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二年秋,永楠县为了发展社队企业,搞活民营经济,提升自身的知名度,参考周边市县的做法,经县委研究决定实行走出去引进来的策略,首先提高干部队伍素质。何谓走出去?走出去就是派遣有培养前途的年轻干部脱产到高等院校培训深造;引进来就是引进高等院校对口的专业人才。要想不落后人才是关键,就本县而言培养和提拔年轻才俊进入干部队伍,是改善干部队伍结构的重要一环。会议经过推荐评议,决定派社队企业局局长凌晨和协作办副主任叶望春到浙江大学培训深造一年,引进人才由县政府牵头实施。
这两个脱产代培的人中,凌晨颇有来头,他的父亲是江南市副市长,他却从来没和别人说起过,同僚也知之甚少。他基本没有利用父亲的影响谋取进步,他的进步靠的是机遇和自己的进取,26岁就担任县社队企业局局长,是当时永楠县最年轻的局级干部。
凌晨志向高远,见解独到,很有政治天赋,被县委确定为重点培养对象后,那些局长的女儿,县长的千金,名门的后人都向他伸出橄榄枝。有刻意请他到家里吃饭的,有买电影票请看电影的,有约他周末出去玩的,还有要为他牵线搭桥的。这些人选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也颇有姿色,绝非一般。他却对这些靓女的“热情”不是婉拒就是装作两小无猜,搞得那些“居心不良”的美女千金,乘兴而出,扫兴而归,至今没人将他攻克。
不是这些机关美女不优秀,而是凌晨的择偶条件有点独特。进入他视野的必须符合“三格一线”要求:“三格即人格、资格、体格;一线就是以沙头为界,沙头以上的不考虑。”这些看似简单并不苛刻的条件,完全符合的人却少之又少。
凌晨和叶望春作为政府派送的脱产代培干部,与正式科班学员相比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带薪学习,工资不少,课程不多,说是浙大的公子哥一点也不为过。
一天中午去食堂吃饭,凌晨听到餐厅左边有两个说江南话的女生在吃饭,就凑了过去和她们一起吃。他乡遇故知,又都是年轻人,说话自然很投机,他还慷慨邀请她们周末一起游西湖。
夏雨露觉得这人成熟大气,沉稳厚重,话语不多,但很幽默,又是当地的一名不大不小的官员,在校园遇见也算是一种缘分。后来他们几个人经常在餐厅里一起吃饭,聊得不亦乐乎,凌晨还经常给她们加菜,关系越来越融洽,有时一方不在,另一方还会有莫名失落的感觉。
凌晨一直觉得山中石多真玉少,世间人稠知音稀,二十六七岁了还没见到让他怦然心动的人,家里父母早有微词了,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校园就有一枝花。见到夏雨露的刹那间心跳突然加快,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一见钟情,他必须把握时机,把夏雨露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慢慢博得她的好感,然后择机向她发起进攻,他相信凭他自身的条件一定能使夏雨露倒追一千米。
凌晨是个很有城府的人,干什么事都有计划和盘算,找女朋友也有板有眼,不像一般的年轻人见到所好就奋起直追。他对夏雨露投其所好也是隐隐约约,轻风细雨一般,从不显山露水。夏雨露与他的交往的初始阶段是有警惕性的,后来对他的印象越来越好,像兄弟姐妹一样自然,便谈不上防备了。和她一起的那个江南女同学蔡舒丹,曾几次提醒夏雨露,说凌晨对她的好感绝不会只限于同学或朋友的友谊,他有进一步的野心和企图,要她注意一点,不要被他潜移默化而不能自拔。夏雨露也曾仔细地听其言观其行,始终没发现他别有用心或有不良企图。她觉得凌晨不是坏人就够了,即使以后对她有什么想法也没事,大不了就是想娶她做老婆么,她也不能阻止他的想法,想一个人是他的权力和自由,自己有定力就什么事也没有。假如那一天忍不住了向她表白或求爱,告诉他自己有男朋友不就了了吗?大可不必天天像防贼一样防着他。
凌晨一直在寻找机会想单独约夏雨露去看电影,夏雨露总是要问几个人一起,如果他说就我们俩,夏雨露就推说没空或找理由不去。为防万一,凡是凌晨约她,她都带上蔡舒丹,不给凌晨有私下接近她的机会。
光阴如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凌晨学习期满,在即将告别校园的头一天晚上,凌晨约了夏雨露和蔡舒丹以及和他一起来大学深造的同僚叶望春喝酒。酒过三杯,凌晨对着她们深情地说:“在浙大的一年像一个月似的,认识了你们,枯燥的大学生活变得丰富多彩,我多么想多学一年,和你们一起毕业,可代培只有一年,明天我和叶望春就要告别校园了,有句话我憋了很久,一直不好意思说,今天再不说也许就会坐失良机。因此今天必须说,厚着脸皮也要说。”凌晨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夏雨露的表情。
