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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书名:浮屠诀 作者:有猫万事足 本章字数:4369字 发布时间:2023-02-24

很显然,江寒就是玉晗钧。他方才给栾蜂展现的那块牌子,是玉落阁的佩饰,只有玉落阁之人才有资格佩戴。

我和公孙白眼睁睁的看着衾烟被赶来的门房送上了轿子,然后快马加鞭的送了回去,心中有了一丝惋惜。

衾烟宁愿被栾蜂带走糟蹋,也不愿意回到春风阁。其实想想也对,被栾蜂带走也是糟蹋,被春风阁带回也是糟蹋。区别在于你是被一个人糟蹋还是一群人糟蹋,这是一个难以抉择的送命题。

江寒赶走采花大盗栾蜂有功,一向吝啬的李妈居然下了血本,一千金铢的报酬,居然一个子儿都没少,悉数给了他。收了钱,江寒——不,此时应该称呼为玉晗钧,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然也就乖乖的消失了。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一千金铢对于普通人来说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对于富可敌国的玉落阁,实在是连蚊子脚都算不上。玉落阁是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其实也算不上神秘,全邑川的人都知道它位于哪里,也知道它的明码标价。杀一个人多少钱,两个人多少钱,打几折,童叟无欺。

正因为童叟无欺,所以生意做得十分红火,日入斗金。就连玉晗钧自己——身为玉落阁的少爷,也免不了出去接单赚钱。守护衾烟的这半月,足够他接好几单,赚好几十个一千金铢。

可他做了亏本买卖。

当一个男人愿意为你做亏本买卖,不计得失的时候,那他一般都是对你有意思。可惜衾烟不知道,因为她正在筹办一场竞标会。

被竞标的货品,正是她自己。

 

李妈下了血本。让人重新装潢了春风阁,还请来了几个文绉绉的诗人,在春风阁各处挂满了对联诗句。

仆役丫鬟都忙得不亦乐乎,里里外外的打扫、清理。后厨准备了许多瓜果零食,皆放在阁楼下方的席桌上。这是待会儿供竞标的客人享用的东西。

我和公孙白一人坐在一个位置上,歪着头吃盘子里的瓜子,同时侧头品味这些酸溜溜的诗句,实在是让人酸掉大牙。

公孙白一面听我吐槽一面漫不经心的饮茶,“看不出你还挺有文化,那我考考你,当初李妈给衾烟送上几十个花名,她为何独独选了‘衾烟’?”

“这……”我还真没想过。那么多花名,她不过是粗粗的扫了一眼,随手就拿起了一个牌子,谁知道她的原因?我思索了片刻,道:“大概是觉得这个花名好些,不俗气,能让人过目不忘。”

他笑了一下,将茶杯放下:“姑且也能这么说。但却不是那么简单。”他手指蘸茶水,在案板上写下一个模糊的“衾”,“这个字的意思,是裹尸布。”

我愕然。

“朝为红颜,暮为枯骨,形容的便是这些欢场里的女子。这里的女子,生前名声不好,死后也会招人怨恨。莫说风光大葬,恐怕连一席裹尸的凉席都找不到。衾烟,衾烟,一床裹尸布,一缕烟。这个名字,何尝不是她的内心?”

我从未想过,这个名字有如此含义。再次抬头望去,楼阁上的衾烟正斜眼往下看去。她的眼睛黑不透光,果然一如死者。

到了傍晚,天还没黑,但春风阁已经点灯。两排灯笼并列,屋内灯火通明。丝竹声骤起,两排的乐师开始奏乐。在靡靡之音中,衾烟赤足登场。

献舞。

八岁入欢场,十六岁献技。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经过千百次的设计。她知道怎样扭腰才能让自己更妩媚,知道怎样摆手才能让台下的人想入非非。

上上下下的男人,皆在这一曲中想入非非,一个个皆垂涎欲滴,如饿狼一般盯着台上的女子。

李妈大喜,登台致辞。无非是一些没有营养的废话,暗示衾烟第一次献技,还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处子。今夜既是她献技,又是她开 苞的重要日子。老规矩,价高者得。只要谁能博得全局头彩,就能把衾烟抱上床。

话说的简单又直白,台下男子皆摩拳擦掌。紧接着,李妈报出一个高的离谱的价格。这个价格能买几百个良家妇女,日日做新郎。但台下的男子似乎对日日做新郎没有兴趣,他们只想做衾烟的新郎。

