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这一章开头照应一百二十八章,那时两人曾到过这里游玩。)
“桃源问津”的梦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转眼第三年的花季又要过了。
元宇澈在“武陵春色”一住就是三年多。
这里满满都是回忆。
那年那月,梦桃树落英缤纷,他曾对花下的少女许下诺言。
“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建几所房子,长久居住......”
“除了住室,还有一间书房,一间画室,一间琴室。等到春暮时节,丽日迟迟,我们将琴台搬出,一个抚琴,一个舞剑......”
那一天,人面桃花相映红,不提防,少女将水向他兜头泼来。
在银铃一样的笑声中,元宇澈第一次对未婚妻回心转意有了信心。
如今,五间房子早已建成,每一间都用来想她,想她,想她。
画室,用来画她的姿容笑貌。
琴室,准备了天下最宝贵的箜篌,等她归来弹。
无人能再现那年荟梅会的精彩绝伦:三个才貌双全的女孩子,琴、筝、瑟交融合奏,独唱、合唱、轮唱,歌喉余音绕梁,而原创的《云水禅心》词曲更是惊艳天下。
时间,似乎定格在失去她之后。
三年来,宋简书和怀王无意嫁娶,范筑瑛与齐王形同路人。
而他,与她,天人相隔。
住室,是他最不想待的地方,拥被坐起,独对孤灯,罗衾不耐五更寒。
书房,是他待最久的地方,用来反复读信,也给她写信。
那些书来信往的日子,当时只道是寻常。
小兔子在暮春时节离开。
她说“最多三年,我回来”,于是元宇澈把期限定在今年仲夏。
时限长些,失望少些。
然而最终,他还是失望了。
春天过去了,她没有出现。
夏天过去了,她依然没有出现。
时日漫漫,眼前是三年之后的深秋,元宇澈再也无法在“桃源问津”安住。他要出发,要做些什么。
促使他离开的,还有生母端妃。
这半年来,端妃三日五日就派人传话,前日更是干脆出宫,亲自到“桃源”问责:“我派来的人,连你的门都进不来,非得我辛辛苦苦坐马乘船,才能把话传入你耳里。我说,守个一年期功已属过分,你还一守三年!既已阴阳两隔,就应该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见儿子沉默不应,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端妃越说越来气:“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且不说不在了,就是活着娶进来,也应该为丈夫开枝散叶多想办法,没有让丈夫活活死守的!”
“母妃!”元宇澈开始抗议。
端妃见此,气得声音嘶哑:“可真是万里挑一呢!但凡个女子,没有这样丈夫去到哪里就跟到哪里的,况且连喜日子还未定呢!没死时弄得你神魂颠倒,死了三年还把你害得惨兮兮。你看看,你眼里可还有母妃半星儿?”
元宇澈木着脸色,说:“母妃谨言。”
“你就总是这一张脸色对我,连话也不想对我多讲!你以前,你以前可不是这样子!那时你在云溪谷学艺,每次回宫探亲,砚池也来了......”
端妃骂得上瘾,这才察觉失言,连忙捂住嘴,后悔不迭。
却见儿子从座位上站起,一声不哼往外走,端妃急了,对着儿子背影歇斯底里:“都是她,害得你我母子离心!走了好,走了干净!我告诉你,这次我带来的人,你留也得留,不留也得留!”
说着怒气冲冲回宫,留下十几个莺莺燕燕。
端妃前脚走,赵树就把莺莺燕燕送到裴镇海那里,发落到边疆许配给戍边将士。
这些莺莺燕燕,都是端妃从娘家亲戚千挑万选来的,没想到儿子说到做到,果真打发到边地去了。
想到娘家人肯定呼天抢地,不日就会进宫埋怨,端妃在棠华宫痛哭流涕。
正想收拾一下去告御状,庞冬桂前来传皇上口旨:“端妃言行无状,即日起在棠华宫禁足自省,所有出入来往皆禁止!”
端妃又哭起来,说自己命苦。
庞冬桂皱着苦瓜脸,忍不住多嘴几句:“娘娘且静下心想想吧,娘娘这几年言行无状何止这一次?都没有受到责罚,为何?还不是有个好儿子?”
端妃停止哭泣。
庞公公又说:“提起福宁郡主,就是太后,甚至皇上,都极是心痛,娘娘您一口一个‘死了’‘走了好,走了干净’,倒显得无情无义。”
端妃就知道自己昨日的话传到了皇上耳里,看来告状行不通了,就辩解说:“那也不能守一辈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庞冬桂半句不想多说,警告道:“皇上看六殿下面子,没有责罚娘娘,但娘娘的娘家逃不了,降职、撤职,或是流放,娘娘且等着吧,再这样下去,娘娘自己也难保!”
说着转身就走。
“哎!”端妃急了,想多问几句不得,颓然摊在圈椅里,连哭也不敢哭了。
元宇澈出发之前,特地去拜访樊将军。
如果说,这三年里能让元宇澈走出“桃源问津”、偶尔进城的,也就樊将军了。
依然是樊府正厅,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小酌香茗。
二人言谈寥寥。
对话间留些空白,用来追忆。
樊将军看着老气横秋的准外孙女婿,问:“大概出去多久?”
“不知道。”元宇澈说。
也许就这样,永远不回来了。
但是他马上说:“我会回来看您的。”
樊将军的神色松弛一些,安慰说:“听她的话,好好过日子。”
元宇澈点点头。
樊将军又问:“听说,端妃娘娘被禁足了?”
“将军放心,母妃一向自安然,不会想不开。”元宇澈语气淡淡。
又补充说:“父皇对母妃已是宽容。”
樊将军盯着低头饮茶的元宇澈,说:“我还想再看看筝儿给你的信。”
“哦。”元宇澈看了樊将军一眼,将信从怀中掏出,递过去。
信被重重包裹着,仍然有些残缺,樊将军眼眶有些湿润了:“为何,筝儿和你说会回来,和我们则不提?”
说完又自己解释:“大概是担心万一回不来,我们受不住打击吧。”
元宇澈说:“我想先到涠城找找那小蓬莱,也许她被什么阻滞了.....,.”
樊将军见他痴迷如此,开解说:“其实,我在涠城三十多年,此岛只在传说之中,从未有人真实见过,更不用说上岛。”
他也是担心元宇澈受不了打击,先打预防。
“外祖父请放心,无论如何,她都陪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