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员看了他的证件后面露的敬色,以及对他的称呼来看,似乎严定南的身份背景非同一般。但他本人却并未表现出一丝的傲慢,依旧彬彬有礼地与警员沟通着:“这样吧,警官,劳烦你们先派辆警车把我这个朋友送去医院吧!他的鼻子刚刚挨了一记重拳,弄不好有骨折的风险!”
“应该的。”警员立刻爽快地答应道,忙打开其中一辆警车的门,让我们上车。
严定南也不客套,便扶着我坐了进去,而任大柏则留了下来配合警察处理现场。
坐在疾驰在深夜马路上的警车里,我恍如惊魂一般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刚刚发生的事情,真是如同一场梦靥一般令我惊悚。而看着操纵着方向盘的警察,我更是从未想过,原来我平生竟有幸坐上了警车,也幸而不是以一名罪犯的身份。
到了医院后,我们对开车的警察表示了感谢之后,严定南便去找来了值班医生。
尽管已是深夜,但医生依然尽职地为我拍了片,以及一系列的诊断,最后得出结论鼻梁并未骨折。
真是虚惊一场,估计老鹰捣向我的那一拳也并未用全力,也可能未正中鼻梁,要不然就凭他他那砂锅大的拳头,我那脆弱的鼻梁绝对受不了那沉重的一击。
严定南更是笑着打趣我说:“兄弟,你这鼻梁可真够硬朗的啊!”我也只能是苦笑。
不过,鼻梁虽未骨折,但身体上受的伤可不轻,毕竟四五双拳脚往我身上招呼过了,我掀起衣服给医生瞧了瞧,医生的眼睛明显也为之瞪得老大,然后摇了摇头说:“现在的人真是不得了,下手也没个轻重!青一块紫一块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觉得浑身上下钻心地疼痛。
之后,医生建议我先在医院住下来,吊点盐水。
我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便被护士领去了病房,等盐水吊上了,一直帮着我忙前忙后的陈晓南这才向我告辞:“小兄弟,既然现在你已经没事了,那我就先走了!”
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但此刻我不知道自己除了“谢谢”二字还能对他说什么,我点了点头,有些矫情道:“南哥,真的谢谢你!也替我谢谢大柏哥!日后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们的恩情!”
严定南云淡风轻地粲然一笑,作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嘱咐我:“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看着我再度点了点头,他才放心地离去。
我独自躺在沉寂的病房内,虽然身心俱疲,但还是不能轻松入眠,想起刚刚发生的那惊魂一幕,我的心脏便会不自禁地发颤,好在天佑善人,让我命不该绝。
而老鹰那一干人被抓进了警察局以后应该不敢再为非作歹了,我想到此,也觉得心里一直悬着的巨石落地了。但事与愿违的是,其实老鹰的报复才刚刚开始而已。
我在医院里住了两天感觉没什么大碍后便要求办理了出院手续回中队上班了。
期间警察也来找我了解了一下与老鹰等人的恩怨纠葛,我自然是原原本本地又把那夜羊汤店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并将当时的目击证人辅警林的手机号码也告诉了他们。他们找辅警林核实了一下情况后,对我的义举大加赞赏,并对老鹰一干人的恶行进行了最强烈的谴责,最后表示一定会严厉惩处他们。
出院后,我立马回到了岗位上来,本以为中队同事听说了我的事情即便不对我大加赞赏,最起码也对我刮目相看吧,但现实是连最最基本的慰问都没有。总之,在这里,我感受不到一丁点集体的温暖。
回到中队,我按理先去了中队长那里报个道。到了中队长室门口,我刚伸出手准备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一阵吵闹声。我的手犹豫了一下,又放了下来,悄悄伫立在门外。
听声音像是李师父和季强正在争吵着,李师父的声音有些激动,而季强则是一副油腔滑调的嘴脸。
“我是因为工伤住院,你们凭什么要扣我的工资!”门内,李师父的嗓门提的老高。
“老李,你看看你,又开始激动了!谁说要扣你工资了,我们只是说你住院这几天的工资按病假工资给,只扣除百分之四十!”季强的声音随之传来,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完全可以想到他此时是一副怎样道貌岸然的嘴脸。
“你们这个不合理!我坚决不会接受!即使我是病假那也是因为公事受的伤!”李师父据理力争。
“老李,这个不是我们想扣你的工资,我们巴不得为弟兄们多弄点钱呢!可这是局里的规定啊,我们也是无能为力的啊!”季强一副极度为难的口气。
我也是个明白人,顿时就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应该是李师父住院这几天,工资要按病假工资发放,而病假工资按我们当地的规定是要在原工资的基础上扣除百分之四十。但李师父认死理自己是因公受伤,觉得他们这个规定于他而言并不合理,所以才与他们发生了争执。
“黄队,季副队,我老李在枫锦中队干了也有十来年了,你们凭良心说,这十来年我老李请过几回病假,我这人干活可曾让领导皱过一次眉头!我这些年就算没功劳,那也有苦劳吧!”李师父似乎软了下来,说的话让人揪心。
“老李,你的能力我和黄队一直都是非常认可的!黄队前两天还跟我夸你,说你这人如何伶俐,什么事我们只要跟你交待一句话,你马上就能给我们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回话的,依然是季强,这人笼络人心的手段可见一斑。
“那么我这人在两位队长眼里就不值那几百块钱?”李师父立时反将了季强一军。
“老李,你看看,你又来了吧!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这病假工资是上面的规定,我们虽然很器重你,也很肯定你的为人,但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我们即使想帮你也是爱莫能助啊!”老奸巨猾的季强也是不肯让步。
“呵呵呵……”李师父突然大笑了三声,声若寒冰地说:“这就是你们对待下属的方式么!”
“呵呵!”季强随即也冷笑了两声,大言不惭地说:“老李,你这话说的可就有点寒碜人了啊!我们中队待弟兄们一向不薄啊,你说句良心话,平常的节假日福利可少给了你们不是!”
“是没少给!”李师父干脆地回答,但语气里似乎带着一股倔强的讥讽。
“还有,你看你这次住院的费用不都是我们中队给你报销的么!这要换在其他的中队,可不一定啊!”季强突然加重了语气强调道。
长时间的沉寂后,李师父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却带着深深的倔强与不甘:“好!好!我老李算是明白了!”
季强却是恬不知耻地回应道:“明白了好啊!你老李是应该做个明白人!”
“哼……”李师父哼了一声,似乎准备转身走人。
这时,一直靠坐在老板椅上冷眼旁观多时的中队长黄海突然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愠怒与威胁:“老李,你还有几年快退休了吧!”
性直的李师父自然听不出他的话外音,干脆的回答道:“是啊!怎么了?”
“没事,我只是随口问问!”黄海无意地摆弄着桌上的青瓷茶杯,淡淡道:“最近有好多人打电话咨询中队要不要招新队员,我回答他们说暂时不缺人,要招也得等老的一批人退了休!”
李师父即使是再没心眼,也听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告诉自己,这份工作很抢手,好多人争着抢着要来干嘛。
李师父没再说话,他迟愣了片刻,已然做不到先前的激愤昂扬,因为他知道自己到了这岁数,已经不可能像年轻人一样说换工作就换工作了,而且他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更干不了苦力活,所以,他需要这份并不需要耗费过多体力的工作。
走出中队长办公室的李师父形容颓丧,他拉开门,看到了伫立在门口的我,只深深地凝视了我一眼,随即目光便黯淡了下去,什么都没与我说,便低着头离开了。
看着他垂头丧气的背影,我的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