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跪着云娘,替他擦净血迹,柔声道:“你脸上的青肿,只需敷一张‘莲花佛贴’,马上就能消退,可惜忘在了庄上。好在尚有‘慈悲丸子’,哪儿破伤了,快指给我看!”赵匡胤先示大腿:“这里。”复指屁股:“还有这里。”云娘忙取一丸,以指甲剖为两半。赵匡胤笑曰:“恁的小气。”云娘道:“血都凝结了,不必多费。”手脚颇为利索,一面说一面已将腿伤裹妥,剩下半枚付与对方:“那里你自己来。”赵匡胤一脸坏笑:“我自己看不见。”云娘啪的一掌搧在他背上,起身退立,嗔道:“站好了,我指给你听!……向左……左……再往下一点,对了。”
薛正雷眼看逃命有望,悄悄向灌木密集处匍匐而去。忽觉头顶一阵火辣,似被什么拂尘之类的兵器抽了一下,抬头见是云娘叉腰拦住去路,一根树枝穿过右手虎口,首端垂下一片黑发般的物事,正是宝驹断尾。他畜亡人辱,睹物生情,激起一股狠劲,爬起来挥动巨臂,带着连连暴吼,雨点般砸向对方。
一夫拼命,万夫莫敌。云娘左手“拂尘”脆不当力,只是用以虚晃扰敌,实则全凭右掌遮架,一时竟无暇拔剑。赵匡胤赶紧上前助战,饶是二人联袂,也堪堪用了十余招才将制服。当下扒去上身铠甲,由云娘点透几处制动要穴。
赵匡胤道:“这下他该老实了。”云娘道:“一个时辰便解,还须用绳绑了。你去搓绳,我去准备‘庆功宴’。”赵匡胤问:“此间哪里来吃的?”云娘挥了挥“拂尘”,笑道:“那匹折腿断尾的黑马不是。”赵匡胤恍然道:“我与你同去张罗,绳就不用搓了。到时你再点他两下子,岂不省事。”云娘轻嗔:“你只图自己方便,哪管人家点穴是要耗费功力的。”赵匡胤道:“哦,恕我不知。”忙去剥取树皮。
他将“禽兽”绑成一个“巨粽”,肩扛而回,见云娘已将偌大一匹壮马肢解,割取四腿上段之肉,分作八份,所余尽弃。其中一份穿上斧杆,架于两株大树之间,底下生起熊熊篝火,正烤得滋滋作响,浓香四溢。
赵匡胤掼下“巨粽”,顺便踢了一脚:“恁的沉重!”奔向火堆,迫不及待伸手抓取。云娘见他那副猴急馋相,吓得花容失色,白影飞掠,抢在他触及斧杆之前,一把推开,叱道:“烫死你!”赵匡胤方自想起这宣花月斧连刃带杆俱是铁制,不比竹木烤架,若非及时受阻,早已烫得满掌血泡,便问:“那该如何吃法?莫非熄了火,待之凉却?”云娘道:“岂不费事。”拔起插在生肉上的蛇柳剑,对准烤肉一刺一剜。赵匡胤也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一块香喷喷的熟马肉已自穿上剑头,耸肩说道:“我可没这好本事,况止一剑。”云娘嫣然一笑:“我喂你呀。”转过剑锋:“啊……张嘴。”
赵匡胤吹散热气,试着咬了一口,细嚼之下闭目称赞,随即伸长脖子,放口大吃。云娘心田泛起一丝甜意,久之饥馋并盛,剑尖微挺:“自己拿住!”旋复一撤,剑肉分离。赵匡胤措手不及,险些美味落地。
