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一剑等人赶到，刘一剑四下里看不到人，指着溪流对面说：“血迹到了沟边，过了溪水。”

    “老色就不该先管七刀，发个毒镖完事了。”一个家丁在发牢骚。

    老色是花蝴蝶的内部绰号，他特别色。

    花蝴蝶正好从后面跑来，听到这话就来气了，怒道：“再啰嗦老子给你一镖！是七刀不争气，怪我头上了？”

    其实这事他比谁都后悔。七刀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事，自己只要发上两镖，向举人已经受伤，即便躲得开也影响跑路，大致上跑不掉了。但是这怎么能怪自己，还不是七刀不争气惹出来的？

    “他说的没错。”刘一剑对花蝴蝶责怪说，“你也是老江湖了，他俩人打得这么乱你也扔镖，人都在跑你又不知道扔镖了，乱弹琴。”

    花蝴蝶心里在喊冤枉。都盯在我一个人身上，你们是看戏的？他回怼过去：“我不发镖七刀就完蛋了。你还说我，你早上来我就不用冒险，还顾忌江湖规矩，咱这是来比武的？”

    “行了！你没完了？”刘一剑烦了，喘了两口粗气再说，“你们说，他会不会再去柳枝家里？”

    花蝴蝶道：“不会了。他回去要绕一圈的路，疼死他！再说这个人心机深得很，肯定想到咱们要回去找他，那不是要搭上一家的人命？”

    几个人商量了有一会儿，都想着向举人在逃跑，没有要在附近搜寻的想法，最后商定刘一剑和花蝴蝶各带一路，分头去找人。

    周禛几个一听都很高兴，等人走了就直接去了柳枝家里。林山山边走边笑，说这些家丁真是傻蛋。

    回到道观，平意告诉他们说邓二爷来过，还带着他家邓老太爷。

    道观里大收物资，还在西面的平场修建擂台和供人们歇息的窝棚，邓二爷问起，平意说师父要建来用于禅位大典，到时候会有一些客人到来。

    邓二爷听了一言不发，反而邓老太爷跟他聊了不少。邓老太爷非常感谢周禛给他配的药，表示最近精神大振，能做很多以前做不了的事。邓老太爷迫切要周禛回来以后再配一些，临走还留了两百两银子，平意推脱不掉，又不敢一味不收，只好答应说放在这里，等师父回来决定。

    平意自以为做得很好，说话洋洋自得，没看见周禛的脸色已然又青又紫。周禛直接一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脸上！平意从没见过师父发这么大的脾气，大骇之下直接双腿一跪，旁边连林山山也不敢说话，只想着周禛惩罚平意的时候帮忙求情，然而周禛直接起身走了。

    平林信了平意的话，师父真的有了心恙。

    其实周禛是听不得邓家来送东西，更恨自己给邓老太爷送去了药丸。

    在他看来邓家便是一窝财狼。上次收箱子害了自己不说，无端害死了平思，后来药丸制成了，他居然还是将药丸给邓老太爷送了去，吃爽了邓老太爷，不知道又有几个女人因此被老东西糟蹋。他简直不懂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干的不是人事！

    周禛回到书房泡了茶，坐下喝了两杯后，心情很快平复，还哼上了小曲。

    心情好是因为救了向举人。向举人是救命大恩人，这下终于报了恩，了却了一桩心事。

    平意一脸紧张地进来，拿出一个信封，战战兢兢道：“师父……俺……错了。这是平心师兄捎来的信，你老……看看。”

    将信递给师父，平意转身跑着溜走。

    周禛打开书信，一看人就蹦了起来，这信居然是这样写的：

    “周郎夫君，见信如面：妾与君相识，如浑夜梦醒，似枯木逢春，起初只盼着随君远走天涯，效仿卓文君与司马相如，一生生死相伴，不料世事艰难，不知苦熬了多少个夜晚，湿坏了几条绢巾，十载方能终成眷属，有了心儿，此生无憾……”

    周禛心里“砰砰”直跳。夫君都出来了，这不是强买强卖？还有，枯木逢春这么肉麻的话也写在信上！这个杏月真不知如何说她才好。

    仔细想想，杏月说的有道理，虽然她早已是有夫之妇，毕竟没有夫妻之实，当初她给自己的时候还是个黄花闺女，又给自己生了儿子，要个名分还有错么？反而是自己有错，堂堂的有道之士，人人敬佩的高人，忒不是东西了。

    他抬手又给自己一记耳光。这次周边无人，打得放心大胆，半边脸都木了。

    周禛又觉得委屈。当初自己可是一心一意给她丈夫治病，想以后他们有个正常的夫妻生活，没有打杏月的主意，尤其是事情的发生，是被杏月强迫做的，以至于这么多年跟做了贼一般，自觉很是没脸。哎，这件事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他注意到字迹是平心的，心里反倒踏实了。平心一直不知道身世，现在三个人心里的包袱都落了地。不过他想不通，如此私密之事，杏月为何当面不说，要在信里写出来？

    下面的字就是杏月的字迹，看来这些话连平心都要瞒着。

    “这次妾要与君说件大事。你于二柱之死内疚于心，但是此事与你无干，是他要死，也是妾要他死。他一个有阴亲之人，本不应该成婚，当初洪道长提出成婚只是为救他的命，且两家商议好的，无论救得了或救不了都有一个了结，这不是正经的婚事。然而父亲早早离世，此事死无对证，妾只是苦在心里。十五载殷勤照料，妾已经尽心尽力，他以假为真，说道必须做一回男人，那时我已怀了心儿，不敢将你我之事张扬出去，只好委曲求全。此事妾事先已对你做过交待，你何必还要救他？”

