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次的魂牵梦萦,多少回鼓足勇气又放下的无奈,多少年的眷恋、不舍,此刻从我的内心深处奔涌而来。
我快步匆匆的走出机场,急于奔赴内心已久的渴望,急于看到那些曾经在我梦中鲜活的人们······
于鹏,远远的飞奔而来,像一个孩子一样抱紧我,一如十几年前那种亲切。
“我的哥们哟!你可是回归祖国了······”
我感觉到他兴奋之余的颤抖,这种感觉只有在回国才会有,因为那是青春儿时记忆的释放。
正是农历春节即将来临的时候,大批的返乡潮。中国是个伟大的国度,伟大的交通运输系统可以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将几亿人从北方南方的倒腾一遍。此刻的北京,早已不像美国人最里面说的人多为患。
车上,于鹏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同学们的变化,或许多年之后再次见面的话题,也只有从那些儿时的记忆里面切入。聊天工具的发达,使许多多年未见同学距离拉近。他们在群里面侃大山、高调的暴发户在海吹;低调的成功者却喜欢静静地倾听;爱好旅行的在圈子里不厌其烦的发布着喜马拉雅山皑皑白雪、蒙古大草原的风吹草地见牛羊;生活不如意者时不时蹦出几句对社会的牢骚以及对其他同学半是戏虐的玩笑;女生们却会家长里短的诉说着家中琐事,众生相画卷昭然若揭······
于鹏不怎么在群里聊天,是出名的潜水一族,这些和他以前在学校时候的表现相距甚远。可他今天为了找到共同话题,依旧打开了聊天工具让我来看。那些初中高中时代的同学在我的眼前闪烁着。
马雪玲,我看到了马雪玲,那个当年伶牙俐齿的丫头,貌似是贾艳伟的邻居。
“这个丫头现在县城一所高中任教,前几年结婚了,没过两年就又离了。后来就这样一直单着!”说完,于鹏似乎故意瞄我两眼,观察我表情的细微变化。
马雪玲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呢?想和我报考同一所学校未能如愿,却执着的选择了与我同在一所城市的二流师范大学,她原本可以到美丽的西子湖畔美术第一学府,去继续她所热爱的素描绘画。
我如同一个不属于世间的精灵翻看着同学们的那些记录,那些青春的记忆在我心中流淌着,逐渐的使我内心酸楚······
我再也找不到我曾经的好兄弟贾六,再也找不到使我独自一人踏上大洋彼岸的欧阳。在我无数次的畅想里面,一位身着少校军服的军官旁边依偎着他美丽的妻子,在夕阳西下的沧海边漫步。说不清的醋意还是祝福!而今,他们不仅在我的世界消失,也在同学们的视线中消失。
于鹏似乎知道我在寻找着什么?
“欧阳,在五年前贾艳伟牺牲以后,貌似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她的父亲在你去美国的那一年,病死在了岗位上。他们结婚的时候,只有我在场,那个时候欧阳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虽然,欧阳在婚礼上表面笑得很开心,可我能感觉到她眼神中的凄凉。你懂得?凌杰。贾六有次喝醉酒给我提起过,说你对不住欧阳,欧阳心里面最爱的人是你。”
于鹏的话语让我再次的迷 离,我打开车窗,伸手触摸北京带给我的感觉,触摸着我曾经一段深埋的记忆······
我的初中时代是什么样子呢?是那破落的大瓦房教室;是那拥挤的大通铺宿舍;是那馒头可以当成砖头啃的贫苦;是那是那绿色上衣的确良蓝裤子的校服;是每天早起那嘹亮的口号;是操场旁边的果树林;是双手满是冻疮的青春烙印······
