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
椅子在地面划开,传来刺耳的噪声。有人在她旁边说话,周围时而还有嬉笑打骂的动静,夹杂着稀稀拉拉的背书声。
近来睡眠不够的温格捂着耳朵,挡不住的噪声传入耳朵,闷闷的,一下一下刺激着敏感的神经。
她皱着眉,被吵得心烦。
“温格,温格。”
有人轻轻推着她,声音听起来有点担心。
“别吵。”
她挥着手,有些不耐烦,她明明刚交完房租,房东怎么又来催了。
不对,她换过钥匙,房东不可能进来!
她一下子睁开眼,眼前的场景让她一下子愣住。
教室的学生可能刚上完课,嗨得不行。
一个个看起来年纪很小,面孔稚嫩,十二三岁的样子。不少学生趴着桌子睡觉,也有几个站在窗户边聊天,窗外站了一排大人,应该是在接孩子放学。
她有些不可置信,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白嫩,小手肉嘟嘟的,指节却纤细干净,右手小指指尖处还有颗小小的痣,和她一模一样,但这明显是个小孩的手。
“温格,你怎么了?”旁边的人看着温格,伸手摸着她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
温格抬头看着旁边,那人看起来很担心,小小的眉头扭在一起,眼珠黑白分明,澄澈干净的眼神不含杂质,眉眼间可以看出她后来长大的模样。
“姐。”她喃喃道。
温娜拿着妹妹的水杯,“我去给你打水,你休息会,等一下回家。”
温格愣愣地点头,一直看着她的背影。
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揉着发酸的眼眶冷静下来,趴在桌子上,脑袋埋进臂弯。
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
温娜打完水回来,就看到妹妹趴着,一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
她心里有些担心,感觉妹妹和往常不太一样。
外面下着雨,风从窗户的宽缝溜进来,湿湿冷冷的。她伸手将窗户关小,不让风透进来。
现在已经放学了,她叹了口气,自己收拾着桌上的东西,将文具和作业本放到书包里,随后叫醒妹妹。
南方多雨,春夏更盛。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泥泞的乡间小路遍布坑坑洼洼的水渍。
正值春耕时节,绵绵细细的春雨滋养着石潭村的绿植和土地,织出一幅生机盎然的画卷。
这里的村民俨然习惯了闷湿的雨天,拿着桶和铲子在地里忙活。没有工业污染的空气混着泥土翻动的清香,顺着微弱的风扑鼻而来,让人心情一下子变得安静平和,这是在大城市待了好几年的温格很久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这种平静,几乎让她痛哭出来。
温格自小在石潭村长大,爸爸是个人尽皆知的哑巴,听不见说不出,妈妈在她小的时候离开了这里,为此她在小学时代没少被周围的孩子取笑。
渐渐地,她不爱说话了,变得沉默寡言。学生时代一心读书的她只想快点逃离,离开这个又穷又坏的小村庄。毕业后她如愿以偿,一个人留在了外地的大城市,基本不回家。
直到某个闷热难耐的酷暑,三十九度的高烧让她昏得不省人事,醒来发现回到了小学。
路上不少家长骑着单车载着孩子,条件好点的骑着还没流行的小电动,更多的是和她们一样,放学走路回家的学生。
中二少年踩着单车飞过,在行人衣服上溅起飞泥,引来一阵咒骂。
温格走在小路外侧,衣服被弄得脏兮兮。
“李狗蛋!!”她姐一下子火了,上前拉住那人的单车后座,“你找抽呢?”
温格看着如此鲜活的姐姐,抿着唇愣住了。
她对小时候的许多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依稀记得家里弟弟妹妹小时候都爱玩,成天在外撒野,她姐性格更是暴躁。
她看着前边怒气冲冲的姐姐,想起了上辈子她为了这个家而变得哀怨憔悴的模样。
“如果读书还能那样不讲道理,那还有什么必要读下去?”
“我高中毕业后就出来工作,刚开始工资那么少我还寄回家里,后来好不容易存下点钱,又为老爸还款添了进去,家里吃饭还得靠我,就这样你们还是怪我家里没钱?”
“那你们又付出了什么?”
二十多岁的女生声嘶力竭,如同困在牢笼的小兽。
父亲残疾,母亲离开,年迈的奶奶需要照顾,作为最大的孩子,家庭的压力全压在温娜的身上,她怨怼的话语仿佛投诉着家里的不公。
温格的姐姐成绩并不好,高考分数连二本线也够不着,于是家里不让她读大学,她虽然委屈但也理解,于是开始了外出打工的生活。后来弟弟妹妹上学费用逐渐增加,家里出了变故,小妹一句“家里穷”一下子成了导火线,温娜和家里吵了一架。
温格这才惊觉,原来姐姐一直对此耿耿于怀。
姐姐的话狠狠攥紧了温格的心脏,让她既抱歉又无奈。
或许上天让她重来一次,是想让她弥补对家里的亏欠吧。
李狗蛋是她家邻居,大名李苟,和温娜同班。
他贯来爱玩,是个学无所成的混子,后来据说下海经商去了,还成了村里的名人。
“狗蛋,你载我妹回去,这事就算完。”
温娜皮笑肉不笑,拧着李苟的耳朵,“不然我就让你爸揍你。”
李苟看了温格一眼,笑嘻嘻地应了。
温格正想问说不用,突然身后一个人撞了过来,她差点摔倒。
她姐吓得赶紧扶住她,对着她身后说:“没看到前面有人啊?”
那人停住脚步。
温格抬头看去,在看清样子的一瞬间,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前世糟糕的经历仿佛还在昨天,那人在她耳边低语,混着烟草和糖果的气息靠近了她,像粘腻污浊的液体,让她遍体生寒。
她咽下心口喷涌而出的恨意,攥紧了拳头。
见姐姐挡在她前面,她忍着心里的情绪,将人拉到身后。
那人身后还跟着几个人,见状也停下来看着姐妹俩,看起来不怀好意。
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懒洋洋道:“我需要道歉吗?”
“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