片刻工夫,两人将首份马肉分食得仅剩森森白骨。云娘望着其余诸份,若有所思道:“接下来该怎么吃呢?倘按旧法,须得灭火待凉,方可施手穿肉,恁的麻烦。”蓦有主意,插起第二份,运剑如风,凭空切割。只见巴掌大小的马肉一块接一块的飞落在杆上,略无重叠,缕缕白烟,咝咝随起,顷刻半熟。云娘宝剑平掠过焰,肉俱被她迅速挑翻过来,须臾熟透。
伊人手法之快,赵匡胤瞠目结舌:“真想聘你做御厨。”云娘好整以暇道:“我行走四方,荒山野岭时常独过,猎兽充饥乃家常便饭,烧烤自是驾轻就熟。你那些珍馐名肴,却半点调弄不来。”赵匡胤道:“我在说服自己收留你,你怎不接口应允?”云娘努嘴:“晓得你说说而已。”
两人各露心事,黯然默对。赵匡胤一拍脑袋道:“瞧我净说些惹人愁的话。来,吃肉!这次该我喂你。”抢过蛇柳剑去挑,岂知乃剑异于常物,未经习练,殊难掌握,肉没挑上,倒有几块坠进火里。云娘笑谓:“大笨蛋,还是我来吧。”说着,将剑执回。两度手掌接触,二人心中不无涟漪,初升的阴霾一扫而空,神态渐复亲昵。
远日西傍,赵匡胤吃着第三份烤肉说道:“算来石家庄应已转危为安,一会关兵回经,就将这混蛋交给他们处置。走,出林等去。”云娘按下对方将起的身子,提醒道:“我看他在关上还挺有人缘的,一旦送归,难保不出变故,莫如押往洛阳发落。”赵匡胤颔道:“你说的对。不过得先寄监在石贤弟处,待洛阳有主,再好转付。”
正交谈间,一阵肚鸣声响起。云娘道:“定是‘禽兽’叫饿。”赵匡胤瞟了那边薛正雷一眼,不无自豪的道:“我自统兵以来,一向优待俘虏。今次亦不例外,当予以果腹之食。”
云娘想起关前厮杀的场景,当即反对:“若非这厮无端作难,何致许多伤亡。今夜不知有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子失父、妇丧夫。好歹饿扁他,馋死他!”赵匡胤戎马半生,历经无数杀伐,这等沉痛悲悯之念未及她强烈,说道:“多少给一些。”云娘道:“马是我宰的,肉是我烤的。我愿给就给,不愿给就不给。”赵匡胤见她态度坚决,只得作罢。
闷食刻许,赵匡胤一张油嘴凑近低语:“我料他不会吃的,试着耍他一耍,也显得咱俩仁义。”云娘道:“他有吃不吃,猪头三不成。”赵匡胤道:“他的爱马,焉忍下肚。”云娘道:“试便试去,但万一他吃了,你的口福就到此为止,明晨亦无你的早餐。”赵匡胤讶问:“怎么,你打算在此过夜?”云娘道:“我行走江湖六年,野外露宿是常有的事。今天累了一整日,现下胃饱意懒,困倦上袭,不想再赶路了。”
赵匡胤也不知其言是否当真,蹲到薛正雷跟前,见他口水流了一下巴,肉递嘴边:“吃也不吃,你的宝马?”薛正雷大声道:“我呸!”赵匡胤将肉左移右晃,不断重复旧词。薛正雷虎目渐亮,颈伸口张,倏的一咬。赵匡胤缩手不及,马肉被扯去大片,慌忙掐其双腮,硬是抢在下肚之前抠了出来,起身致歉:“非我吝啬,若容你吃下,我明早就得挨饿了。哈,”反身步回,“好险!”
