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幻境里出来时,已经是傍晚。幻境十余载,但是尘世里不过是短短一天。
衾烟醒来以后便一头扎进了农活。洗衣,做饭,照顾两个孩子,忙得脚不着地。直到晚饭时间她才算停了下来,总算得了喘息的机会。
我琢磨了一下这些前因后果,理了理这复杂的关系。现在铸剑山庄虽远不如前,但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刺杀的。我正咬着牙思考对策之时,屋外想起脚步声,是衾烟,她提着灯笼敲响了门。
“我要怎么做,才能将我的一魄给你?”
我愣了一下,答道:“你只需同我签订契约书即可。”
她放下灯笼:“签吧。”
在化蛇蛇皮做成的纸上写下了契约,我们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公孙白在一旁撑着下巴观看,时不时的用手摩挲这纸张。
自从上次他同我一块儿进入过幻境以后,做这些事我便不再避着他。反正他自己也说过要做我的保镖,那自然是要跟着我出生入死的。这些事早晚要同他坦白。
衾烟在纸上留下的名字是两个陌生的字:刘玉。看见这个名字,我吃了一惊。她淡淡的解释:“自从嫁给他以后,我就改姓了。”
改姓刘,却又起了一个颇有深意的“玉”。还是忘不了他吗?
我将契约书放进了包袱里,衾烟忽然问道:“若我突然死去,对你会有什么影响吗?”
我摇头:“没有,我们所定的契约与肉身无关。只要你灵魂不灭,那么契约就会一直存在。”
她淡淡笑了一笑:“那边好。”
签订了契约书,那我便不用担心什么了。化蛇蛇皮做的纸张,虽然粗糙不堪,但只有这玩意儿能用来签订灵魂契约。
“那么我们就明日出发——”话还没说完,她却递出一个布包:“报酬。”
打开布包,正是那半册谱子。
我吃了一惊,连忙拒绝:“我已经与你签订契约,收了报酬,不能再收取第二次。”
“拿着吧。”她淡淡道,“这东西在别人眼里是无价之宝,但在我眼里却是废纸一张。我用不着,也不会让两个孩子接触这种东西。但这东西终归是宝物,放在我这箱子底下只能蒙尘。劳烦二位把它带出去,也算是造福于人。”
我还想拒绝,但是公孙白握住了我的手,示意我接下。我最终点头,收下了这东西。按照衾烟的要求,我需要杀掉赵梓轩和玉晗钧。
调转方向,我们扭头往铸剑山庄出发。
“你打算怎么动手?”在去铸剑山庄的路上,公孙白问我,“虽然铸剑山庄现在落寞了,但不代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去杀人。”
我怀疑他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那是自然,寻常的阿猫阿狗不能进去,但不代表你不能进去啊。”我疑惑的看了他一眼,“而且,谁说我要亲自动手了?你不是我的保镖兼剑客吗?这事当然要由你来操作了。”
公孙白的嘴唇抽了抽,半晌才道:“你想的美。”
我没有告诉给公孙白,我修炼的是婆娑术,终身不能犯杀戒,不能杀生。但这个条例多少有些漏洞——譬如说,我虽然不能亲自 杀人,但我完全可以制造一些以外,间接杀人。
譬如弄个雪崩,请两个刺客,方法多不胜数。
再者,婆娑术是窥心之术,可以进入别人的记忆里。这简直是就是全世界最好的暗杀术,弄个什么恐怖记忆、灵异事件,很轻松就能直接把人给吓傻了。这样好的本事,如果不能用来暗杀,实在是暴殄天物……
我当然不可能傻乎乎的就跑到铸剑山庄去杀人,那实在是太蠢了。我自有我的计划。
听说赵梓轩最近身体不太好,常发噩梦,饮食不振。铸剑山庄请遍了天下名医,却依然没什么效果。这实在是绝好的机会。我可以冒充名医,为他治病,然后顺便潜入他的脑子里,弄得他精神失常,自 杀身亡。
听罢我的计划,公孙白没有反对,只是反问我:“赵梓轩这里的确可以这么做,但玉晗钧那里你该怎么办?如今玉落阁一日发展的比一日好,而且阁主玉晗钧本人就是绝顶的刺客。府内到处都是暗线,别说你入幻境——就算你打个喷嚏放个屁他们都知道。”
见我不语,他又继续道:“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保证一箭双雕,而且兵不血刃。”
“什么法子?”
