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白接了个喜帖，发帖人还不一般，居然是南川国赫赫有名的西晋王，公孙晏殊。

公孙晏殊可了不得，那真是左脸上写了“纨绔”，右脸上刻了“子弟”，连着读便是“纨绔子弟”。若说赵梓轩是二十年前最顶尖的纨绔子弟，那么公孙晏殊便是现如今最顶尖的纨绔子弟。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

现如今，南川国的国君命公孙永，号永乐，外人都尊称他一句“永乐王”。虽然这个号总让人想起海王，觉着永乐王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人。其实不然，永乐王十分正经，在普遍提倡多生多纳妾多娶小老婆的南川国，不过才只有区区十几个夫人。生了二十多个孩子，但最后养成的，却只有一个。

公孙晏殊不是永乐王的孩子。准确来说，公孙晏殊是永乐王的侄子，是他兄弟之子。永乐王曾经有一个一奶同胞的亲弟，二人年轻的时候感情很好。这位亲弟十分优秀，本是王位的有力竞争者。但亲弟知道了解自己的兄长，于是主动放弃了继承权。永乐王大为感动，自己即位以后册封亲弟为“西晋王”。国不可有二主，“王”这个字连名字姓氏都得避讳，按照分封之礼，国君的兄弟应该封为“候”。但永乐王不愿意这么做，为了表示自己对兄弟的感激，他同样册封他为王，不过取了次一级的“西”作为号眼。

上一代的西晋王去世后，爵位传给了公孙晏殊。因永乐王实在命苦，在公孙一族普遍能生的情况下，他居然只有一个儿子。他本来也有十几个儿女的，不过这些孩子都普遍早夭，只剩下最后这一个。这位传说中的世子体弱多病，娇滴滴的如大姑娘一般。外界还有传言，说这位世子……是个脑瘫。

永乐王年纪大了，也造不出别的子孙了，就有意无意的接近公孙晏殊，意图将国君之位传给公孙晏殊。

不过公孙晏殊似乎不感兴趣。于是便有了让人咋舌的奇观——在别的国家，那些王子世子都为了国君之位杀得死去活来，血流成河；而到了南川国，却是永乐王追着公孙晏殊的屁股。

“你别走，南川国有兴趣的伐？给你了”。然而公孙晏殊一面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一面死命的逃跑。

因公孙一族实在家大业大，且遍布南川国的每一个角落。所以公孙晏殊这一次成亲，也广发喜帖，就这么发到了公孙白的手上。

按照帖子里的内容，公孙晏殊将要在三日后娶亲。上香祭拜以后，我们在南川国的国都邵都里逛了一圈。虽然在幻境里曾见过一次，但如今身临其中，却还是有诸多的不同。

一路上我买了不少东西。但看公孙白却两手空空，没有丝毫购买的欲望。我略一思索，明白了。此人现在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就算想买也无从下手。于是我去前面的银庄给他支取了两百金铢，颇为豪气的递给他：“好歹你亲戚结婚，你给他买个礼物吧。”

公孙白十分不能理解，但还是眼疾手快的把钱接了过去，一把塞进了自己兜里：“给他买礼物做什么啊？”

我说：“他不是你亲戚吗？你现在不送礼，等你以后娶亲的时候他就有理由也不给你送了。”

公孙白的牙齿磨了磨：“他敢。”

“怎么？”

“我已经给了送了十八回了。” 他继续磨牙，顺便掰手指：“娶亲、纳妾、家里的狗生崽都要大宴，借着这个由头不知收了多少钱。”

“……”

借着这个机会，我仔细八卦了一下公孙白与公孙晏殊的关系。二人果然是亲戚，不过差了十万八千里，早就出了五服。不过因为小时候曾见过几面，所以关系较好，公孙晏殊每次结婚的时候都会记着公孙白。

据公孙白说，自公孙晏殊十四岁第一次纳妾开始，此人就开始了长达十年的找小老婆生活。所纳之妾，上至达官贵人，下至乡野村妇，种类齐全。每一次纳妾，他都要呼朋引伴，让这些可怜的朋友送上份子钱。公孙白便是其中之一，这些年不知送到了多少出去，如今一个子都没有收回。

“因为他纳妾，还闹出了不少事。”

“比如？”我表示十分好奇。

公孙白面无表情道：“比如他去莽荒游猎的时候，曾看见一位异域风情的女子，然后顺手就把别人给带了回来。结果此人是当地部族的圣女，本该是终身不嫁侍奉神灵。圣女被辱，部族大怒，差点和南川国打起来。”

“……”