价格刚报出去就有人接价,然后一群人争抢,数字以稳定的趋势往上涨。李妈站在一旁,脸都笑烂了,一口一个“好女儿”的称呼衾烟。衾烟站在帘幕后面,没有反应。细长的桃花眼冷漠的扫视台下,左眼下的泪痣微微颤抖。

她在害怕。

 

竞价还在继续。因价格实在高的离谱,许多人已经放弃了,最后只剩下两个商人互相争夺。一个是邵都的米行老板,另一个是布行老板。二人都是有名的巨贾,且在朝内有人。无论米行老板开出怎样的价格,布行老板都稳稳地加一个金铢。一连十几个回合,二人杀得难舍难分。

布行老板最后被刺激的失去了理智,一脚踩在八仙桌上,脱掉自己的上衣。肥大的肚皮上下起伏。布行老板倒是淡定,捋了捋嘴角的八字胡,口中发出一个尖细的音调:“不管你今天给出什么价格,老夫永远要高你一个金铢。衾烟姑娘的初 夜,我要定了。”

米行老板被刺激的满脸通红,砰砰砰的拍桌桌子:“好!老子今日就同你杠上了!看看是你有钱,还是我有钱!”

肥肉上下抖动,我几乎能看见油脂唰唰唰的掉地上。有些反胃,我抓起茶杯饮了一大口:“……腻死了,腻死了。”

“怎么了?”公孙白问我。

我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你想想啊,在你十六岁的时候,一个肥腻的大汉和一个八字胡的猥琐男争相出价拍卖你,你不会留下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吗……”

他怡然自得,颇有些骄傲:“这种事情,永远不会出现在我身上。不过——”他话锋一转,突然脸色难看起来:“这种事情想一想,就足够恶心的……我再也不想吃肥肉了。”

我们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压惊。

 

我们仅仅是看客,便已经恶心如斯,更遑论看台上的衾烟,她是待价而沽的商品,是这群人争相出价的货物。

因外人看不见,所以我也就光明正大的上了台。我站在衾烟的身旁,仔细的观察她。她虽佯装冷静,但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的颤抖。一双手抠在膝盖上,指甲迸裂。

看来,她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坚强。

我在心中哀叹一声,只叹红颜薄命。自古以来入了欢场的女子没几个是善终的,就算有幸运之辈被人赎身,但入了府也只能做妾,做奴仆。被上面的正妻可劲儿的欺负。

就在这时,米行老板彻底败下阵来。一看才知,方才他和布行老板抬价已经抬到失去了理智,居然让人回去把祖宅卖了。卖得的钱全部压在了案板下,与布行老板拼死一搏。他一个由盐商转行,转而卖米商人哪里敌得过宫中有人、背靠皇亲国戚的布行老板?对方稍稍报了报名号,将自己背后的人抬了出来,不过区区几句话,便吓得米行老板满脸惨白,夺门而出。

价已经被叫上了天,压不下来了。

李妈满面春风,衾烟的初 夜便卖得如此价格。整个南川国,不,甚至是整个邑川都找不到第二人了。而且,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名声、价格同时打了出去,以后她就是春风阁的摇钱树,谁也撼动不了。

“既然这样,那衾烟姑娘的初 夜,就归钱老板了!”

布行老板也不要老脸了,跳上了台就抓住衾烟,往自己身旁拽。就在这时,台下忽然刮过一阵凉风,叮当的玉珏相撞之声,空气里带着茉莉花的清香。

“我还未竞价。”

来人是一道银色的影子。月牙白的扇子,月牙白的长剑,来人正是一个月前当过一段时期保镖的江寒。李妈认出了他,以为他来捣乱,呵斥道:“江寒,你来这里干什么,这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你赶紧出去……”

玉晗钧轻轻一跳,便上了台,虽是同李妈说话,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衾烟:“我还未竞价。”

衾烟黑如墨的眼里第一次起了波澜:“你来了。”

玉晗钧微微一点头。

李妈见自己被忽视,大怒,让门房将他赶出去。三四个人将他围住,他轻轻一甩衣袖,他们便飞跌了出去。

李妈气急败坏:“你难道想强抢不成?”