“你可记得‘屠日’?”
快马加鞭,一日便到了铸剑山庄。敲门拜访,门子懒洋洋的,没有一点兴趣。看来最近主动上门治病的江湖骗子太多,他们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
公孙白给门子手里塞了几个金铢,才打发他进去。不多时,就来了一位白发老头。我在幻境里见过,此人姓高,是铸剑山庄几十年的家奴,在铸剑山庄担一个管家的职位。
被引入之后,管家让我们在客厅里等候。不多时门外传来匆匆脚步声,却听见高管家小声道:“夫人来了,夫人要会见二位。”
我诺诺点头,想起赵梓轩的确纳了一个小妾。
抬头一望,却见一位约二十多岁的女子。衣裳朴素,妆容淡雅。这细细的眉眼,惊得我差点喊出声——小惠!
没错,此人正是给衾烟做了八年丫鬟的小惠!当年她拒绝同衾烟一块儿离开,现在一转眼,却变成了铸剑山庄的夫人。还好我没有叫出声,扭头看公孙白,他同样惊讶,但惊讶只是一转而过,很快便又恢复平静。
“这位是惠夫人。”高管家介绍。
我们行礼,惠夫人回礼。她有些焦急,礼行的也粗糙,只是急急问道:“听说二位会一些诡秘之术,能救我的夫君?”
我重重一点头:“是幻术。”
“幻术?”她露出疑惑的表情,“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真能治好他吗?实不相瞒,这些日子我们庄里的门槛都被踏破了,来了许多名动天下的大夫。可是,却没有一个能治好他。”
“那是因为庄主得的是心病,不是身病。听说庄主失眠已经很久了。人夜里失眠,多是白天思忧过度。思忧过度,便是心病。实不相瞒,我的确不会药石之术,不会给人看病抓药。但我所会的本事,寻常的大夫,却也不会。”
这番话似乎打动了惠夫人,她扭头对管家道:“给这二位先生插个队,先去给庄主看病。那些江湖医生,往后挪一挪。”
“……”
没想到有生之年还插了个队。
管家引我们去见赵梓轩,路过一片花园额时候,果然看见了许多的江湖术士。左手举着“神医”右手举着“包治百病”,黑压压一片。看见我和公孙白插队进去,露出不忿的表情。
会面的地方是铸剑山庄的议事厅。
赵梓轩正坐在一张八仙椅之上,笔走龙蛇,似乎正在批阅。虽然在幻境里见过,但真要算起来,却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幻境中的赵梓轩器宇轩昂,尤其有一双结实有力的胳膊。但此时看来,他憔悴了不少。深陷的眼窝,高高耸起的颧骨,虽然蓄起了胡须,依然能看见干裂的双唇。
“又来了新的大夫?赶紧看吧,别耽误我工作。”说着,他快速的扫视了我们一眼,又放下了。我看见他眼底的乌青,失眠不足的黑眼圈,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
我咳了咳:“这里不是看病的好地方。”
“什么?”管家一愣。
“庄主不是换了失眠之症吗?这里连一张床都没有。待会儿我给庄主治好了,庄主躺哪儿睡觉?所以,请庄主挪一个地方,最好有床。”
赵梓轩终于放下了笔,抬头扫视了我一眼:“你肯定能治好我?”
我点头:“肯定。”
赵梓轩扭头对高管家道:“若是他能让我今日入睡,赏金铢三千贯。”
管家一弯腰,示意记下了。
“我已经三日没睡了。”赵梓轩淡淡道,转动手腕,上面青筋暴现,“现在全靠千年的老参撑着。每隔一段时间,才能简单的睡一会儿。现在,我们来打个赌。若你能让我今日睡着,我赏你金铢三千贯。若是不能,你有什么可以给我?”
