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都是神州大陆内十三国中楚国的领地,是楚国海上至国都上京城的第一道门户,自从前朝颁布的“漕海并行”政令以来,这里逐渐变为漕运、海运的枢纽城市,加之与上京城同饮一江水,海内外贸易均聚集于此,其繁华可想而知。
雨后的街道还有些湿滑,禇青相间的石板是烟雨江南的的特色,泽江岸边细柳已冒出了芽尖,空气中弥漫着岁月沉积的芬芳,那是千万年不绝的味道。
新春新雨,街上到处都是出街欢呼的行人。
顾行昀和小清河行走在人头攒动的闹市上,时不时还能听见路上行人,酒楼茶馆中激动地谈论着上午发生的奇闻。
“那龙王大人口吐人言直道我洪州福运连绵还能再旺个三百年呢……”
“那龙子龙女翩然若仙,像极了天仙下凡……”
“……”
“可惜师兄没留下好好感受下龙子的待遇。”
小清河听了这些趣闻乐得呵呵直笑。
顾行昀手刚扬起装备在她圆滚滚的头上敲个栗子,忽而又想起这丫头好像自昨日至今还未进食呢,于是手势罢下摸了摸小清河的头,转身拉着她来到一座古香古色的茶馆内。
顾行昀领着小清河在茶馆的一处角落坐下,茶馆内的说书人正绘声绘色地叙说自编的志异故事。
“这沈家夫人闻道是狐仙所变,只因私自与人类结合遭了天罚,结果生了个半人半妖的死胎。”
“这沈家族老听闻此事那是深以为耻啊,唯恐传了出去便趁着夜色暗自将那死婴和刚生育完的沈夫人偷摸着沉了塘……”
“我看这些年连年干旱,定是与这家子孽障有关,如今蒙陆家神通,请来龙子龙女才将这家子妖孽消灭,从此就风调雨顺咯~”
看客起哄道。
这时茶馆小二阴沉着脸提着个长嘴壶就来到了顾行昀二人桌前:“二位贵客要来点什么?”
“茶水随意,点心得要你店内招牌!”
“对了,小二。这说书人说的又是怎样一个故事?”
顾行昀刚来,故事听得不全,说书者说的是个志异传说,听着听到的却是真真切切发生的事。是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还是说着有意听者无心,顾行昀不好妄自揣测,于是开口询问道。
“嗨,客官,您是外乡人的话,这听了就图一个乐呵,万不可当真。也就是现在城南沈家失了势,那些个心黑的贼子编书讥讽人家呢。”
茶小二望向那说书人,满是不屑讥讽之意。
“总不是空穴来风吧,我看……”
小清河门没把关,快言快语就说出了此话。
“清河!”
顾行昀及时制止。
茶小二对着小清河冷瞪了一眼,见对方只是个小丫头并未多说什么,提着长壶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人真是奇怪,还做不做生意了!”
“师兄~”
“头伸过来!”
小清河只好扁着嘴巴将圆乎乎的脑袋递上。
“错了吗?”
“错了!”
这世界有许多人将听来的只言片语按照自己意愿编成自己喜欢的故事,道听而途说者,德之弃也。顾行昀不愿小清河也是如此。
“都怪那茶小二……”
小清河摸着头嘟囔了一声。
“小丫头别置气,这茶小二原本是城南沈府的旧人,自沈府落败后迫于生机才在此当起了伙计。”
一位老翁手捧一杯清茶,诺大的长桌上只摆放着一碟茴香豆,目不转睛地望着戏台上自顾自地说。
“老翁觉着这评书有趣?”
顾行昀很自然地领着小清河落在到老翁对桌坐下。
“哪里算得上什么评书,粗鄙杂谈罢了……”
老翁捻起一颗茴香豆,露出一口黄牙笑道。
“那就是人有趣咯?”
顾行昀接过另一茶小二递上的一盘茶点,捻起一块榛子酥递到小清河嘴边,一边打趣道。
老翁听言,苍白杂乱的长眉突然跳动了一下,呵呵一笑:“还是你更有趣些!”