因婚期定在三日后，所以我们没有去叨扰，直接在西晋府的门口住了一间客栈。每日吃茶饮酒，顺便在邵都的大街小巷上闲逛，听一听众人的磕牙。

我每日在楼下吃的肚子滚圆，却也听了不少八卦。

饭店里，几个轿夫正在喝茶磕牙：“你们知道这次西晋王娶的是哪家女子吗？”

众人一起摇脑袋，小二激动万分的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啊？”

轿夫掰断牙签：“我呸！什么小娘子，小娘子她奶奶还差不多！这一次西晋王要娶的，是他家的厨娘！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妪，头发全部都白了！我以前在府里干花匠的时候见过那个老妪，长得像个老树桩，皮肤一层层的，别提多难看了。也不知道这晋王这么想的，府里那么多娇滴滴的小丫鬟他不喜欢，却偏偏喜欢一个老婆子，哎……”

“蛤？”众人大惊，锅碗瓢盆碎了一地。尤其是小二，更是惊得手里的茶壶都倒了，浇了旁边客人一脚的茶水。

厨、厨娘？我的亲娘啊，一年前他要娶杀猪匠的女儿我就已经觉得够夸张了，没想到这次连厨娘都出来了……西晋王的胃口，果然一如既往的与众不同。

众人十分赞同的点头。我抬头朝外看去，只见西晋王府的门口张灯结彩，大红的绸带随风飘荡，一派喜气洋洋。

捻着这个八卦，我兴致冲冲的奔向公孙白的客房。一脚踹开，却见他正在换衣裳。白色的内衫正褪了一半，露出姣好的肌肉线条。

“公孙白，我有一个大八卦要告诉你！”

公孙白眼皮子一抬，快速的扫过我：“你要是再不关门，明天你就要成八卦中心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悻悻的关上门，将自己方才听到的八卦转述了一遍。谁知，他居然十分平静，没有半分惊讶：“唔，看不出他居然如此重口了。”

“你确定这是重口？”我咬准了那个“七十”，那是能做晋王奶奶的年纪，“难道不是你兄弟忽然转了性，变成了XX癖？”

“……”公孙白的脸在一瞬间凝重了一下，似乎很快又想通了，“我早就说过了，他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莫说是七十岁的厨娘，就算他找七十岁的鳏夫我也不会有半分惊讶。”他低头总结了一下：“一个人的变态总是在幼年时期就有所表现的。从他的幼年时期来看，的确如此。”

我的好奇心顿起，想知道那公孙晏殊幼年时如何的变态，但公孙白揪着我的后领把我丢了出去，只留下一句“三日后便知”。我只得耐着性子等到了三日后。

三日后，邵都出人意料的热闹。但所有的热闹都集中在了西晋王府门前的秀水街。王府门前张灯结彩，秀水街里满满当当的堵着前来吃酒的人群。我和公孙白拨开人流，顺利进入。

虽说是南川第一的纨绔子弟，但此人的装修审美风格还是在线的，颇合我的眼缘。一入门便是四方的宅院，两旁种着茂盛的梨树。再往里走，便能看见一处池塘，两处假山。期间有各式各样叫不出名字的水鸟，倒是颇有风情。

府内张灯结彩，主要以红色为主。四周都是穿梭不停的丫鬟小厮，人人手里都提着一个花篮，但凡有进入的宾客，便往手里塞一把。

我激动万分，拽着公孙白要去找这位神奇的表兄兼新郎官，谁知公孙白一把摁住了我，道：“你现在急什么，兴许他此时正在给那位老太太描眉画鬓，你去打扰别人小两口——老两口干什么？”

我忽然觉得有些恐怖。

午时，过礼。

按照南川国的规矩，成婚之人需要从正门入，在众多宾客面前过家门牌位，然后对长辈行跪拜礼。这相当于昭告天下，且获得了祖宗的认可。但这种礼仪一般来说只有正妻才有资格享受。若是纳妾，只需要施行夫妻之礼即可。

到了正午，我们一行宾客被带去了大堂。抬眼一看，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人。有穿绫罗绸缎的，也有粗布麻衣的。男女老少、贫穷富裕皆有。不过这群人有一点都是统一的——都姓公孙，满屋子的皇亲国戚。

我顿时感觉受宠若惊，仿佛自己的阶层都被抬高了不少。忽然，我感觉自己的胳膊被拽了拽，是公孙白。

我正疑惑间，他朝我一使眼色，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掠过层层叠叠的人群，终于看清了前方。在一众的瓜果蔬菜里，居然有一排牌位。上刻“公孙”二字，赫然是公孙家的祖宗牌位！

这是，这是正妻之礼？也就是说，这公孙晏殊，打算用正妻之礼，娶一个七十岁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