芙蓉镇一中,是动 乱年代结束后,芙蓉镇响应政府号召的镇办中学。那个时候的芙蓉镇一中,像一片世外桃源一般静静座落在芙蓉镇两华里的西边。操场旁边有一片野树林,小树林东边是一片不知道成长了多少年的果树,每年春天总是姹紫嫣红的梨花桃花簇拥在枝头,说是仙境有过之而不及。当你走遍沧桑,才会体会到当年那种情景真实如同画境。
也就是那一年,郑少秋、赵雅芝一部电视剧红遍了大江南北,而贾艳伟也由于祖上渊源的荣光受封为贾六。我们三个从小就在一个小学,同样都是父亲这个老学究的学生。而贾六似乎与我家的关系更为密切一点,因为他的父亲是我父亲的第一批学生,他的祖父在解放前是我们家的长工,在最困苦的时候,是曾祖父时常接济与他,并为他娶妻。亦或许祖上荫德庇护,贾六似乎从小便像我的伴读书童一样形影不离,这种关系也使我们情如兄弟。
九四年,芙蓉镇中学升学率再次全地区第一名。这样的结果,使校长的脸上乐开了花,也使全县十八个乡镇的尖子生、官宦子弟蜂拥而来的到芙蓉镇中学镀金。一时间,芙蓉镇一中本来不够宽敞的教室里面更加拥挤,最多的初一一班学生竟然达到了一百二十人
也就是那一年,我和贾六、于鹏这三个被称为混世魔王的家伙来到了芙蓉镇一中的初一四班。马雪玲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和我们搅和在了一起,这个个性泼辣的女孩,却有着聪慧的脑子,一双明亮的眼睛,不开口说话确实是女神的样子,一说话犹如河东狮吼,地动山摇。
假如事情就这样毫无悬念的发展,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然而一切的一切注定要因为那个清晨早读的下课铃开始改变······
贾六总是每天坐在我旁边继续着他自以为是的忽悠,朗诵起课文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时刻不搞出来点焦点貌似害怕世界就忽略了他的存在一样。而最重要的是,有我和于鹏的煽风点火,这个活宝的演出才会恰如其分。
马雪玲那天似乎作为值日班长,终于忍不住了跳起来骂于鹏:“于大班长,你这是不是有点太不靠谱了?身为一个班长带着两个混小子嘚瑟啥?同学们怎么看你?”
“我觉得也是!于鹏,你咋就不知道注意干部形象呢?这无产阶级劳动人民都依你为榜样呢!你能不能学点好?”贾六一副流氓腔调,忽悠着,他见到马雪玲总是这样一副嘴脸。
也就在这个时候,于鹏掐着他的手表在下边小声数着:“五-四-三-二-一,开火!”
这个时候,我和于鹏几乎是同时跃上了课桌,像东方不败中的林女神一样快速的踩过一排排的课桌椅,伴随着书本散落在地上以及同学的骂声。贾六在后边一路小跑的追着······
校园广播响起来,黄安的那首《样样红》轻松欢快。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
“你是主人翁
要雨得雨要风得风
鱼跃龙门就不同
青春少年是样样红
可是太匆匆
流金岁月人去楼空
人生渺渺在其中
荣华富贵呀飞呀飞
世上的人他追呀追
荣华富贵呀飞呀飞
何时放下歇一歇
能不能愿昼吉祥夜吉祥
愿用家财万贯
买个太阳不下山”
这首歌曲现在听来依旧亲切,那时的天空是蓝的,心灵是纯净的,像一片没有被现代污染到的水域一样清澈见底······
学校的广播台每天一首新歌循环着,那时候对爱情歌曲还有点投鼠忌器的。除了《样样红》《兰花草》之类的青春校园歌曲还可以播放,诸如《问情》之类得看火候,《纤夫的爱》之类是犯了老师的大忌讳,Beyond黄家驹,四大天王会被列为靡靡之音。有一次播放了《我被青春撞了一下腰》,竟然被政 治老师那个老学究拿到了政 治课堂上去批判。在芙蓉镇中学这个学风浓厚生活贫苦的学校,流行的春风吹入吹入的同时,却又总迫不得已的夹杂着一种寒冬未去的纠结。
“亲爱的同学们:
当黎明的第一缕晨光洒在肩头时候,当晶莹的露珠如我们聪慧的眼眸闪耀在朝阳中的时候,当我们迈着青春的脚步踏上龙门桥走向知识殿堂的时候,新的一天便向我们迎面走来了!