顾行昀点头微笑,抬头之际,双眸中命轮开启。
“嗯?有点意思,看来他就是传闻中的修行之人了。”
顾行昀的双眸一片迷糊,无识具散,像陷入了梦魇之中隔绝了原本的世界,可他却毫无惧意,甚至还十分欣喜,断定对方就是传说中的得道高人。
老翁提起旁边的玄砂壶。
“哗啦~”
热腾腾的白雾水汽扑面而来,卷入顾行昀迷惘的双眸中。
顾行昀于幻梦中醒来,破除了迷障,茶香扑鼻,散出的淡淡清香的茶水汽袅袅升起,眼前小清河还在津津有味地吃着她最爱的桂花糕,嘈杂声在耳边响起,那一瞬好似真的就是没来由存在的幻梦一般。
老翁呷了一口茶,捻起最后一颗茴香豆,转身佯装忘了日头,道:“这时该去酒肆讨酒喝了。”
“……走咯,走咯。”
老翁起身,瘸着一只腿一瘸一拐地向门口走去。
“师兄,我倒觉得他像你说的老道神仙。”
小清河鼓鼓囊囊的嘴巴,喝下顾行昀递过的一杯清茶说话才顺畅了些。
“然也!”
顾行昀笑着起身将剩余的几样点心包好。
“师兄,我们也要随着老翁去酒肆吗,你不是说我还小不可以出现在酒坊瓦舍吗?”
小清河忙灌了几杯清茶追上了顾行昀。
顾行昀突然停下一个转向,与小清河对撞了个满怀,摸着她的头说道:“谁说我们就要去酒肆了。”
“那我们这是要去哪嘛?”
小清河显然是被顾行昀身上的硬物给撞疼了,摸着红红的额头,委屈地声音都带着撒娇气。
“师兄真是太瘦了,撞得人家好疼。”
顾行昀尴尬地笑了笑,温声道:“我们去城南沈宅,来个守株待兔如何?”
“师兄是说那个老翁会去城南?”
“然也!”
“师兄又吹牛……”
顾行昀笑道:“这老道若真是同道,无论真假他都会去城南看看,尤其是今天龙子龙女的传闻出现后……”
……
尽管此时已近春日,南方的夜还是冷得刺骨,它不似北方那般凛冽,是千万把细刃划破你的衣裳,寒风入了满怀的冷。
小清河裹着厚厚的棉袄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倒吸一口冷气说:“师兄,你不是说那老翁会来吗,这都什么时辰了?”
“莫急,莫急!”
顾行昀从残垣中走来,解下银色披风盖在小清河的粉色小斗篷上。
“师兄你不冷吗?”
小清河看见顾行昀只是穿着单薄的青衫,瘦弱纤长的身躯在寒风料峭中颤颤巍巍。
“我的长春功已修习到了四重境,小小凉风奈我若何。”
顾行昀甩了甩衣袖,朝着师妹炫耀道。
“嘁~”
小清河裹紧宽大是披风,吸着鼻子不屑道:“我还修到三层了呢!”
“噹!”
一块沥青黛瓦从残破的房顶跌落在地。
一只老鸦驻足在裸露的房脊上,夜色隐去了它的身形留下大概的轮廓,顾行昀目不转睛盯了许久才判断出。
“来了!”
小清河的耳朵从小一到夜晚就变得异常灵敏,一阵风飘过她都能知道落下了几片叶,此时半里外传来稀疏的脚步声,由此断了人来。
“师兄,我们要不要藏起来?”
小清河裹着披风屁颠屁颠地来到顾行昀背后,像做贼似的,小声说。
顾行昀觉着这样的师妹有趣好笑,也就从了她,带她躲进庭院干枯的蓬草堆里。
月渐东斜,待到亥时,一位衣衫破烂的老翁拖着一条瘸腿才出现在“沈府”的大门。
老翁拿起腰间亮黄的酒壶对嘴嘬了一口,不知是何滋味,开始吟唱:
“旖旎红尘随风去,轻狂想做老神仙,子未养来亲未孝,归来成了可怜人……”
老翁跌跌宕宕,一步一遥地推开沉重的大门,这门许久未开,因为已经不需要这大门了,旁边的败墙就可以随意进出。
庭院深几许,顾行昀勉强能看见老翁行若癫狂,嘴皮子不停的在跳动;老翁放低了声音正在喃喃自语。
“他在说什么?”
“好像是说什么‘百姓求富贵,士子穷功名;商者重财,达者慕权;呃……贪得无厌的傻子才去修神仙’……”
小清河复述着老翁嘴里的话,说道最后用无辜的眼神看向顾行昀。
小清河听着老翁说的挺对的,别看师兄外表看似十七八岁,实际上已经二十有三了,在这个时代早就该成家立业了;以他这样俊秀的外形和聪明才智,快快乐乐潇潇洒洒的走过一生岂不比真神仙还更快活?
师父说,师兄是在五年前发烧坏了脑子才变成这样的,功夫不好好练成日就想着修仙。
这样想来,师兄确实好像是脑子有病。
小清河似乎感受到了师兄凌厉的眼神,思路马上被这可怕的眼神斩断,思绪急转,其实师兄教我的说是从他梦中得来的“长春功法”还是很有效的嘛,现在的我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