见一骑仙鹤飞出,一只红的像团火的离朱紧随其后。
宗镜眉眼一皱,动用玄镜之力闪身追上将其拦下。
“清城,你给我站住。”宗镜抬起胳膊,赤色宽袍挡在仙鹤前。
离朱化形行礼,但她很快就后悔了。本质上宗镜神君是他主子,但自己一直陪在清城身边。二人关系焦灼,离朱实难从中斡旋,无论帮谁说话都会得罪另一个。离朱心里苦,恨不得再变回一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鸟。
“你有没有想过,他迟早有一天会离开你,你总要学着适应没有他的日子。短短几日你便这副模样,以后的几千年又该如何?”宗镜拂袖道。
清城看着宗镜,冷漠地举起手中信笺,“辰晔没有踏入玄镜宫,但纸张与笔墨皆是玉鉴宫你的专用。宗镜哥哥,你骗我之前能不能有个说得过去的逻辑。”
总镜停顿稍许,道,“信是在芒山所书,我借玄镜取来的纸笔。”
清城摇摇头,“那日他一剑误伤我,他不想着先救我却先写告别信,这话你信吗?还说不是你将他逼走。”
宗镜无力辩驳,抬起头苍白道,“不是你想到那样。”
“那事实是怎样?当年你娶姬兰公主有你的苦衷,现在阻拦我与辰晔在一起又有何苦衷。你能不能把话摊开来说,不要总将我蒙在鼓里。”清城捂着胸口控诉。
离朱很怕两个大神打起来,毕竟北海公子清霜还在玄镜宫,遂硬着头皮做了和事佬,“神君啊,解铃还须系铃人,要不您就让主神去找辰晔公子把话问清楚,也免得主神误会您一片苦心。”
“请宗镜神君让路。”清城道。
明明距离那么近,一看望去却仿佛相隔山海,“你的神魄大不如前,离朱跟着你我不放心,让赤左橡随你同去吧,若遇魔族,也方便传信给我。”
清城没有再看宗镜一眼,余光里宗镜让了一步,便决然引仙鹤离去。
镜儿宫的界门被挥开,宗镜揪起辰晔蓬乱的头发,不由分说便朝他腹部捶了三拳。辰晔被风神锁拉着,整个人像瘫软的棉花。多日不见,一来便怒发冲冠,盛气凌人,不想也知受了气,拿他发泄。 辰晔冷笑一声,未再理会。
宗镜不依不饶,掐住辰晔的脖子,妒火中烧,“你有什么能耐让她念念不忘,让她想上天入地的寻你!”
犀利的目光似能斩杀一切,而辰晔偏偏无视这锋芒毕露的眼神。
“本君改主意了。”宗镜袖手而立。
“什么意思?”辰晔蓦地睁开眼睛。
“本君有另一个方法——镇魄珠。我的属下已有另一颗镇魄珠的消息了。阴阳聚,魂魄归,这是于你于我于馥儿甚至于四海八荒都好的方法,”宗镜瞥了辰晔一眼,“唯一需要做出牺牲的,是你大哥。”
“不可!”辰晔暴怒地挣扎起来。
宗镜早料到辰晔会是这样的应,但有些话憋在心里不说不痛快,“你有两百年岁么,两百年前的神魔一战于你而言不过是传说吧。你们灵族啊,守着灵界坐井观天,又岂知寰宇之浩瀚。我确实下了再施铸魂补魄之术的决心,但若神魔战事起,玄镜宫无力一战,谁来守护馥儿,凭你拿命换来的兄长么。你若站在我这个位置,也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你要知道,灵界的安宁,是因神族维系天地秩序。”
“我不管你的大道理。我只知道,我的命是大哥拼死捡来的。你敢动我大哥,我必与你不死不休。”辰晔灵海之内巨浪滔天,奈何风神锁被束缚,冲不开那天地。
宗镜拖着辰晔俊秀而不懈的脸庞,露出阴沉的笑,“知道你桀骜不驯,也没妄想一番道理将你讲通。本君有办法让你俯首帖耳。”
宗镜面目忽现狰狞,托出一面玄镜,在掌心化作一酒壶,随之撬开辰晔唇齿,暴戾地灌了下去。
辰晔呛咳不止,顿觉头痛难忍,不解何故,却是愈思愈痛。身体扭曲起来,前倾后仰不得法,想用双手抱住头颅,奈何被锁链拴住,只得拽的锁链哗哗作响。
“要杀、便杀,你这算什么。”辰晔呻吟着、颤抖道。
“我这玄镜宫的款待你也算尝了个遍,当年妖王也不过如此。方才给你品尝的是离思镜所酿的美酒,可还合你口味?”酒壶在掌心又化回原形,宗镜神情狡黠,又道,“忘则风平浪静,思则头痛欲裂,这便是离思佳酿的奇效。忘了馥馥,忘了你大哥,忘了与我的仇怨。不想,便不会痛;不想,才会忘记;不想,才会解脱。”浑厚的声音在镜儿宫久久回荡。
“绝、不!呃、呃——”辰晔双手抓紧铁链,鲜血淋淋,以手上的疼痛分散头痛的注意力。
“真是个不羁的小子,祝你能撑得久一点。”宗镜长笑而去。
父王曾言,愈想记住一件事,愈会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想它;愈是急于忘记一件事,记忆愈加深刻。少时辰晔不理解,而今在离思镜水的折磨下,真真切切体会了这句话的深意。
清城走了,玄镜宫又恢复了从前的平静。宗镜还同以前一样,处理着案牍公文,但姬兰知道,他的心已经随清城走了。
姬兰知道宗镜囚禁了辰晔,她遥遥见到了,但她不敢告诉清城,她怕触怒宗镜。可现在的情形和惹怒他似乎并无差别。或许成全了清城和辰晔,反到能让宗镜回头看自己一眼。
姬兰取下玄晶发簪,坐在镜子前抚弄。那是定亲的聘礼,玄镜一族的主君夫人的象征,老神君亲自为她簪上。拥有纯净龙族血统的女子,借玄晶发簪之力,可如神君一般穿梭玄镜。
她犹豫了很久,终于在万籁俱寂之时,借房中的梳妆镜,寻到镜儿宫的入口。
镜儿宫的界门被悄无声息的划开,是只容一人通过的缝。辰晔映光抬起头,目光空洞而呆滞。双臂被锁链吊着,任由凌乱的头发糊住脸颊而无能为力。
界门轻轻阖上,蓝衣女子步履婀娜的走上前。
“你果真在这里。她若看见你现在的模样,会伤心很久吧。”女子轻轻为他梳理乌发,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的话。
“我叫姬兰慕雨,不是来伤害你的,不要怕。”女子道。
姬兰从袖中掏出几块糕点,送到辰晔嘴边。辰晔嗅了嗅,眼中顿时有了异样的光芒,他探着脖子狼吞虎咽。
“没有人能在离思镜水下撑过三天,原来你也不例外。”
辰晔不懂她的话,也看不懂她眼神里的凄凉。
“我听说她为了寻你,不眠不休,憔悴了许多。我曾真心祈愿你们在一起。也许只有这样,宗镜才有可能多看我一眼。我对宗镜的爱,一点也不少于宗镜对她的,可我为什么就等不到。”
看着蓝衣女子眼中噙满泪水,他喉咙里乌鲁乌鲁,终于发出了声音,“不、哭。”
女子抽出绣帕,拭去泪水,又道,“你先忍着,我将你的右腿骨接好。过几日,我便带你出去。”
过了这么久,再次接骨很疼。他呜嗷呜嗷地叫着,但出于对蓝衣女子的好感,他并没有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