一年时间真是太短暂了,明天就是别离,夏雨露隐隐觉得有点不舍。而这种不舍又不像是朋友之间的那种离别,但她不能有半点表现,因而故作淡定。
“但说无妨,有话说话,有屁放屁。”蔡舒丹知道他要说什么,故意刺激他。
“你说好一点不会说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凌晨狠狠地瞪了蔡舒丹一眼,但没有半点敌意。
“我知道你要放什么屁,你这个屁忍了那么久了,放出来肯定很臭。你想放还是放吧,反正除夏雨露之外我们臭不到。”蔡舒丹开这些玩笑的本领可谓首屈一指。
“你咋这么肯定?”叶望春有点疑惑。
“那你听他放吧!”蔡舒丹像是知根知底。
“通过一年来的交往,夏雨露同学已经深深地吸引了我,我不敢说一见钟情,但确实是刻骨铭心……”
“你听你听,他放的屁有没有被我言中?”凌晨一说出口就被蔡舒丹打断了,她朝着叶望春自信地笑了。
叶望春也笑着点点头,为她竖起了大拇指。
“你们说好了没有?没说好让你们先说好吧。”凌晨迫不及待地要表述,却故意装得很有耐心似的。心想这个蔡舒丹绝不是省油的灯,我平时一点也没表露,她怎么会像我肚子里的蛔虫。
“伪装总有一天是要被撕去的,你说吧。”蔡舒丹不冷不热又插了一句。
“我做梦都想夏雨露,我对夏雨露已不是一般的相思,而是坐也相思,行也相思。”
“相思入骨,病入膏肓,非夏雨露无可救药。”蔡舒丹又插了一句。
“确实得相思病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也就直白一点了,夏雨露只有嫁给我,做我的知心爱人,才能治我的相思病。”凌晨严肃而沉着,眼睛直视着夏雨露,夏雨露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接着说:“因为你基本符合我的择偶标准,基本符合我的‘三格一线’要求,至于一线不符么,我也就破格将就一点了。”
凌大哥,什么三格一线啊?好像很深奥,能否说明白一点?夏雨露处惊不乱。
“三格就是人格、资格、体格,一线就是沙头以上不考虑。”他进一步解释说:“人格:就是人的品行要端正,心地要善良,本质没缺陷;
资格:就是要有大学本科以上学历;
体格:就是身体健康,身高1.65cm以上。
一线:就是沙头以下,沙头以上的人说话口音太重了不考虑。”
“我被你吓了一跳,幸好我不符合条件,你也不要破格委屈自己,我也不奢望做你的局长夫人。我有男朋友,想必你早就知道了,我们说好毕业以后就结婚的,你就别花这方面的心思了。”夏雨露说得也很直白。
“是的,她有男朋友,是清华大学化学系的,个子比你高,人也很帅。”蔡舒丹有意为她解围。
“有,也叫他靠边站!”
夏雨露觉得这人说话很霸气,很有男子汉气概,如果没有男朋友,确实值得考虑。只是心有所属,不会再做选择。于是开玩笑地说:“凌大哥,我的男朋友也和你一样优秀,说不定毕业后过几年就是厅级干部呢,有可能会比你这县局级干部高。”
“你会嫁给我的,我不会勉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你的男朋友随便怎么好,那也是后话。至少我有信心娶到你。”
“凌大哥,那你就耐心地等待吧。等我一万年,也许我会怜悯于你的痴情。”夏雨露带着几分善意和几分讥笑的口吻告诫他。
“你这样凌大哥凌大哥地叫,叫得凌晨心花怒放,嘴上说等你一万年,其实心里早就两情相悦了,这样亲切了还用等吗?”叶望春看着夏雨露为凌晨来一个推波助澜。
“是啊,如果你没这个心思就不要误导人家了,免得以后尴尬。”蔡舒丹与叶望春似有同感,不失时机地提醒夏雨露。
“我说得很明白了,一点希望也没给他留下。凌大哥心里不是很清楚吗?如果还不清楚的话我再说一次,朱胜华是我高中同学,彼此相知相爱,我心属于他,不会为你所动。你就是想死了也只能是单相思,感动不了我。”夏雨露语气自然,说事清楚。
“没把握将你娶到手,那我在这里表白什么?”凌晨盯着夏雨露心里盘算着,明年她这个时候毕业,现在是未雨绸缪的时候了。
“凌晨真的不错啊,可惜我是男的,假如我是女的还轮不到你呢!”叶望春力挺凌晨。
“废话不要太多,我再重复一次,我根本就没看上他,他不是我的菜,想我们都没有。”夏雨露的眼睛瞪了一下叶望春语气很坚决。
“天下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我才不会把你说说的男朋友当一回事。我的精诚所至,你的金石为开。”凌晨一语双关,随后又追加了一句口号:“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他们几个在场的都听糊涂了,不知凌晨的底气来自哪里。到底是虚张声势开玩笑,还是接下去要死皮赖脸地缠,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