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玉仙容陷入沉思。
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满脸于思,看起来就像一只大狗熊。
透过撕裂的袍服,可以看见许多伤痕。有的伤痕已经结疤;有的伤口被水浸泡,已经变得惨白,如同死鱼的嘴。
在他的腰带上,系着一个拳头大的闪着莹光的口袋。
玉仙容一眼就看出,这个口袋不同寻常。她伸出玉手,就要将袋子取下。
触手处,她意外感到一丝温热。
玉仙容脸色一变,这个男人还没有死。她手腕一抖,一支短匕从袖中滑落。她眼神一冷,短匕即将挥出。
“娘,他是谁?”
甜糯的声音响起,一个八九岁的宫装小女孩,瞪着无邪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雪儿,你醒了。去,把桂嫂叫来。”玉仙容收好匕首,回首微微一笑道。
燕霜雪听后,立刻蹦蹦跳跳地离去。片刻后,在她的身后,一个30多岁的半老徐娘款款行来。
“夫人?”桂嫂垂手而立。
玉仙容冷然道:“将他搬回舱房,小心看护。只要有任何异样,立刻禀报。”
桂嫂低声应“是”,随后单手提着男人向舱房走去。
“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家?”燕霜雪扑进玉仙容的怀中,轻声道。
玉仙容将女儿抱起来,倚着船舷,看着密密麻麻的芦苇以及随风飘摇的黄花,含笑道:“怎么,又想小白了?”
“嗯!小白可笨了。如果没有我陪着,它会迷路的。”
“真是个傻丫头!”
……
母女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显得格外的温馨。玉仙容也放开怀抱,陪着女儿尽情玩耍。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桂嫂匆匆前来,从怀中掏出三样东西。
“夫人,这是那个人的东西,请你过目。”
玉仙容伸手接过,发现一个戒指,一枚贝壳,一个袋子。她仔细观察,却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燕霜雪毕竟是小女孩,见不得新鲜玩意儿。趁玉仙容不注意,她一把抓住贝壳,仔细把玩起来。
玉仙容正要训斥女儿,忽然听见桂嫂肃然道:“夫人,那个人修为很高,最少也是先天真武者。所以,我用上了缠魂丝。”
“你确信?”玉仙容惊疑道。
“我为他清洁身体时,发现他并没有用口鼻呼吸。”
玉仙容愣了一下,先天真武者的标志就是胎息,难道他真的是个了不得的高手?如果真是如此,玉家所遭遇的危机会不会迎来转机?
想到这里,玉仙容的心怦怦乱跳。她立刻抱着女儿,跟在桂嫂的身后,向着船舱走去。
横行从来没有想到,那条水路是如此危险。
水路九曲十八弯,关键是沿途还有各种各样的暗礁。最为致命的是,那些水流之湍急,简直就是他的噩梦。
他一路跌跌撞撞,完全凭借运气,才逃离水路。也正是那一刻,他精神彻底放松,最后陷入酣睡。
似真似幻中,横行的精神脱离肉体,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到另外一个人的部分记忆。
那是一个可怕的世界,到处都是数百丈高的高楼。
大地上,模样古怪的铁皮怪物堪比千里马,发出尖利的嘶吼声;天空中,巨大的铁鸟掠过天际;街道上,行人如织,人们都低着头,划拉着手中的小铁片。
记忆的主人是一个矮胖的老头子。他干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拿着一把没有开锋的长剑舞来舞去。
以横行武道大宗师的修为,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胖老头只是肉体凡胎。即便是面对最低阶的妖兽,胖老头也只能饮恨身亡。
在这个世界中,横行无所事事。
他想办法和其他人交流,可惜那些人如同幻影,根本无法触摸。他想脱离这个世界,却发现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其束缚。
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跟在胖老头身边。久而久之,他学会了那套名叫太极拳剑的无用功法。
当他按照胖老头的模样打起太极拳,舞动太极剑时,世界轰然破碎,他的神魂回到肉体中。
与此同时,一个抑扬顿挫的声音出现在他脑海。
“纵放屈伸人莫知,诸靠缠绕我皆依。劈打推压得进步,搬撂横采也难敌。钩棚逼揽人人晓,闪惊取巧有谁知……”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盘腿而坐,进入最深层的入定中。
不大的舱房内,刮起一阵阵旋风。这些旋风打着转,围着他的身体起舞。
横行的身体隐隐发光,原本惨白的肌肤也变得晶莹起来。他的胸膛开始起伏,那些撕裂的伤口慢慢收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嘎吱!”
房门被推开,玉仙容抱着女儿走进来。她双眼一扫,立刻捂着燕霜雪的眼睛,闪电般后退。
她脸颊微红,嗔怒道:“桂嫂,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没有穿衣服?”