薛正雷不懂他的解释,破口大骂。赵匡胤如若未闻,坐到云娘身旁,吃她喂来的马肉,趁机吮了一下葱白如玉的纤纤细指,旋道:“我不是有意的。”云娘俏脸微红,轻谓:“晓得你是故意的。”
薛正雷见只骂一人不管用,便将二人一块骂进。岂知他俩依旧其乐融融,毫不动怒。赵匡胤更是洒然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肉同吃,有骂同受。哈,不亦快哉!”说得云娘格格娇笑,薛正雷呸的一声:“狗男女!”止此一句,无意再骂。
就是这最后一句,令二人脸色霎时难看,一齐站到他面前。赵匡胤谨记自己一向善待俘虏,冷然肃视外,别无举动。云娘则操起“拂尘”,夹头夹脑抽下。但她也知对方全无还手之力,因此并未催动内劲,纯是寻常殴揍。薛正雷肌骨健壮,内里不伤,只是皮肉遭罪,肿起条条血印,索性将旧意一再重复,骂不绝口。
喀嚓一声,“拂尘”折断,气得云娘跺脚转身,去拔蛇柳剑。薛正雷一凛之下,后悔骂过火了,以致对方萌动杀机。云娘却自割下一块生肉,回来将他的臭嘴堵满,挽起赵匡胤道:“让他骂,休理便是。”薛正雷望着两具背影,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愤恨。
三份马肉食毕,俩脸焙得通红。云娘锦帕净手,打一口哈欠:“我要去睡觉啦。”此时夕阳未尽,赵匡胤道:“睡这么早?”云娘款款起身:“今天特累。”丢下锦帕:“擦完就烧掉吧,反正洗不白了。”赵匡胤回头目送,也不见她寻柴觅草,就于树下解脱外袍,垫在主干丫杈之间,向两头展开铺平,然后点足跃上,抱枝伏睡,兀自枕脸笑望。
赵匡胤看她一身雪色劲装,较之刚才虽未多裸半寸,但娇躯轮廓凸显、线条分明,已是格外迷人,不由看得略呆。云娘赧然偏过头去,稍顷又复转回,见他痴态依旧,摘下两枚细枝,飞掷到前,交碰折落,依稀便似俩人酒楼初遇时的掷筷情景。赵匡胤遽然惊醒,洁手净指,起身踱近。云娘见状急嗔:“人家睡觉,你过来干什么!回去……回去!”
赵匡胤步至树下,顶门恰与分杈齐高,仰问:“你睡着了会不会掉下来?”云娘道:“当然不会。”赵匡胤又问:“那你夜里冷不冷?”脱下外袍,尽覆其背。云娘心田大暖,却道:“我师父说,练内功的人睡觉最好冷一些,这样的话梦里也会自发的运功御寒,虽然消耗内力,但有助于内功进境。所以,好意心领,物则奉还。”霎时功行全身,将袍震落,带着银铃般的笑声,罩了对方一个幕天黑地。
赵匡胤重披外袍:“我不会内功,却略知其理,归根结底是运精产气之法。消耗内力明明反其道行之,如何还益于进境?”云娘道:“内功乃生储内力和运用内力之法门,你说的是生气之法,却漏了用气之法。我今运功抗寒,锻炼的正是用气之法。”
赵匡胤鲜涉此道,但见识广博,一听即明。云娘道:“你既然懂了,就请走开,别打扰人家睡觉。”赵匡胤笑道:“我便是来哄你入睡的。”云娘道:“算了吧,哪有这般哄法的。你知道吗,睡前说话越多,就越睡不着。哎呀,都说了这么许多!”赶紧闭起眼睛。
赵匡胤忙问:“要怎样哄才妥当?”云娘合着美目回答:“轻哼小曲,或者讲故事。”赵匡胤道:“我不会唱曲,只好讲故事了。”云娘道:“我已经不小了,你可千万别讲什么大灰狼、猪小弟这类幼稚的故事。”赵匡胤问:“你愿听什么故事?”云娘稍想即道:“说说你自己的故事吧。”赵匡胤道:“我的故事太多了,你爱听哪一类?”云娘浮起笑容:“你背着齐眉棍到处乱闯的那一阵子。”赵匡胤道:“那时惨哩,有什么好听的。最精彩的你却知道,便是送回你姐姐。”
云娘脸色微变,无损笑意:“嘻,就是要听惨的。你说你当时乃戴罪之身,不知所犯是何?”赵匡胤道:“你存心要出我的丑,我也甘愿奉陪。那时盘缠将尽,又身无着落,便去赌场碰碰运气。”云娘插道:“哈,定是输得精光!”赵匡胤道:“恰恰相反,赢了不少。怎奈那帮赌徒欺我是外地来的,居然赖账。结果打了起来,倒也不是寡不敌众,却被赶来的衙役不分青红皂白抓进了大牢。本来关上几天就没事了,但我咽不下这口气,于是越狱跑了,遂成四海通缉的逃犯。”
云娘道:“这种小事也值得自豪吗?换了是我,绝不至像你这般不济。”她听得郁闷,已是哈欠连天。赵匡胤兀自不识时务的讲故事:“那我再说一件带兵时候的事吧。”稍顿即续:“想我带兵,一不虐俘,二不掳掠。有一次却给上司误会,被冤家告发,床底藏着一个大箱子,装的都是近期掠夺来的民财。一经察实,自然不是。你猜是什么?”
