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说梁妈妈坠楼，容琰遇刺那晚，她在璟王府，话一出，苏寻就沉默了。
摸不清他的心思，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应该能明白她为什么不愿说出那晚的行踪了吧。因为说了也没用。
说出她在璟王府，就意味着要找容璟来作证。能证明她没有刺杀容琰的只有容璟，可容琰主张的就是容璟派她行刺。
容璟如实说她在璟王府，说她没有行刺，就像犯人自己说自己无罪，没有信服力不说，很难不让人怀疑她跟容璟串通好的。
容璟若说她不在璟王府，那就是她撒谎，嫌疑就更大了。
所以这事儿，压根儿就无解，说得越多，麻烦越多。
过了好一会儿，苏寻开口问：“为什么在璟王府？与璟王共谋？还是与璟王共舞？”
言下之意：她是璟王的党羽还是璟王的相好？她是在同璟王议事还是做些别的？
苏寻问得委婉且直白，颜如玉轻轻摇头，“我是去找他要说法的。他的命是我救的，救他的时候隐隐看出他的命格攸关璃国气运，我救他性命，他允诺百年之内不入尘世。可是……堪堪十年，他不仅入了尘世，还从一个大势已去的王爷走到了问鼎之势。
皇权动荡，文武百官和千万百姓都不得安宁。我此番回璃都就是为了让他兑现承诺，梁妈妈是容璟的人，我让她给容璟带话，希望容璟能自觉退出皇权之争。”
“璟王殿下走到今天的位置，你觉得他会退吗？他能退吗？”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颜如玉难得低下头，“梁妈妈说容璟要当面和我谈，我也猜到了他肯定不甘心退，所以憋着一股气去璟王府找他。我就想着他若执意不退，便杀了他以绝后患。但是……太晚了，后患已经无穷，杀了他也绝不了。他一死，现有的平衡被打破，局面也好不到哪儿去。”
两军阵营，蓄势待发，只等一声号角，大战一触即发，这个时候主将若退，身后的千军万马怎么办？
“你确实来得太晚了，为何不早些回来？”
“早些时候，我以为他只是想为枉死的母亲讨公道，后来……”颜如玉心虚，低眼看着地上的菜盘，大气不出，“后来做了亏心事，骗了一人身心，怕回来撞上，被认出来。”
“现在回来是不怕了？”
“与一国相比，我这点个人恩怨也就无足轻重了。”
无足轻重？她竟然觉得他们之间的事情无足轻重！虽然跟一国之重比起来，个人情长确实微不足道，但是从颜如玉嘴巴里说出来，苏寻就是气愤，委屈，伤心，难受。
他耿耿于怀这么多年，到头来都是她的骗局，他对她日思夜念，她却故意躲着他。她为了躲他任由璟王争权夺势，璟王争到危及太子她才不得已重新踏足璃都。
他还得谢谢璟王殿下，要不是璟王势头猛起，他怕是终此一生都见不到她，如何不叫人愤懑？
“你……”为什么要骗我？话到嘴边，苏寻又生生憋回去了。
她大概已经察觉出他认出她了，心照不宣，还能以新的身份往来，如果捅破了那层窗户纸，拆穿了那场骗局，她是不是又要躲他远远的？
更何况她如今涉嫌刺杀太子，如果让人知道她是八年前嫁进苏家的苏小夫人，整个苏家怕是都要受到牵连。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颜如玉又恢复了以往无所谓的样子，“这破烂摊子，不知道怎么才能收场。你也别管我了，做好你的分内事，免得惹祸上身。”
“帝王之争，本就血腥残酷。既然璟王死里逃生是祸乱璃国气运，你为何不顺势偏帮太子呢？”
“我本来是想帮他一把的，我甚至想带着云师兄一起助他，他若能顺利上位许能少些伤亡，可是……他不信我啊。他是皇子，是储君，他高高在上，不容挑衅，我也生来矜贵受人尊崇的。他看不惯我傲慢无礼，我也不会低眉顺眼，俯首称臣。性格不合，没法儿共事。”
“生来矜贵？”苏寻咀嚼着这几个字，又不满道：“有多矜贵？矜贵到在太子面前肆无忌惮傲慢无礼。”
额……她的出身自是贵不可言，只不过生来的矜贵是仰仗父君及族人。全族尽殁，没有了倚仗，就只剩下骨子里的自高自傲了。
“你管那么多呢？修行之人本就不遵从俗世之礼，历代君王对修士皆礼敬有加，修士面见君王也不用行跪拜之礼。容琰还不是一国之君呢，他不敬我，我为何要敬他？”
“……”
君主和修士之间怎么说也是互相尊敬，君主特许修士不行跪拜之礼，修士恭谦知礼并不以此托大，再怎么德高望重的道人对一国掌权者也是恭敬守礼的。他就不明白了颜如玉哪里来的底气，丝毫不把容琰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她说她生来尊贵？越是尊贵的人越是知礼守礼，哪里像她，倔犟强硬、孤高桀骜、我行我素……
“你这性子，就不能收敛收敛？”
“我阖族上下那么多人那么多年骄纵出来的，为什么要收敛？收敛了就不是我了。”
颜如玉不以为意，苏寻气得胸闷，这里是璃都，不是她家，没有人骄纵她，容得她这般意气用事吗？
“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处境，由得你肆意妄为吗？”
“我现在什么处境？什么处境我都不会卑躬屈膝，摧眉折腰。”颜如玉语气坚定，别人礼敬她，她自然会礼敬回去，别人要是给她来硬的，不好意思，她只会更硬。
“如果太子把你的签字画押的罪状书呈至御前，你就没命了。”
“他如果是个聪明人的话就不会把罪状书呈上去。徽帝尚在，他们兄弟相残，此案呈上去，一定会彻查。容琰再怎么怀疑我是容璟派来的刺客，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有一份我签字的认罪书，一旦我翻供，对他目前的形势极为不利。”
也是，他是太子，只要不犯错就能稳居储君之位，之后登基名正言顺。除非有十足的证据，否则这个时候闹出兄弟相残的戏码，除了会让徽帝寒心还会影响他在朝臣及百姓心中的声誉。
“如果他不给你翻供的机会呢？直接杀了你，再呈上罪状书，说你畏罪自杀。死无对证。”
这个问题颜如玉从来没想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