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本命天蛇惑 》
刘禹整夜未眠。
一直胡思乱想熬到天明。
从昨晚失魂落魄回到家,再到此刻天光乍现,他的大脑,便一直处于,高速运转的状态中,无法自拔。
他想了很多,不断地去假设,各种可能信,又一一去推翻,这些猜想,最终一番搜肠刮肚下来,却发现始终逻辑不清,且越发思绪混乱。
直到现在,他也没能想明白,昨晚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神秘的吴先生,一位自称是父亲的故友。
他究竟是何人?又为何突然出现?
这些都没有答案。
刘禹的人生经历,实在是过于平凡且简单,阅历的丰度几乎为零,在有限的认知里,许多事情的理解深度根本不够,以至于解惑的层次,综究是难以跨越。
庸人自扰,或许就是这样的状态吧。
昨晚综究是有惊无险,那女孩来的突然,去的也果决。
当时暴力破门而出后,她并没有再找,刘禹的麻烦,甚至连最起码的怒骂,都没发生,便直接钻入林中,消失不见。
这样的结果,着实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惊吓过度的刘禹,十分庆幸,不需要直面女孩那恐怖的脚力,更庆幸,没有机会去经历传说中的枪杀。
谢天谢地,他总算捡回来了一条命。
然而,女孩最终还是留下了一个大麻烦。
是的,那个神秘的包裹,被遗留在了车厢内。
并且一同留下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有八字:东西你敢扔,必上门。
简单粗暴,但确实很有威慑力。
刘禹自然不会轻视,昨晚的经历,让他绝对有理由相信,这个名叫吴雨寒的女孩,绝对敢说敢做。
所以,他不敢赌,只能被动收下。
当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打开这个包裹时,已经是逃回家后的事情。
可这一看,他的眼珠差点散落一地。
十万,包裹里竟然是整整十万毛爷爷。
崭新,亮眼,红得心动,还是刚刚发行的第五套新币。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且十分诡异难测,刘禹只剩下惶恐不安。
他盯着这堆钱,足足看了十几分钟,却始终有种不太真实的错觉感。
你说假,可事情就这么真实的发生了。
说是真,却又虚的不像话。
这个过程,很迷幻,特纠结,难取舍,最终化为煎熬。
生活中,朋友之间送礼,极为正常,亲人之间有经济往来,也能理解。但无缘无故送钱,且还是一笔巨款,那是无论如何都说不通的。
凡事都有缘故,也必须符合逻辑,否则大概率就是一个祸端了。
除非是至亲,或者是某人欠债而还,又或者是……
这种状态极为折磨人,好比许看不许动,许拿起不许带走,极度撩人。财帛动人心,十万摆在面前,说没有任何想法,那肯定是在骗人骗己。
只不过,当真没那个胆子。
或者说,理智善存,终究压过了贪念。
刘禹从来不相信,世上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适应于任何时候。做人还是踏实为好,依靠双手成就自我,只有通过勤奋与努力的获取,才能得到安心。
这是母亲从小到大,给刘禹灌输的人生格言与准则,也是母亲一直在以身作则树立的榜样。
人穷,家贫,永远都不是志短的理由……
母亲伍采盈,一如既往的起得很早,这会还不到七点,客厅里就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地忙碌声。许是见刘禹的房间内亮着灯,没多久便听到她过来敲门。
刘禹收起思绪,刚准备开口应答,却看到枕边,还摆放着几捆大钞,心底骤然一紧。
此刻已经来不及收拾,情急之下,只能用被子盖好。
等忙完这些,才应了一声。
伍采盈得到回复,轻轻推开房门,但没有走进房内,只是站在门口,柔声问道:“这么早就醒来了呢?是不是我的动静太大,把你吵醒的。”
“没有的事,昨晚回的早,睡眠足够了。”
刘禹脸上挂满了笑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伍采盈却是轻叹了一声:“也不算早了,差不多都快到十二点咯。”
刘禹有些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母亲终究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挂念。
伍采盈倒是没有多想,又问起昨晚是不是很忙。刘禹先是摇头,随即又想到回家这么晚,综究需要过的去理由,便又点头说是。
伍采盈笑骂,说你这孩子,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怎么心不在焉的。
这话刚说完,还不等刘禹反应,伍采盈脸上的笑意忽然散去,正色道:“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呢?”