我快速的扫视了一下自己全身上下:身无分文,连个烙饼都没有。唯一之前的就是芳华香了,但这不能拿来当赌注。扭头一看公孙白,正打算张口向他借钱,或是那那把玉扇子给我,当一当抵押。
公孙白漫不经心地后退了一步,无声的拒绝。
一咬牙,我将公孙白往前一拽:“他,此人是我的贴身奴仆。若是我没做到,就把我这小厮赠与庄主,留下来刷马桶。。”
赵梓轩愣了一下,公孙白也愣了一下。
“爽快,不过我只是在开玩笑……”
“不用,我认真的。”我扭头对管家道,“记下。”
公孙白:“……”
随后我们被带到了一间卧室。从装饰上看,其实还是一间书房。不过在书房中央多了一架床,赵梓轩平时工作困倦了就会直接休息。
我让管家离开,门口不要留人,把这里空出来。管家似乎有些不放心,担忧的看了赵梓轩一眼。赵梓轩朝他点点头:“按照苏公子说的做。”
管家起身行礼,退下。我看了一眼公孙白,他很识趣的没有走。不过看着墙上的一副山水画,有些出神。
“不知苏先生要怎么治疗我的病症?”
“看果究因,若我猜得不错,传说中的‘屠日’,应该就在这个房间。”
赵梓轩的眼神冷冽了一下,似乎有寒光射出,顿了片刻道:“果然有些本事。”随后挪动墙角一个花瓶,山水画落下,一柄大刀出现在墙上,正是屠日。
这就是我和公孙白商量好的对策。首先,将生病的原因归结于那把宝刀“屠日”,就说此刀的阳气太过,常年接触者都会受其影响,这是一把“阳刀”。治疗此病,需要阴阳调和——这里所谓的阴阳调和不是让赵梓轩多找几个小媳妇,而是需要另一把阴刀,那便是“毒凕”。
众所周知,毒凕现在成了玉落阁的宝贝。这些年,靠着毒凕玉落阁的势力急剧扩大,玉晗钧也顺利的成了阁主。
这样一来,赵梓轩为了治病,说不定就会找玉晗钧讨要,然后顺利激化二人的矛盾。你一拳我一拳就打了起来。两虎相争必有一死,好一个借刀杀人、一箭双雕之计。这是擅长权谋之术的公孙白给我出的主意。
“所以?”赵梓轩冷冷的看过来。我顿时汗毛诈立,“那个……那个……”我忘词了。
“苏先生不是会治疗这失眠之症吗?那就开始吧。”
我默默地把话咽了回去。
找来一个香炉,我将芳华香放了一点进去。瞬间,屋内香气大盛。
赵梓轩闭目养神:“好香,这香似乎有宁神的效果,的确让我有了些许的睡意。家父在世时是爱香之人,家里收集了数以万计的熏香。我也耳濡目染的了解一二,但不知苏先生是什么香,我却从来没闻过。”
“这是我自己调配的香料,从不对外出售。”
“难怪。”赵梓轩的眼皮越来越沉,看得出他想强撑精神,但最终敌不过芳华香,沉沉睡去。
他睡着以后,我迅速剪下他的一缕头发,然后又剪了自己的,将两缕头发缠绕在一起,一齐放入香炉。
“我要进入赵梓轩的意识里一趟,你帮我守着这里,不要让外人打扰。”
公孙白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抄着胳膊不说话。
我知道丫的在记恨我将他作为赌注的事情。但现在不是闹性子的时候,又道:“你乖一些,得了三千金铢我分你一点。”
他冷哼一声。
我急得一跺脚:“你到底干什么呢?这都什么时候你还跟我闹性子。你信不信——”
“信什么?”他凉凉的一抬眼。
“额……”我想了一肚子威胁的话,临到此时一个字都不敢说了。“你不是我保镖来着吗,你乖乖帮我守住这里,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去他的意识瞧瞧,要是有八卦我好说给你听啊。”
他忽地站了起来,一手拽住因果线,另一手拽住我。
“我是保镖,不是保姆。”
话音刚落,我只感觉屁股一沉,被踹进了幻境里。
这一次进入幻境与上一次不同。上次是因果之术,而这一次则是“通感”。这是婆娑术的另一个用法,感同身受,是为通感。
上次我进入衾烟的记忆,幻境里是十几年,尘世中也是一整天,超过了十个时辰。若赵梓轩的心病是自娘胎里就带出来的,那我指不定要花上多少时辰。所以,便有了“通感”这一方法。绑上我们二人的头发,我便能有的放矢,一进入幻境就找到原因,极大地节省时间。
我与赵梓轩的头发系在一起,便能在他所度过的这三十多年里迅速找到他罹患心病的那一年。如走马灯一般,他的喜怒哀乐在我眼前飞逝。
幻境一闪,找了卯点。身子一沉,便要掉下去。公孙白这次有了经验,在即将落下去的那一瞬间,极其灵敏的窜到了树上。而我,则以脸朝地的姿势,砸在了地上……
公孙白,果然是一个小气有记仇的人。
一抬头,邵都大街熙熙攘攘,烟花爆竹哔哔啵啵。这正是,衾烟成亲那一日!
