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泼皮,满嘴屁话!”灶台前忙着下面的顾大娘放下汤勺朝这边怒骂:“还不过来帮忙!”
听到背后母亲的骂声,小白连忙去别桌端碗。
听这骂声这群人也不恼火,继续呲牙大咧咧调侃:“别着急得骂,顾大娘,你家男人昨夜又没回来吧?依我说赶紧给你家闺女找个好人家,给自己也减轻点负担。”
“整天嚼舌根的东西,吃面都塞不住你们的牙。”
火头上的顾大娘在衣襟上随意擦擦手背上沾满的油,一边朝后院大声叫唤:“顾小二,碗都洗好了没?”
“洗好了,娘。”
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抱着一筐叠起洗干净的碗筷从后院颤颤巍巍的走来,生怕一步差池打碎碗筷,前天他刚因为打碎的一只碗,夜晚被母亲用戒尺打得屁股通红,这会儿摸摸还是有些火辣辣地生痛。
“慢点,小心跌了跟头,到时候可就不止屁股痛了。”小白连忙跑上去帮他一起提,着实不轻。
“阿姐,没事,我是男子汉力气大。”男孩扬起笑吟吟的脸庞。
“顾大娘,你这一儿一女倒是生养的好,怎么找了这么个混账男人,每天不是妓院就是赌场。”
那帮汉子咕噜咕噜一口喝到汤底,索性码头还没开工,一边剔牙一边呲着牙继续调侃。
“老娘的事轮不到你们每天在这儿说三道四。”顾大娘“砰”的一声重重的放下手里的汤勺,叉腰面含怒色骂道。
瞧她是真动了气,那汉子立马假装求饶:“嘚嘚,我们不说了,我们可不敢管你“顾辣子”的事,万一哪天要你生气了,不让我们喝这碗汤吃这口面,我这浑身一天到晚都使不上劲啊。”
他刻意在“晚”字上加重读音,那几个汉子明了其意,纷纷哈哈大笑丝毫不避讳,把嘴一抹,脚一蹬,随意丢几个铜板在油兮兮的桌上,走出门槛开启一天的重活。
“一群狗娘养的!”
顾大娘手艺好,这几年在这小地方也逐渐有了口碑,来往行人南来北往的路过,纷纷都要进来尝口鲜味,今日直至暮色降临,店里这才逐渐冷清,最后一位食客抹嘴,顾家姐弟俩见势麻利的收拾完里里外外。
“收拾完了,就去读书,等我做完饭再出来吃饭。”顾大娘站在灶台前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松了松僵硬得早已麻木的肩膀。
“娘,你休息会儿吧,锅放那儿我来洗。”小白把最后一把木椅反扣在桌上,扭头瞧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忍不住动容。
母亲年不过三十本是成熟风华正茂的年龄,她眉目生得俊俏好看但常年的风吹日晒劳作使得脸上已是皱纹横生,皮肤也变得黝黑粗糙,劳累压弯了她的腰背。
“我也行!”顾小二雀跃跳起来跃跃欲试。
“不用,娘不累。”顾大娘对儿女笑了笑,日子虽是过得辛苦了些但心中却颇为欣慰,这会儿再无白日的泼辣模样:“你们只要多读书识字,我比什么都高兴。”
小白老老实实拉着阿弟回后院,说是后院无非是一口井和一间简陋不过十五平米的小房间,昏暗的煤油灯照亮屋子,小小的人影印在油烟熏得发黑的墙壁上。
“阿姐,我仔细想了想,要不明天你替我去学堂吧。”
“又为什么不去?再说咱们这儿哪儿有女子去学堂的。”小白拿笔轻轻戳他腮帮子软乎乎的肉,很有弹性。
“你比我聪明,什么字什么诗句你看一遍都记住了,可是我却要记好多遍,我知道我不是读书考学那块料。”
他小声嘟囔:“我若去学堂那是白白浪费阿娘的辛苦钱,倒不如在面馆帮忙多赚几个钱。”
小白放下笔加重语气、佯装生气:“阿娘说了,不论男女只有读书识字才能明白大道理,我身为女子无法上学我不怨,你身为男儿却推三阻四。”
“你知道咱家情况和别家不同,和往日一样,你去学堂好好上课然后回家再教我,我们就是花一个人的价钱上两份课。”
“好好,阿姐你别生气,我肯定好好去听课。”
顾大娘虽身处在市井之中,但她并不如同其他妇人一般见识短浅,说起这倒是别有一段故事。
年幼时她也是出生在家族显赫的大家,忽有一日家中父亲卷入宫变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她母亲带着尚且六七岁的她连夜南下逃跑,辗转几度,最终在这儿被顾家,也就是当时的当家人小白爷爷所眷顾收留,给了口饭吃才得以活下来,而她的母亲为了保全这唯一的孩儿,很快自招死在了追兵的刀下,顾家仅有长她七岁的独子顾大郎,从此顾大娘就顺势做了顾家的童养媳。
一开始日子过得紧巴倒也无碍,可接下来几年上天并不庇佑,一连的旱灾使得当地农民颗粒无收,课税繁重,民声载道,祸不单行的是小白爷爷很快也因肺痨死去,没钱医治,凉席一卷,黄土一埋人就这样没了。
那时候顾大娘才十五岁,刚刚与顾家大郎正式拜了天地,夫妇俩无其他法子只好张罗起这一小小的面馆,从早忙到晚挣个手艺辛苦钱,到底有从小长到大相依的情谊,起初的顾大郎除了爱扯嘴皮子倒也算是个顾家的男人,虽着孩子的出生,不幸又一次降临在这个家庭,小白的奶奶很快又得了不治之症去世了。
按理说本该是相依为命,但一日顾大郎不知从哪儿信了个濑头算命瞎子的话,说这一切的不幸正是顾大娘的到来克了这一家的命,日后还要再克他顾大郎的命。
从此之后,顾大郎彻底意志消沉视妻儿为丧门星,非打即骂,无事便整日沉溺于赌场青楼声色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