刘禹故作惊讶,忙说:“您这想象力还真是丰富,我一拉客的活计,简单得脑子都不需要带,哪里有机会遇到难事哦?”
“臭小子,你还真以为,我是个不谙世事的人。跑车这事看似简单,但凡事与人打交道的行当,就没有简单一说。这世道,人心最是复杂,成天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更是难上加难。再说了,平日里,你哪有醒过这么早的?”
说到最后,伍采盈的表情越发严肃,刘禹无从反驳,只得无奈苦笑,感叹母亲这会还真是会抓重点。
“孩子啊,你已经长大了,有些道理,你肯定也是晓得的,咱母子俩,背井离乡来此定居,着实不容易。这里毕竟不是老家,在外讨生活,还是得时刻谨慎低调些。”
伍采盈缓步走进了房间,在床尾处坐下。她说的郑重其事,刘禹唯有认真对待。沉默了一下,说道:“妈,您放心吧,儿子肯定能照顾好自己。您白天忙一天,也是极累的,晚上就应该早点休息,不用担心我。”
伍采盈眼眸一瞪,笑骂道:“是了,儿子已经大了,翅膀就硬了,现在都开始嫌弃管着你了是吧。儿行千里母担忧,晓得不?”
“您这是诡论,咱们这地方才多大嘛?不管怎么跑,隔着你也就是几里的距离。”
“那我不管,只要是出了门,不在我的眼皮子底下,那就算是远行。”
刘禹争辩不过,唯有笑而不语。
见没有回话,伍采盈叹息道:“你啊,从小就是报喜不报忧,在外面遇了事,也都不愿意和妈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刘禹顿时大囧,一直以来,他不怕母亲唠叨,就怕母亲多愁善感。
这个话题,着实不好继续下去,否则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所以必须得赶紧转移。
“妈,问您个事呗?”
“又和老娘来这一套。”伍采盈好是一阵白眼,不满道:“你不要嫌妈啰嗦,妈只有你这么个儿子……。”
刘禹连忙摆手:我的妈呀,我真有事问你。伍采盈一愣,见不似作伪,这才点头说要问赶紧问。
“咱们家在东城,有没有啥亲戚之类的?”
这个问题,已经积压了一整晚,此刻问起倒也不单单只是,为了转移话题。
伍采盈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很快,又下意识的问道:“你问这个干啥呢?”
刘禹没有正面回复,连忙问起是否有亲戚在国外。伍采盈仍然摇头,说我们家什么底子,你难道还不晓得?
刘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自家的情况又如何不知。
要说亲戚,肯定是有的,按数量来说还不少。
只不过,他们都在老家。
千里之外的刘家,算得上是人丁兴旺,父亲刘显坤,家中排行老三,老大是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而到了刘禹这一代,堂兄弟姐妹也有十二个。
但遗憾的是,这些至亲,对于刘禹而言,有却相当于没有。
这话有些绕,但却是一个残酷的现实。
因为,刘家人从不认同,刘禹是其中的一份子。
父亲与母亲的婚姻,从一开始,就不被各自的家庭所认可,他们之间的结合,纯属私定终身。在双方长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把生米煮成熟饭,造成既定事实。
这样的结果,是极为悲剧的。
母亲的娘家还好,至少最终还是,无奈的接受了现实。
但刘家,干脆就不认刘显坤这一脉。
故此,刘禹只能算是,理论上亲人众多。
往事不堪回首,既定的事实也无法改变,只有默默接受。
刘禹沉默了好一会,又问道:“那我爸的战友呢?在这里除了陈叔外,我爸就没有其他的战友呢?”
伍采盈有些愣神。
印象中,这些问题,还是刘禹有生以来,第一次主动提起。
她明显带着不解,本想询问其原因,可看到刘禹神色正常,便不再多想。苦笑道:“想啥呢。你爸这个情况,别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会顾及到,这么点战友情?”