这是我第二次经历这个场景。上一次是通过衾烟视角,这一次却是通过赵梓轩的。二人的视角和结合,便是故事的全貌。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每个人口中都呢喃着一个词“天下第一美人”,赵梓轩背着毒凕从街头走向街尾,不知道听了多少次。
什么天下第一美人?赵梓轩有些想笑,并觉得讥讽。这年头,但凡是有点姿色的总爱给自己封一个“XX美人”、“XX西施”。譬如说街头买豆腐的那个大婶,也总爱说自己是“豆腐西施”,然后还趁机给自家的豆腐涨价。一个花楼里的女人,也给自己封了这样一个头衔,无非就是提高身价罢了,把自己卖出一个更好地价格。这和那个豆腐西施又有什么区别?
但来了就是来了,趁着这个机会见一见这美人,也不是坏事。
因是通感,所以我能感受到此时赵梓轩的所思所想, 并觉得他的想法果然十分有道理。不愧是纨绔子弟,早早就识透了这些把戏。
镜头一转,便是马受惊的情节。衾烟从轿子里飞了出来,上了天。大红的嫁衣,华丽的珠翠,衾烟在空中飞舞。她是那般动人,可再怎么动人,也只是“一般般”好看的女人,远远算不得什么“天下第一美人”。
赵梓轩这么想,就要起身离去。就在这时,玉晗钧也飞腾上了天。轻轻一招手,便将衾烟揽入怀中。衾烟对着赵梓轩微微一笑。
这一笑,如万马奔腾。似有千万匹马从少年的心中呼啸而过,留下阵阵黄沙。
赵梓轩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肠似乎也被人捏住,轻轻一动,便能感觉心脏发胀、发酸,发出强烈的醋意和不可抑制的占有欲。
他是赵梓轩,是铸剑山庄的少庄主,在这世界上,他要什么没有?虽然才十六岁,但早在他十二岁之时便有人给他送过女人。他记得那些女人,虽然长得漂亮,却总让他觉得恶心。一个词形容的很贴切:庸脂俗粉。
庸脂俗粉尔。
从没有一个女人能像此时一样颤动他的心神。想要——他想要,他想要这个女人,一刻也不能等。
多年前时他曾有过一个收集琉璃石的癖好。那个时候,为了这个兴趣,他曾耗费巨资。无论是多宝贵的石头,多稀有的玩意儿,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的就买下了。
这些石头有价值吗?也许是有的。但却不值得他耗费千金,甚至专门修建了一个别院,悉心存放,日日把玩。
眼前这个女人,与多年前的琉璃石,一般无二。
很快,挫败感袭来,赵梓轩有些失落。他不能这么做,因为眼前这个女人有主了——她是别人的妻子,且现在正在别人的婚礼上,自己能做什么?