    “顾往平生，妾自信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心，只是与他一段婚姻让人不甘，妾为君原配之妻，奈何被人称作石家妇？妾生为周郎妇，死为周家人，此事必须名正言顺。周郎快些回家，与我拜堂成亲，不需人证，只要我们与心儿团圆三人知道即可。切记。”

    周禛震惊了，如此关键之事自己竟然不知道。石二柱跟杏月的婚姻是假婚姻，这怎么可能？这种事她不早早地对自己自证清白，会一直瞒着不说？   

    石二柱治病一事周禛知之甚详，不只是听杏月和他们两家的亲人说，还跟曲堰的老年人了解过。石二柱能起死回生，那是洪老道给的，必须说洪老道是个高人，无论是医术还是道法，比当年的周禛都要强上一截，浣山派道士里真有能人。说到洪老道给石二柱治疗，周禛至今佩服，破鬼亲对普通道士而言是一个禁忌，不能染指，周禛也是近年来才明白其中之意。

    鬼亲不同于鬼害人，是一宗合乎情理的约定，甚至打破了人鬼殊途的禁忌，不能用武力解决。

    鬼因为执念不得进入轮回，许多女鬼的执念便是情爱，在阴间很难找到情爱，于是来阳间寻找男人，但是人鬼殊途，男的必须死。女鬼找正常的男人是大罪，然而能找福浅命薄之人，这种人活不到多大岁数，得不到情爱，白白浪费了一个人，这便是阴亲存在的根本。孤魂野鬼只能祸害人，只有有宗族的女鬼有这个资格，一旦看上了男人，族里便有本领大的鬼对男人进行查验，若是合适的人，女鬼便要去勾引他，若是他答应，这件事便是成了。

    石二柱正是命薄之人，不知为何答应了女鬼，于是遭到索命。洪老道用道法隔绝了女鬼一族，用医术令石二柱脱离了生命危险，还能正常行动，这等医术周禛也只有近年才达到。

    有一点周禛至今不明白，那便是洪老道说让石二柱用杏月来破身。洪老道让石二柱跟杏月成亲没错，因为石二柱必须有人来照顾，虽然杏月的美色对石二柱不利，但若是石二柱由亲人来照顾，那要跟亲人在一起，洪老道用道法护住了石二柱，女鬼一族找不到石二柱了，但是它们找得到石二柱的家人，早晚还是要找到石二柱。对于石二柱来说，最怕的便是动色心，破身更是要了他的命，洪老道为何要他这样做？

    鬼亲是一辈子的事，石二柱即使跟杏月成了亲，甚至行了夫妻之事，死后也要跟女鬼在一起，跑不了。想到这里，周禛恍然明白了，原来老道是这样想的。

    石二柱是个活不长久的人，养好了病也是短命，洪老道的意思便是等他身子好一些了，跟杏月做一段夫妻，也不枉他来到这个世上，若是再能留下个一男半女，那便是个圆满的结局，不枉救他一场。由此杏月的话便真实了，洪老道知道石二柱很难做个男人，也就考虑到杏月要守活寡，因此他会给老学究一个交待。

    杏月是老学究的心肝宝贝，他是不忍心让女儿守活寡，又因为石家是恩人，不能见死不救，因此便要跟石家来个约定，石二柱能生个孩子便是认了，倘若已经做不成男人，那就要宣布这个婚事只是为了救人，将女儿解脱出来。然而老学究跟石二柱的父亲都早早离世，这种事杏月如何说的出口？因此婚事弄假成真了。

    这件事石二柱未必知道的详细，但是起码心里有数。本来石二柱只想着活命，后来被周禛治的有了精力，见到杏月已经怀上了周禛的孩子，自己空有个丈夫的虚名，看着“婆娘”要给人家生孩子，那怎么忍受得住？于是便逼着杏月跟他做夫妻，也是不想活的累，早死早托生罢了。

    周禛长长出了口气，原来如此。再想想杏月的秉性，这件事更是错不了了。    

    杏月最不喜欢谈家事，一提家事不是闷闷不乐就是心烦意乱，无疑这个婚约给她造成了很大的压力。杏月心地纯，又是个爽快人，最见不得拖拖拉拉的，然而跟石家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成了一块心病，因此一谈起家事便焦躁不堪。周禛也几次看到杏月发火，那时便痛斥石二柱诈婚，要石二柱找人对质，弄得石二柱十分尴尬，无言以对。当时自己只是以为石二柱离不开杏月，欠她的太多才不敢说话，而杏月也是因为付出太多才发牢骚，现在看来就不是这个事。

    回想跟杏月一起也有许多年头，心里一直不当她是个规矩女人。从第一次见面她便诱惑自己，虽然她是真情表露，不图自己什么，然而自己一直认为她是因为丈夫不行另寻新欢，现在看来都不是错怪了杏月，是侮辱了杏月，侮辱了心爱之人！

    男女之间有情才有爱，若是石二柱是个正常男人，这些年养也养出来感情，那是无话可说，但是他们的情况只是杏月一个人付出，又有事先的约定，杏月是无辜的。

    周禛深为自责，但是成亲这事终归不能做。怎能为了一个女人弃了毕生大事？回头见了杏月必须说开，做个没有名分的夫妻，想来杏月会明白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