“夫人,对不起。”桂嫂低声认错。
事实上,为了方便清洁伤口,横行的全身上下只有一条犊鼻短裤。
玉仙容寡居多年,骤然见到男人的身体,难免有些不适。但是,她毕竟不是普通女人,转瞬间就平复心情。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横行精壮的身体,明显察觉到不正常。他的身体恢复得太快了!
她想了片刻,放下燕霜雪,立即吩咐道:“桂嫂,去通知二爷,顺便也把大小姐叫来。”
“是。”
“咚咚!”
不一会儿,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面白无须身背短矛的燕寒竹大步走来。
“大嫂!”
燕寒竹恭敬地施了一礼。他的声音尖锐中带着一位寒意,有一种特殊的韵味。
玉仙容轻轻“嗯”了一声。
燕寒竹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他蹲下身来,面带笑意,从怀中掏出一个布老虎,轻声道:“雪儿,这是二叔送给你的礼物。”
燕霜雪眼睛一亮,一把将布老虎拽在手上,娇声道:“谢谢二叔!”
听到此话,燕寒竹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
“呼!”
轻微的破空声响起,燕霜月衣袂翻飞,手持一把精钢宝剑飘然而至。
“娘,歹人在哪里?”
玉仙容的脸一沉,大女儿哪里都好,就是有些时候太过于冒失。出来的话不经过大脑,往往就容易得罪人。
燕霜月知道说错了话,连忙收好长剑,做出一副淑女状。
玉仙容沉吟片刻,将救人的事情和盘托出。
随后,桂嫂也在旁边补充道:“那个人全身的伤痕共有47处。其中有两处深可见骨,有五处要害受到重击。
“通过他的肤色,我判断他泡在水中的时间超过两天。他能够活着,简直是侥天之幸。”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变色。
“大嫂?”燕寒竹的声音顿时尖锐起来。
“稍安勿躁。”玉仙容冷静地说,“桂嫂已经使用了缠魂丝,即使他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束手就擒。”
“他的生命力那么顽强,说不定就是流落到此的大寇巨贼。那些人手段阴狠,邪门秘法层出不穷,缠魂丝也许对他无用。大嫂,让我去试探一下。”
玉仙容大为感动,正要应允,桂嫂的话适时响起。
“夫人,二爷,那个人身上的伤,不像是人为。据我推测,他应该是意外闯入某个秘地,经过九死一生,方才脱困而出。”
“你为什么这么判断?有何依据?”燕寒竹双眼闪过一丝异彩。如果桂嫂的话属实,那他的隐疾也许就有痊愈的希望。
桂嫂没有说话,只是隐秘地看了玉仙容一眼。
玉仙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开口道:“二叔,我相信桂嫂的判断。”
燕寒竹呆了一下,然后便不再追问。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为了找到一个万全之策,便开始商议起来。
在大人议事的时候,燕霜雪一边玩着贝壳,一边对布老虎说着悄悄话。
忽然,她一个不注意,手中的贝壳滑落,居然跌进舱房中。
她正要叫唤玉仙容,却不知道想到些什么,她的眼珠滴溜溜乱转,随后迈着小短腿跨进舱房。
舱房中遍布旋风,贝壳因此四处翻滚。燕霜雪追逐着贝壳,渐渐向横行靠近。
即使在入定中,横行的灵觉依然存在。玉仙容进入舱房的时候,他就已经察觉。只是当时正行功到紧要关头,他根本来不及起身致谢。
等到燕霜雪进入房间,他恰好功行圆满。等他睁开双眼,眼神中流露出一道精光,顿时吓了小女孩一跳。
慌乱中,小女孩向后跌倒,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尖叫。
横行见状,腾空而起,一把将燕霜雪拎起来。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好贼子,还不住手!”
伴随着咔嚓声,舱门四分五裂。一柄长剑,一把匕首,一支短矛同时向横行袭来。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横行没有丝毫慌乱。他轻轻地将燕霜雪扔在床上,随即下意识地运转太极心法。
他全身自然放松,含胸、转腰、坐胯,三个动作合为一体,一对砂锅大的拳头划了个半圆。
下一刻,长剑和匕首撞在一起,短矛擦着他的身体钉在床柱上。
玉仙容三人面面相觑,这个人好古怪的发力方式,真是闻所未闻。此时他们已经发现,对方并没有流露出敌意。
横行双手抱拳,朗声道:“某家横行,横行无忌的行。多谢诸位救命之恩,横某感激不尽。”
“兄弟,你还是先将衣服穿好吧!”燕寒竹含笑道。
看着一屋的女眷,横行的脸难得地红了一下。
玉仙容等人见状,连忙退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