他欲以提问唤起对方兴趣,但云娘已是面色朦胧,倦意重重,卷着舌头答道:“我猜是兵器,以棍棒和弓斧居多。”赵匡胤道:“不对,再猜。”云娘声音越发模糊:“是好吃的吧,大概都发霉了。”赵匡胤哑然失笑,自报答案:“是书。”云娘道:“是书,再……猜。”沉沉睡去。
夜近二更,赵匡胤绕树已不知走了几百圈,充分欣赏月光下那动人的睡姿。佳人鼻息微香,时而拂过他的额头。赵匡胤情不自禁伸出手去,顺着柔软光滑的缎发一边又一边的抚过背脊。虽然落手极轻,但他忘了,云娘何等敏觉,一触即醒,正自眯眼偷视,同时感到浑身电热,脸亦上红。
若无睡前所言,赵匡胤定会起疑,现下则以为她内功发挥正盛,以致娇躯见烫,爱抚一任如旧。羞得云娘只能继续假寐,既不敢“醒”,亦似不愿立即就“醒”,心跳加速倒也罢了,气息渐促却将露出马脚,忙把五官别转过去。赵匡胤只当这就像床上翻个身那样平常,仍是毫不生疑,掌心贪享无厌。
久经之下,汹涌渐逝,化为一种宁静的惬意。云娘再无任何不适,慌乱惊羞一切俱过,脸带甜蜜,默默承受,体温亦自回落。赵匡胤喃喃称奇:“睡梦之中,内功竟也能这般控发自如,妙甚至哉!”云娘字字入耳,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赵匡胤以为她在梦呓,继续自言自语:“想是梦见了我,恁的开心。”
云娘剧颤之下笑声更亮,大叫坐起:“你臭美!”赵匡胤吓了一跳,惊呼:“原来你没睡着!”云娘似嗔非嗔:“你这么……这么打扰人家,人家怎还睡得着。”赵匡胤摸了摸后颈,略窘道:“那……那我不打扰你了。”说罢,径回火旁。
云娘明知故问:“你干吗?投火自焚吗?”赵匡胤躺下道:“你寐了一趟,精神头足了,我却累了哩。”云娘嘻嘻一笑,遥指道:“火前放一排石子,别睡着了滚进火里去。”赵匡胤不解道:“一排石子顶甚用处,又不是一堵墙。”云娘道:“你若往火堆里滚,一压到它们就痛醒啦。”赵匡胤恍然道:“你果然冰雪聪明。”
云娘见他起身走近,以为是来拣石头,忙道:“这里没有,我都瞧遍了。”赵匡胤道:“晓得你眼力好,不过我突然又不想在火边睡了。”云娘道:“怕我的法子不灵,被烫死是吗?”