几秒种后,这个挫败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狂妄。他怎么不能有?世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如果买不到,那就去抢;如果抢不到,那就玉石俱焚。
不过前一个是商人逻辑,后两个是强盗逻辑。从赵梓轩后续的几十年来看,他忠诚的贯彻了后两种逻辑。
便是著名的“横刀夺爱”。
在绝对的财富面前,一切都可购买。所以这个交易进行的很顺利,玉晗钧答应了。
赵梓轩倒是有些吃惊。他听说过玉晗钧的大名,在江湖上很有名气,别人评价他为“陌上公子,举世无双”,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但这一刻赵梓轩忽然想笑,说什么“陌上公子”,与那贩夫走卒一样,都是见利忘义的家伙。
显然,衾烟比自己更快认识到这一点。毕竟前一刻还是新娘,下一刻就变成了了买卖的货物,这个身份转换的太快了,一般人还真接受不了。不愧是他选中的女人,她的后续做法让他很受用,觉得这把刀换了这么一个起女人,实在不亏。
振聋发聩的“三贺”。
“第一贺,贺公子用未过门的妾换了一件不出世的宝贝;”
“第二贺,贺公子摆脱了一个低贱的女子;”
“第三贺,贺公子杀伐果断,是大将之材。”
用最软的语调,说出最毒辣的话。杀人于无形,便是如此。她每说出一句,玉晗钧的表情就难受、痛苦一分。好像方才被抛弃的不是衾烟,而是他自己。说完这些,衾烟毫不留情的丢下凤冠、碾碎,跟着自己离开。
用一把毒凕来换一个女人,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亏本生意,但赵梓轩不这么觉得。都说毒凕是世间难寻的宝刀,可他看来,这女子才是世间难寻的宝刀。不过一个是硬刀子,一个是软刀子罢了。
他生到十六岁,长到十六岁,从没像今天这么开怀过。这个女子带给他的情绪起伏,比过去的十六年都多。这样的体验,就算是十把毒凕他都愿意交换。
一把刀,换一个能让自己怦然心跳的女人,他觉得不亏。
但很快,赵梓轩发觉不对劲了。
世间有一种买卖叫“偷梁换柱”。指的是在货架时给你看好东西,但是到实际买到手上的时候却又是坏东西。赵梓轩觉得自己就是上了这个当。方才还在玉晗钧手上之时,衾烟是鲜活且又锋芒毕露的女子。但是到了他的手上时,女子收敛了锋芒,变得普通而市侩。她对自己微笑,笑的那般廉价谄媚。和任何一个窑子里的姑娘一般无二。若要硬是找出一个与众不同来,那便是她可能要漂亮一些,好看一点。
这不是他想要的。方才的悸动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乏味。她的讨好与卑微让他想起那些被送到自己府上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卯足了劲儿想要爬上他的床?她们都以为入了铸剑山庄就有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所以恨不得扒了衣裳往他身上爬。可事实是这样吗?
赵梓轩想起了那些女人,想起了她们充满欲望和野心的脸。这像极了夏日的肥肉,在烈日的暴晒下透出油光,发出让人作呕的气味。此时的衾烟,和她们的脸重合了。
所以,赵梓轩对她失去了兴趣。
他让她走,她不走。她对她微笑,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仿佛刚才被抛弃的不是自己,而是某个无足轻重的人。也许她此时还在偷着乐——虽然被玉落阁抛弃了,但是转而搭上了铸剑山庄,这可是比玉落阁还要富有的地方。既然她不走,拿自己也就顺手带着了。带回铸剑山庄,与那些庸脂俗粉丢在一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夜深了,在一个破庙里睡下。
破庙果然是破庙,四面透风。他习武,不惧寒。但是她却不一样,弱质女流一个,不会一定点功夫。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之情,随她在寒风里冻得瑟瑟发抖。
到了半夜,他安然入睡。习武之人,那便是即使睡着了也要睁着一只眼。半睡半醒间,他看见她蜷缩在佛像之下,冻得瑟瑟发抖。双手抱住自己,口中不时发出呜咽之声。接着,他看到她在梦里寻找温暖,居然一蹭一蹭的蹭到了自己面前。自己这里当然温暖。铺了虎皮,自己又因为常年铸铁,身上如暖炉子一般。
她蹭一蹭地蹭了过来,闭着眼开始扯自己身上的皮衣。轻轻一拽,便把自己塞进了暖窝里,熟睡起来。
睡着以后的她身上要好闻多了。没有白天的油腻气息,身上有一股女儿香。
她冻坏了。身体上下无一处温暖,乱蓬蓬的头发上还结着冰渣。赵梓轩不介意当一个热水袋,汤婆子。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渐渐恢复温度,他也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睡过去。就在这时,怀里的人一动,然后如点了穴般僵硬下来。赵梓轩知道她醒了,然后也睁开了眼,二人在黑夜里对视,这是衾烟第一次露出惊恐的表情。
很好,这是她真实的表情,不再是白日里装出的那样。
这个买卖没亏本。
“脱 衣服。”他简明扼要的下了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