也许,此时的你还在为虚度了昨日的时光而痛悔;也许,此刻的你正沉浸在对明天的美好憧憬中,但请记得:昨天的阳光已不会为你我而再次升起,而明天不过是懒惰之人的愚蠢借口,我们能把握的唯有今天!因为唯有能把握今天的人,方能成就明天的辉煌。
赫胥黎曾说:“时间最不偏私,给任何人都是二十四小时;时间也最是偏私,给任何人都不是二十四小时,
莎士比亚也曾说:“抛弃时间的人,时间也抛弃他。”所以,就在今天,让我们惜时如金、抓住光阴。让我们用琅琅的书声敲响梦想的音符,用奋笔疾书的身影写意青春的画面,用孜孜不倦的精神诠释青春的内涵,用谦逊优美的品德点亮青春的光彩!
梁启超说:“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少年进步则国进步,少年雄于地球则国雄于地球!”所以,就在今天,让我们壮怀激烈,拥抱梦想;所以,就在此刻,让蓝天见证我们的梦想,让大海遥感我们的激情!
让我们一起对今天说:“今天,我们绝不虚度!”
在这段悦耳的女声出现之前,我对世间美丽声音的畅想一直止步于黄钟大吕的朦胧境界。夏季清晨的第一声鸟鸣,傍晚静坐河畔的蛙鸣,此刻那些早已变得微不足道,我已经无法用言语表达当年的感受,就好像沙漠里口渴的人遇到一丝甘泉,硕大片绿叶丛中一朵红花,悦目、精致。多年以后,当我再次回味那次播音时,依旧清晰如昨日一般。在芙蓉镇这个学风成绩闻名百里的中学,那个时代对普通话的要求远没有现在的严格,而你竟然听到了与影视剧里一样动听的嗓音,无异于对我们那些土包子来说是一种震撼!
此时愣住不仅仅是我,贾六在旁边口已经张成了“o”字,紧伴随着一声:“我嘞个去!这是谁家闺女?”
“这谁家闺女也没你这御前总管啥事儿吧!好好伺候你们家春喜吧!”于鹏说的春喜是马雪玲,她和贾六活脱脱一对活宝。那个年代,马雪玲的行为是超前的,农村女孩像个疯丫头一样跟几个男生搅合在一起,是会被人说闲话的,要不是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马雪玲估计会被老师们责骂,不过她还是没少被班主任老师进行洗脑教育。无奈的是,洗脑对她这种小宇宙一万以上骑匹白马就是希瑞的女孩是没有作用的。
“嗨!眼珠子掉出来了!”马雪玲拿着调羹勺子在我眼前一致的晃悠着。“瞧你们三那德行?土包子。”
“我们土包子,你不也是一个烧火丫头吗?”我快速的回应着。
马雪玲不仅没有恼,反而诡秘着眯着眼睛笑,手滤起额前的刘海。“我说凌杰,你是不是打小就这德行?就那种——?怎么说来着?”她用调羹勺子在嘴前边晃悠故作思考状。
“什么怎么说来着?就那种两句话不找抽就不舒服的那种!”贾六穷嘴接了上去。
“你丫才是呢!”我骂他。
不远处,贾雨林一路小跑的过来。他和贾六是本家,按辈分贾六应该叫他叔叔,比我们高一届。在我们三个来到芙蓉镇中学以前,贾雨林因为个子不怎么靠谱,性格上又有点小贱,所以总是惹事之后被人欺负的主。
“你叔叔来了,快去接驾吧?”我对贾六戏谑道。
“我说贾雨林这孙子怎么老紧跟着咱们呀?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于鹏有时候很不看好贾雨林,老嫌他窝囊。
“你丫才孙子呢!什么话?再怎么着也是我堂叔,我堂叔怎么的也是你的长辈吧?”贾六不耐烦道。
贾雨林气喘吁吁的跑过来:“都站在这干嘛?不去打饭了?”那个时候的食堂,似乎每天做的饭都不够吃。女声买饭时候秩序还好一些,男生则完全是弱肉强势,谁能抢到谁就有饭吃,像猪抢食一样。而这种高难度抢食战斗,是贾雨林这种战斗指数可望而不可及的。
两个女孩满面春风的从广播室里面走了出来,一路欢声笑语。长长的披肩发,橘黄色的连衣裙,在那个夏天灿烂阳光闪耀的清晨成为一道永恒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