“不是。”赵匡胤就于她正下方倚树坐寐。云娘道:“我明白了,你怕痛。”赵匡胤懒懒的道:“我怕你半夜摔下来,甘愿以身作垫。”云娘道:“我说过我不会的。”赵匡胤道:“以防万一。”云娘笑问:“压死你怎办?”赵匡胤作姿虚抱:“求之不得。”
云娘大羞,抓一把叶子当头撒下。赵匡胤睁目道:“何时练至飞花摘叶亦能伤人的境界了?”云娘叱道:“不用这境界,照样拍扁你!”娇臂伸尽,要敲对方爆栗。赵匡胤伏地相避:“哈哈,打不……”见她回手触及腰带,知欲用剑,赶紧改口求饶。
云娘皱鼻一哼,双臂环枝,俏脸半藏,用一只眼睛轻瞟对方,以示胜利。赵匡胤翘首直望,甚觉其美,心想原来这里也是一处极佳的观赏所在,早先却漏过了,说道:“前些日子,宫里走丢一条波斯猫,眼神就像你现在这个样子。”云娘啐了一口:“休再胡说八道,快睡觉!”四肢垂下,穷打哈欠。
赵匡胤趁机执其一腕,向下轻扯。云娘连忙把定身子,惊叫:“你干什么!”赵匡胤笑谓:“放心,我要你自己投怀送抱,不会强拽你下来的,只不过想看看你的‘猫爪儿’。”云娘急挣:“有什么好看的!”赵匡胤紧紧握住:“别动!再动就真摔下来了。”云娘形格势禁,只得任他摆弄。
赵匡胤依次轻捏她那五个珍珠般亮的指甲,问道:“猫爪子能伸能缩,可以肉藏。你行吗?”云娘拳握道:“喏,就是这样。”赵匡胤捧起玉拳看了又看,喃喃摇头:“不像,不像。”云娘趁势拳离其掌,迎面捶了他一下子,旋即撤回。
赵匡胤一手捂痛,一手摸向莲足:“待我看看你的‘后爪’,能否也似‘前爪’般蜷伸自如。”云娘格格娇笑,双腿搁上。赵匡胤扑了个空,顺势倒地:“其实我已经很累了,早就想睡了。”云娘见他就此一动不动,数唤无应,怕是装的,一会又来搅扰,迟迟不敢睡着,及闻鼾声阵阵而至,始信确已入梦。
赵匡胤梦见云娘真的掉下来了,急接入怀,冷得如抱冰团,牙齿格格打颤,饶是这等处境,仍不忘引颈寻吻,却觉唇口一疼,竟似触在一块无血无肉的硬物之上,立刻惊醒,捧的居然是只白鞋,鞋底正贴嘴脸,全身寒意犹存。他方知是梦,喜人及物,爱不释手,把玩许久,才想到要替伊人穿上,转视一朵素云垂悬在近,盈盈一握之下,正是只纤软饱满的健足,虽露于夜,犹尚温暖,轻捂摩挲中取热掌心。
所着白袜,更是欺霜赛雪,踝侧一对观音绣像,俱各群婴拥绕,栩栩如生,透出一抹清灵禅境,除此别无绘饰。赵匡胤一看便知是她的独门织品,细赏片时,隐生一睹肌肤的欲望,于是轻扯袜口,缓缓脱下。及露寸许,复觉不应无礼至斯,慌忙重又拢直,正欲将鞋套还,玉足蓦的飞起,在他颊上狠狠刮了一脚,足尖随转,勾走了绣鞋。
赵匡胤知其复醒,这次竟不敢面对,回味那一脚之赐,说重不重,毫无疼痛,说轻不轻,压力久在,待听头顶传下音来:“捡了人家的鞋不还不算,还想偷袜子!”只觉责不对题,似乎不甚严厉,抬头果见笑容朦胧,愠色亦含,分不清是喜是怒,抑或兼而有之,始敢大声辩解:“我好意帮你穿鞋,你怎反诬我是贼!”云娘道:“别以为人家不知道,其实我醒在你前头哩。看你鬼鬼祟祟,举止反常,就算不是贼,亦必另有阴谋。”
