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飘落鹅毛般的大雪,轰轰烈烈地起舞飞扬,到处都是极干净的白。
在门口左右两个小雪人,是由白宸舟,漆姬帆,邬童堆起来的作品,雪花片片叠加将它们本来鲜活的表情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漆姬帆瞳仁很黑,黑得极是纯粹,眼眸深处有破碎般的痛苦在其中流淌。
他的眼神像雪花一样轻轻落下,骨节分明的手指冰凉地在眉上轻轻蹭过,却烫得她开始不知所措,白宸舟故作平静地垂下眼,睫毛密密地压下来,在下眼睑处落下一排参差不齐的影子。
蓦地,她的嘴角翘了翘。
白宸舟眼睛发亮地仰视着漆姬帆:“我欠你那么多个改天,今天就补你一件事,送你一首曲子。”
「你的佩剑为什么要叫浮光呢?
因为有一首歌叫浮光,坐看星河流转,俯视万物沧桑,这首曲子会让我感觉有那么一瞬间……抓住了神。
你想听吗?小犀牛,如果你能赢的话,我就让你听听看。」
暂时忘记手指被咬伤,拿出笛子后他发现了不对劲,用眼神支开邬童,小心翼翼地将白宸舟已经不流血的伤口包扎好。
笛声刚出来的时候,漆姬帆感觉灵魂都被这凌厉的剑意剐了一道。
无意识释放剑意的小舟连忙停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对不起,我重来一次啊。”
她只吹奏高潮那么一小段,是种无法形容的大气磅礴,曲子给人的感觉就像游走在时间之外,俯视红尘,细细品味却拥有极为厚重的悲伤。
漆姬帆还没听够白宸舟便停下来,玩画笔般在手指上转了一圈:“这个笛声吹起来清亮,而且拿着也比较方便,不论如何,我真的很喜欢这首曲子。”
“为什么最喜欢它?”
一时间,白宸舟竟有些发愣起来,认真说道:“就像是我走了很远,迷路了,听到这首曲子后知后觉,觉得这里也很好,过往皆作浮光掠影,白驹过隙,往前走不回头。”
“……不能回头吗?”漆姬帆目光沉沉,似乎是在思索,黑曜石般的眸子含情凝睇:“如果我没有未婚妻,或者说我的未婚妻是你,你会拒绝吗?”
白宸舟心里的触动莫名地在这一瞬消失殆尽,略一定神,阻止自己再往下想。
……这种感觉,真是叫人讨厌极了。
“我不了解你。”是不在意而不去了解,还是不想在意而阻止自己去了解。
她已经在这孤寂且自由的修行之路走过了十七个年头。遇到那么多复杂鲜活的人,在那十几年里确信自己想要的类型是很正常阳光的男孩子,私下里对不熟的人清冷有礼貌,对熟悉的人,活泼好动,也会说脏话,有很多朋友善于交际,骨子里却是个足够温柔谦逊的人,唯一喜欢且很符合的人选,唯有洛怜辞。
他在白宸舟心中充当了保护者与偶像,是最好的解药。
她自诩潇洒恣意,追求自由无拘无束,其实从未走出童年的阴影。
她想要的是温暖阳光的人,而不是一个想要融化的冰。
烟花虽然美好,但只是一瞬的,她要的是太阳,是月亮,是恒久的灯光,能照明她的路。
紧接着,白宸舟肯定地说:“我没办法拒绝的人一定是很优秀,站在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度,不然,我都会拒绝。”
新的钥匙交到对方手中,之前小犀牛的钥匙被娄老头抢走了,这把是她自己的。
不知道漆姬帆那一刻是什么表情。
但白宸舟像交代后事那般嘱咐,傲慢又得意地笑道:“如果我这次离开死翘翘啦,这片庄子就送给你,现在暂时由你替我保管着,我常寂师兄都没这个权利呢,姐姐对你好吧。”
也没别的办法,便用这个承载我们回忆的地方算作还情的补偿。
漆姬帆抿着薄唇,那双素来漆黑清亮的的眼睛,此刻眉头微微抬高睁大了双眼,瞳孔不安的轻微晃了晃,仔细看眼角竟然晕着一片淡红色的血丝。
白宸舟就从他的眼神中品味出来了这一丝令她心情复杂的痛感,感受着自己心头缓慢攀上来的迟钝痛觉,眼睑开始酸涩,下意识的想要逃避,眼神闪躲着望向别处。
而下一秒就听到他沉声说——
“不要太害怕,上穷碧落下黄泉,都会有人拼了命的想把你带回来,你父母如此,姐姐如此,还有你没有看在眼里的一种人,也会如此。”
比如我。
白宸舟看着漆姬帆微红的眼眶,那双眼睛里既舍不得又不肯低头,那是很熟悉的眼神,或者说,那是爱一个人才会有的眼神。白宸舟放缓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还有我没用的废物弟弟。”
漆姬帆有些意外,神情怔松。
陡然间窗外冒出个熟悉的声音:“小舟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弟弟?”
她回过头,惊讶到:“姐姐!”
“好久不见。”
白尘书冷漠的动了动嘴唇。
漆姬帆偏过头,看着白尘书,没有愣怔也没有惊慌,像是碰见一个毫不在意的人,点头算作打招呼。
他看起来很陌生,举止也淡然。
视线渐渐向下,白尘书突然发现,冰块儿居然用着跟白宸舟一模一样的饰品,银色的链条盈盈闪着光,帆船手链就正大光明地戴在手腕上。
两人一左一右。
白尘书隐约猜出了答案,她承认,这个答案挺有意思的。
“简直疯了啊……”白尘书说道,仿佛在感慨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后目光复杂地落在白宸舟面上,幽幽开口:“真不愧是我们小舟。”
白宸舟目光坦荡而清澈,搞怪地做了个鬼脸,她误以为白尘书是知道了自己想要离开禅莲的想法,所以道出意味不明的话。
不过现在没有多少时间来说服一个人,她在心中暗暗祈祷不出乱子。
而身后漆姬帆纯黑的眼眸沉不见底,隐隐有阴冷的神色。
被支走的邬童收拾完行囊出来,成功吸引走所有人的目光——
女装邬童:“……”
伞下白尘书点了点小舟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白叔叔早料到你知道后会待不住,所以派我来看看你,你走了,靠那个家伙,能瞒得住谁?”
“那姐姐你得帮我呀,你不帮我我会伤心死的。”白宸舟搂着她的胳膊撒娇,“你忍心看我伤心吗?忍心吗?忍心吗?”
白尘书扯扯嘴角,瞥了眼站在门口的漆姬帆,沉声道:“不忍心,我有东西要给你,跟我去别的地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