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生命换取梦想,去做她认为正义的事情。
“如果,我没有要求她去取资料?”花小楼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
“你不用感到自责,就算没有遇到你,今天的事情,她也是会去做的。因为她想要在临死前做她想做的事情。”
司书缓缓地醒来,看到了花小楼和垂泪的老女人:“你们,都知道了?”
“你没有接受手术?还骗我说手术很成功,这是为什么?”
“因为,我的心脏里,除了有血块以外,还长着一块肿瘤。肿瘤生长的位置,无法手术,所以,我说,我放弃手术,还让他们在我的身上做了一个假的刀口。我本来打算,被素林宫的人打死,我觉得,以这种方式死去,你就不会伤心。但是,当我看见花小楼的时候,突然不想死了,我想看着他安全地离开。因为,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单纯、那么善良的人呢,一心只想着让所有的人都能吃饱饭。”
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花小楼的手,轻轻地唱起了哀伤的歌谣。歌声好像忧伤的水银,覆盖了整个竹林,带着千万种惆怅和寂寥。那忧伤浓重得散不开,纠缠在花小楼的心上,于是他觉得自己也仿佛不能呼吸了。
花小楼紧紧地抱住司书,听她在自己的耳边絮语:“我想要看看,禾下乘凉的美景,你带我去,好吗?”一瞬间,被压抑的情感宣泄了出来,如同百花在冰川中开放一样。那是她最后的期望。
老女人将优盘交给了组织,并将花小楼也介绍给了组织。花小楼继任了司书的工作,开始研究素林宫组织的计划书,并寻找应对的方法。
花小楼虽然眼盲,但是心亮。他看不见,但是他用手摸、用鼻子闻、用嘴尝、用脑子想,他调动残存的感官,逐一找出问题,并且解决它们。
为了解决入侵植物的危害,花小楼在海南的试验田中展开了植物种间有利作用的研究。生态学一直都强调物种间负相互作用在群落构造中的效应,花小楼则通过自己的亲身研究,分析了外来植物从原产地生物负作用中的逃逸、入侵种在与入侵地土著种负相互作用中的优势、降低土著种对入侵种负作用的因素等问题。
花小楼尝试通过空间格局的调整和田间操作实验来探究如何形成保护植物的集合,在一次次谨慎的设计和试验中获取数据,帮助土著植物战胜外来的入侵者。
至于蜜蜂的问题,花小楼认为由于基因编辑蜜蜂只能针对几种蜜蜂进行有效灭杀,所以如果能提升蜜蜂种类的多样性,让那些在自然界数量比较少、甚至濒临灭绝的蜜蜂队伍也能壮大起来,那么,基因编辑蜜蜂自然无法称王称霸,那样的话,机器蜜蜂自然也没有什么用了。
花小楼和昆虫学方面的专家进行了深度研究,思考如何能利用种植有花植物和提供蜂巢等方式保护蜜蜂。同时,花小楼还提出了使用无毒或低毒的农药来防治农业害虫。他和蜜蜂专家一起研究如何强化蜜蜂的营养供应,尝试培养出更加强壮的抗病蜂王,给蜜蜂提供更好的生存环境。
在风和日丽的日子,农人们爬在树上,用毛笔给苹果树的每一朵花授粉。花小楼心中暗暗发誓,这样滑稽又悲哀的事情,永远都不要发生。
至于司书,虽然他们只见过一次面,而那一次就是永诀,但是,花小楼却始终认为,一见钟情的事情是存在的,见过她一面后,他的终生就有了维系的对象。
《山海经》说:“竹生花,其年便枯”,竹子一生只开一次花。花小楼就好像一株在茂林幽谷中昂然挺立的竹子,他那倔强的腰杆,一生只为一个女人倾倒;他那专注而深情的双眸,一生只为一个女人倾注;他那炙热燃烧的爱,一生只献给一个女人。
在见到司书后,他的双眼就失明了,司书就是他今生见过的最后一个女人,也是他愿意携手终身的女人。
然而,生死却好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硬生生地将他们分隔了开来。牛郎织女有什么好可怜的吗?他们一年还能有一次见面的机会。可是,天人永隔啊,那是什么滋味?只有亲自尝试这杯苦酒的人,才能知晓。
花小楼将司书的骨灰撒在了海南的田地里,他觉得这样就永恒了。当风在稻田里吹过的时候,他仿佛看见司书,如同蜜蜂一样在农田里飞舞、穿梭。他看不见她,摸不到她,但是,他却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却能聆听她在自己的耳边轻声絮语。
风,就是她的使者;蜂鸣,就是她的低吟;稻香,就是她绵绵不绝的情与爱。
这个世上是不能没有蜜蜂的,司书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它们,然后,她就变成了它们,继续飞翔。
在人生最美好的年龄,她失去了重量,变轻,变轻,她的笑容在最灿烂的时候定格,成为了永恒。
她如此柔弱,并不是一个适合做英雄的人。但是,当人们看见每一只蜜蜂飞翔的时候,都应该记得她的恩典。
“想和你一起,禾下乘凉!”花小楼听见她,如是说。
于是,一瞬间,数千亩稻田,为她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