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中期,国家为全国职工普调一次工资,解冻十几年未动的职工工资。
八十年代初,国家为激励职工工作积极性,让优秀职工带动全体职工,再次出台政策给百分之四十的部分职工,提高一级工资。
厂里除了特别优秀的,很难分清谁好谁孬,厂领导根据本厂实际情况,制定特别方案,保证优秀职工都能长工资。
先确定必长工资的职工名单公布于众,剩余名额再按比例分配到各班组,由班组推荐领导批准确定。
当时我是被确定必长工资的那部分人之一,试验班另分到一个名额,班里除我还有小李、小孙,小张,他们三人竞争这一个名额。
小张自认为不如他俩,主动声明弃权退出。剩下小孙小李竞争激烈,互不相让。
小李是女的,六五年周村技校毕业,随技校十几名同学一块分配我厂,分布各车间,工资普调后都是三级工。
她们同学之间互相攀比,谁也不愿在这次调资中掉队。
小孙男的,青年时多次考试落榜,临时在其他厂干过,六五年快三十岁进我厂当学徒,工资普调后也是三级工。
他年龄较大,爱人在兖州肉联厂工作,上有老下有小,两地生活,家庭负担很重,日子过的很拮据。
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当家人,挣钱太少了,回家于情于理都无法交代。这次调资一定不能错过,千方百计要争取。
论工作态度、技术水平这两位各有所长,谁也没有十足的理由胜过对方。
我是班长,很难裁决这一级工资给谁长。
这时小李小孙积极找我评定,各说理由谁都不想让步。我没有办法去找我们电工工段长老王帮我评定。
老王的爱人小吴和小李都是周村技校同学,同在电工工段,两个同学攀比,老王很为难。
从公道讲小孙平时工作表现更好,兢兢业业,不怕苦累。我们想积极为小孙争取。
小李眼看要落空,因她在我车间领导及群众中的口碑很差,车间没人替她说话,她就越过车间到处找关系,找到她爱人的老乡——某车间领导去厂里争取。
不知为什么关系这么有威力,竟然从上面往下面做工作,让给小李长工资。弄得我们很无奈。
小孙也看出来权势的威力,但自己还是不想放弃。思来想去,说出更让我为难的话,他恳求我说:“你能不能把你那一级工资让给我?你是女的,工资少点没关系,我一个男子汉在外工作这么多年,这次连工资都长不了,家庭生活困难不说,回家让老婆瞧不起,你让给我这一级,我们全家把你当恩人,永远不忘你的恩情。”
我意想不到他会提出这种越俎代庖的要求,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接着他把平时回家从肉联厂带来的肉送给我,生活上对我的帮助都列举出来,好似讨价还价。又说:“希望你能让我这一级工资,如果这次长不了工资,我也没脸在这倒霉的地方干了,我就调走。”
这句话又好似威胁,总之为了长这一级工资他什么话都说到了。
我怜悯他、同情他,也很感动他平时对我的帮助,更让我为难。
我思索着:我能被认可优秀,是我的工作能力确实超群,但工资只比他们高一级。我让出这一级,调整后就和他们同级,很委屈。但是为了成全小孙,让就让了吧,以后再等机会。
我答应小孙找车间领导去说,车间领导说:“我们指定的名额不能动,就是怕让贤。你不想长你这个名额车间收回,不能让出去。”
又说:“你们班已经有一个名额,可以给小孙吗?小李不该长。”
车间领导的肯定,让我真没办法面对他俩做工作。小孙知道领导不让让级,让了谁也长不成。还是在苦苦哀求我为他争取,就因我是班长。
我没有为自己长工资发愁,反而为别人长工资倍受煎熬。难为的我不知如何是好,着急上火,犯了严重尿道炎,尿里流鲜血。加量吃药才得缓解。
他俩的竞争已不存在工作好坏的问题,而是看谁的后台关系硬。最后车间领导胳膊拧不过大腿,不得不让步,这一级工资让小李争去了。
小孙虽然理解我尽力了,但是心里也接受不了这个现实。他说:“我已争得厌倦,也无法再干下去,我决心调走。”
我没有为他争取到长工资,心里很过意不去,好像对不起他。我爱惜他是个好同事,满足他的无奈要求,只好答应让他调走。
半年后,小孙联系好调到兖州肉联厂当保全工,干电气维修。后来捎信告诉我在新单位长了一级工资。
这次调资让我在迷茫中悟出一点道理:关系网的威力大于一切,无视政策、厂规,还是最高领导说了算,我们下面的小班长,只不过是个无用的小棋子。
关爱同事,想主持正义,做大量工作都没用,我又何必多操心,害的我得了一场病。
哪里有公道?哪里有大公无私?你自己大公无私又有何用?
这次调资不仅没有调动起工人的积极性,反而打击那些忠厚老实、没有人情关系,没有后台的职工。
让一心一意干工作的人心寒心凉。
厂里的特别决策虽然保住一部分优秀职工长工资,大部分职工都在竞争中煎熬、折磨,甚至反目为仇,无法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