刘禹暗自叹息,母亲说的确实是事实,更是这些年的亲身经历。
不过,他的心底,终究还是存着一丝侥幸。
“那朋友之类的呢?我爸不可能连个朋友都没有吧?”
“你爸十五岁时,就被你爷爷弄去了部队,如果战友也算是朋友的话,那数量就蛮多了。”
伍采盈的语气十分肯定。
不过刚说完,又很快觉得不对劲。
她追问道:“臭小子,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真没事!”
刘禹面不改色,心底早已紧张万分。
昨晚发生的事,他打死也不敢说出来。母亲什么都好,就是特别敏感,一旦遇上不好的事情,便总是多愁善感,往往劝都劝不住。
然而,伍采盈岂是这般好糊弄的?
她毫不客气的质问道:“你是不是在外面惹祸呢?”
“停,您赶紧打住。我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吗?”
刘禹故作气愤,伍采盈则直接无视,嘿嘿一笑:“别打岔!你也不是什么老实人。”
“妈,别闹。我只是想爸了。”
刘禹的情绪瞬间低落,心底却暗骂自己,忒不是东西。
他这话,仅仅只是,情急之下的托词。
不过,伍采盈当了真。
每当谈起父亲,气氛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可为了彻底把话题转移,他只能继续:“我爸的事,有没有新进展?”
这话果然奏效,伍采盈的关注点,瞬间被拉了回来,她叹着气说道:“还是没有任何音信。”
“难道定性成为国捐躯就这么难吗?”
刘禹眉头紧锁,不满的情绪油然而生。伍采盈没好气的骂道:“嗬……你这个没良心的,就盼着你爹牺牲是吧。”
“我的亲娘诶,您这帽子砸下来,我可承受不起。”
“哼,倒还知道厉害。”
伍采盈眼眸一瞪,没好气的说道:“你爸这事,连上面都没有定性,你在这瞎操什么心。”
刘禹叹气道:“接受现实就那么难吗?这事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上面总不能一直就是,一句失踪了事吧。我爸可是执行任务去的,没了固然可惜,但综究得面对现实啊。”
“滚犊子,你爹才没那么容易死。”
“那我舅呢?他难道也还活着?”
这个脱口而出的问题,刘禹说完就后悔了,和父亲一同去执行任务的舅舅,综究也是母亲心中的一根刺。
果然,母亲在发出了一声长叹后,再无任何声响。
好吧,又聊死了一个话题。
刘禹有些无奈,母亲这是典型的思念成疾,魔怔了。
这种争论,其实并无意义,母子之间,已经历过无数次,可每次的结果,都正如此刻一般,南辕北辙,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不了了之。
母亲的认知很奇怪,她始终坚持父亲还活着,至于是什么理由,她又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问多了就说是直觉,再问便丢下一句,你还小,有些事情根本不懂。
当然,凡事经不住死磨硬泡。
同样一件事情,交流的次数过多,总会出现一些漏洞。
在某一次聊天中,母亲或许是被纠缠的有些不耐烦了,一急之下,竟然给出了一个从未提起的解释。
她说,她与父亲之间,有着心灵感应,虽然无法进行直接有效的沟通,但可以在第一时间,确定彼此是生是死。
好吧,很玄的一种说法。
母亲的解释,刘禹自然是不信的。
这种事情,根本不具备说服力。
如今这年头,连最起码的通讯联系,都是一件极不便的事情,更别说,还是远在国外。
沉默气氛有些压抑,伍采盈在暗自神伤,刘禹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好。
事实上,母子俩像今天这样的聊天情形,其实并不多,平时里,彼此间的交流极为简短,这里面固然有各自忙绿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双方有着太多的观点不同。
作为儿子,刘禹自然不会去忤逆不孝,母子俩相依为命,他深知母亲的不容易,这些年也都是遵循着母亲的要求而生活。
但随着年龄与见识的增长,他综究还是,积累了许多不解与困惑。
比如,他从小的理想,是成为一名军人,母亲却死活都不同意。
又比如,他希望借助父亲的关系,去谋一份好的工作,母亲依然不允许。
而理由,却根本没啥理由。
故此,他的内心是有着诸多埋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