赵匡胤哦的一声,无言以对。云娘外嗔内愉,又道:“是我见你冷得直哆嗦,才踢下鞋来弄醒你的。你想取暖,何必……到那边火旁睡去吧。别看你生得壮,不似我会内功,无被无褥躺在这里,决计捱不过今晚的。”
赵匡胤被他言词小觑,激发了蛮劲,说道:“瞧我一觉睡到天明!”双手笼入袖中,倒头蜷卧。云娘顿身急唤:“喂,这样要冻坏的!喂……喂……”不刻见其微颤,兀自咬牙强撑,看看不忍,跃下树来又推又捶,连声催唤,说到后来竟至软语相求,自赔不是。
赵匡胤铁了心不睬她,一股倔强之色浮上面容,装声打鼾。云娘噗嗤一笑,无奈的摇了摇头,目光沿着虎躯来回数遍,无比柔和,心中略一犹豫,左手轻轻捂上他那张骨挺肉腴却已苍白的国字脸,右手紧贴其背,功聚两处,骤然生热。
稍顷,赵匡胤颜复血色,脊透暖意。云娘双掌移向他处,继续施为。但她只有二手,此温彼凉,顾不周全,思得一计,尚在踌躇之中,不觉心头鹿撞,眼神迷醉,终起两臂分穿对方腋下,环住壮阔的胸膛,娇躯亦随之贴近。
赵匡胤微感胸峰点及后背,翻身而起:“哈,”坐拥玉人,“你果然自己投怀送抱了!”云娘骨软筋酥,挣推无力,大窘道:“你……你用苦肉计!”赵匡胤忙作解释:“我岂能使这等卑鄙伎俩,适才逞强的非作伪,却想不到有这一刻!”说至激动处,全身骤紧。云娘被挤出一声呻吟,脸蛋挨上厚实的肩膀,鼻贴壮项,闭目深嗅。赵匡胤趁势吻进秀发,吞芳吐浊,一手抚弄香背,一手揉动腰枝。
云娘初难沉受,嘤嘤有声,比及羞怯淡去,情意愈浓,渐渐气顺血畅,汗润体舒,鞋内十趾张挺,沛然有力,蓦将对方扑靠在树干上,双颊喷火,依偎如泥。赵匡胤撞得痛彻两肋,惊讶中兴致勃盛,摸到她后腰上的一个绅结,轻轻扯散,劲装登松。云娘芳心震动,暂别缠绵,在他颈上咬了一口,责道:“我好意相待,你竟得寸进尺,还不快止手!”赵匡胤侧首面对,只见玉容罩霜,凛然不可侵犯,一阵犹豫,颜带惋惜的重又替她系上。
云娘目光转柔,低声警告:“你取暖归取暖,别有什么非分之想。”赵匡胤兀自嬉皮笑脸:“我取暖而已。”云娘作色:“再动手动脚,就……就……算了,只是休再像刚才那样。”她本想说把对方赶回火旁,但眼下只要提及火堆,这如胶似漆般的甜蜜处境便将无所藉口,因此二人一直都是明知故避。
赵匡胤甫得芳允,抚背揉腰,一任如初,还说:“取暖也得许人动弹。”云娘重温快感,火热遍身,心中虽是难舍,却知若由对方这么恣意下去,不等其再度施手解衣,自己恐怕就已先将把持不住,当即抓过那两只肆无忌惮的巴掌,夹于暖腋之下,说道:“行啦,该睡觉了。再乱摸人家,就把你扔到树上去!”赵匡胤确信她有这能耐,情知是戏言,到此亦应安分满足。两情相悦方不至须臾堤溃,以符佳人之望,细水长流,美梦达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