玉晗钧掏出玉牌,随手丢给李妈:“要多少钱,去玉落阁领。”

“玉落阁?!那个传说中的暗杀之地……”周围有人惊呼出声,李妈接过那块玉牌吓得一个踉跄,好半天才看清上面那个大大的“玉”字。

衾烟的眼波动了动:“你是什么人?”

“西寒,玉落阁,玉晗钧。”他微微颔首,“江寒,是我的化名。上一次你问过我,如何救你,这就是我的回答。”

衾烟的眼猛地红了。

总有几个炮灰想强行入镜。二人这一番对答,完全将布行老板给无视了。他气得脸红鼻子粗,大叫道:“你们知道这里是哪里吗?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抢我的女人——”

他说着攥紧拳头便要动手,但是却被身旁的小厮拉住:“老爷,使不得!”随后凑在他耳边一阵窃窃私语。听罢,布行老板脸色大变,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说话,最后气得丢下一句“她就让给你了”,拂袖而去。

其实李妈也想一块儿跑的。但最终舍不得衾烟这棵摇钱树,傻乎乎的站在原地,憋得面红耳赤:“玉公子,这个……”

玉晗钧微微一笑:“我玉落阁从来不做强抢民女的事情,我们做的是正经买卖。您要多少钱,就去玉落阁找人拿多少,绝对不会欠您一分。”

李妈的脸色更难看了,几乎要哭出来。

玉晗钧说的不错,他们的确从来不做强买强卖的买卖。那是因为他们根本用不着出手,名头一摆出来,要什么别人便给了。

这叫什么来着?上贡。

 

厅内只剩下衾烟和玉晗钧二人。烛火点点里,衾烟看着玉晗钧,不敢置信的将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来了。”

“我说过我会救你。”

“我以为,你在骗我。”

“我玉晗钧从来不会骗人。”

“你没有说过你是玉晗钧,是传说中玉落阁的人。”

“说不说又如何?我来了,便够了。”

空中的栀子花越发的甜腻。

好一番带着血雨腥风的情话。一般来说,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我来了”时,我们会觉得好美好好甜蜜。可将这个场景换一换,换成一个刺客对一个人说“我来了”,那么顿时就变得好血腥好暴力。

“你来了?”衾烟嗤笑一声,忽然冷漠的抽出了手,“你来得了一次又如何?你最多只能救我一次。明日、后日,此后的许多日子,我还是会像今天一样,待价而沽。你能日日都来吗?”

玉晗钧眼中的笑意淡去。

果然,男人都是这样,只喜欢逞一时的英雄,但是当女人缠着要负责的时候,立刻就退缩了。这么说其实有些不公平,欢场的女子,本来做的就是一次性的买卖。如今突然要缠着这个一次的买主负责,诚然有些过分。

衾烟的表情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是我想多了。我怎么忘了,玉公子您贵人事忙,能腾的出手来一夜都是不容易,更别说日日都来。春宵一刻值千金,既然玉公子给了钱,那当然要您物有所值。不知您是要去内里的房室,还是就在这里。天为被,地为床?”她缓缓褪去了外衣。白藕一般的胳膊,白玉无瑕。她当着他的面,脱掉了外衣。初春,天有些凉,她的身子在寒风里颤抖。仅剩下的内衫勾勒出完美的身材,正当她预备脱下最后一件衣裳的时候,玉晗钧突然脱下外套,用力一拽,将衾烟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何必……”他轻声的叹息,“何必如此。”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怀中的衾烟抬起了头,眸中的火焰在跳动。“我在逼你娶我。”

直勾勾的坦白自己的意图,不愧是衾烟。

“你知道我的处境。”

“我知道。”

“我不能娶一个欢场女子做妻。”

“我可做妾。”

“这对你不公平。”玉晗钧道,“而且玉落阁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多少的尔虞我诈,多少的你争我夺。”

衾烟突然抬起头,笑靥如花:“难道,你以为这春风阁便不是如此吗?”眼底的泪痣越发的动人,唇间的梨涡若隐若现:“我活在这世上,便已经注定了。玉晗钧,我的确在逼你,的确在赌。我赌你此时眼中的疼惜,赌你此时跳跃的心脏。在三年前,我赌过一次。我赌我父亲对我还有一丝的父女之情,只可惜我赌输了。但是这一次,我觉得我会赢。”

玉晗钧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头吻住衾烟的唇:“你赢了。”

烛火一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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