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父皇还活着?”洛怜辞闻言愣了愣。
宸舟的星盘测算不会出错,他紧紧皱着眉,可眼前还年纪尚幼的六弟为何会说出这种话?但此时比他更焦急的似乎是这个小小的孩子。
“哥哥,你快跟我来——!”六皇子拽起太子的衣角,“父皇想要见你,就在寝宫!”
寝…宫,父皇?
但还没等洛怜辞想明白,竟然被拽得往前动了动差点就要摔倒,西寒松将军抱起张牙舞爪拍打他的六皇子,两人简短地商量了一番决定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洛怜辞凝神警备四周,本来安静得没有一丝变化的王宫因为他的出现四处惊起令人心烦意乱的叫喊声。洛怜辞试图平复下来内心不断涌起的不安,外界传闻的预言何尝对他不是一把伤人的利刃。
父皇,是否真的还活着?
究竟该如何做。
这次回宫本是直接从地下密道中偷偷潜入后方打算先制住洛吟客,可是遍寻不见,终究是被宫内人发现不对劲,如今人人自危也无需再隐藏什么。他拥有整个西寒家军力的支持,当了二十多年太子,是离皇陛下最寄予厚望的儿子,若战胜算在他,可是如果父皇还活得好好的呢?
从小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会成为皇帝,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当不了皇帝的他,还能干什么?
洛怜辞畏惧这个后果。
他劝告自己应该去相信星盘测算,那种神器的结果是不会骗人的,而且宸舟欺骗他又没有必要,她是最厌恶洛吟客的人,世人皆知两人之间……他们之间近十年的感情,而自己只不过十天左右的相处。
这样的差距,真的可以用喜欢这种感觉去弥补吗?
寝宫的大门打开了,苍老的皇帝像是看不清人那般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坐在床上看着洛吟客招了招手。
最后太子、西寒松将军,还有他怀里的六皇子进了寝宫关上门。
“太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离皇语气不虞,“竟然还带着西寒松?!”
“不是您想要见儿臣的吗?”洛怜辞试探着询问。
“我叫你来的?”离皇惊讶。
“不是么……”
离皇震怒地将床边的药碗砸了过去,刹那间将洛怜辞的额头砸出血迹,褐色的药汁从他脸上滚落,清冷漂亮的桃花眼微垂,药汁挂在眼睫处欲往下低落,胸前颈侧的衣衫被打湿,狼狈不堪。
离皇咬牙切齿指着洛怜辞说道:“我根本不想见你!我要见的是你四弟洛吟客!”
洛怜辞面不改色,像是已经习惯了被这般呵斥,脸上的药汁擦也没擦便解释道:“可是六弟他对我说,您想要见我。”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终究是难掩难堪和不适,洛怜辞用手背擦了一下血迹和污浊,微微睁开眼,只是眼睛进了东西,不受控制地有些湿润。他忍住所有的震惊和疑惑维持自己身为离国太子应有的仪态,沉声问:“六弟,为什么对我说那些话?”
他还记得洛昑言先前说陛下还活着,陛下在寝宫里要见的人是太子,这般言辞不一必是要针对他!
西寒松将军面上古怪,正要开口,忽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洛怜辞错愕地望着亲弟弟双眼漆黑地将灭灵针打入西寒松体内,一时之间除了震惊不知该作何反应。
“洛昑言?!”洛怜辞艰难地用气声道,他声线有些颤抖,怔怔看着眼前这幅难以置信的画面,脑子仿佛生了铁锈。
被发配戍边之后,洛怜辞在各地同西寒松将军打了无数的仗,从未有一日想过,将军竟然会以这种方式死在这。
直到耳畔传来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刺破声,他才恍若惊醒般回过神来。
“父皇——”
本来好好坐在床榻上的离皇忽然眉心正中央出现一道箭伤,而那箭竟是不知是何人射出来的!
耳尖地听到了刀兵相撞之音,洛怜辞跌跌撞撞打开寝宫的大门,门内的景象忽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趴在血泊里的孩子崩溃大哭:“太子哥哥杀了父皇!太子哥哥杀了西寒松将军!你别杀我!别杀我!”
什,什么?
洛怜辞回过头死死盯着洛昑言,谁会相信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能杀了大将西寒松!宫殿内只有他们四个人,已经死了两个,另外一个一口咬死了都是他做的。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问出口。
洛怜辞跑过去,惊慌失措地扯着自己最小的弟弟高声质问:“你在胡说些什么!”
“哥哥他杀了父皇,救…救救我……”小孩子的胳膊顺着洛怜辞腰间求救般伸出去,慢慢地落了下来,眼里也失去了神光。
好像他的一生,活着就是为了这一刻,然后有一场盛大的葬礼。
“将军死了!”
“太子弑父杀弟!”
“那预言居然是真的!”
诸如此类的言论从门外的士兵口中不断传出,字字句句扎在他心里。
洛怜辞大喊:“不是我!”
“不是我做的!”
埋伏数日的西寒家精兵六神无主地看着自家将军尸体躺在眼前,连他什么时候死为何死都不清楚,还有太子口中已经死了的离皇陛下明明才刚死在他手里,甚至是他不过五六岁的弟弟也死了……屋子里只剩下太子一个人还活着。
离宫酒肉喂养的兵卫怎么会是西寒家军队的对手,可这一仗还没开始打,人心这块就已经输了个彻底。
洛怜辞闭上眼睛,忽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我们贤明闻名遐迩的太子,竟是个六亲不认的伪君子啊。”
“这声音,是邢邑章?”洛怜辞难得露出了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
穿着甲胄的数百名士兵在赫赫有名的西寒家军队伍里开拓出一段路来,当然不仅是因为四皇子洛吟客走在最前面,如果仔细查看这些兵身上的臂章会发现上面绣着一个黑色的邢字。
那是邢家的私兵。
训练有素地士兵分列到两旁,两个年轻人如同胜利者般耀武扬威地走来,看着手下败将的笑话。
属于洛怜辞的力量,由于这场预言莫名其妙“实现”而分崩离析。
悄然离皇最后一次迅游结束,离国爆发了一场丑闻般的宫变。
历史会为胜利者粉饰太平,几乎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墙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