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血的声音。
又是一阵铃声，我听到了血液凝聚成椭球状，落到地上的声音。
那个声音，我听了无数遍。即使已经离开那里，还是无法忘记。不只是铃声，其他的声音也会偶尔唤起我的记忆，但它们都不如铃声来的合适。
那是一个充满着积雨云的下午，天色逐渐在向黑夜转变。我刚刚结束捕猎，正带着兔子往回赶的时候，翠祖拖着两个人，带着戏谑笑容的对我说。
“前面的小兄弟要到哪里去，用马车带上一程吗？”
听到这个不属于他的声音，我顿时清醒了过来。
“镇上去。”
“哦哦，那上来吧。我们也要去。”
搭话的尖耳大叔伸出手，把那个同是尖耳的年轻人拉上了马车，伴随着一声吆喝，停下来的老马又开始了拉车。
我默默地走在平整的土路一旁，没人和我搭话。这并不是他们有意区别对待。我用了一种可以影响意识的术，能让这些普通人看不见我。
说他们是人也不算正确，因为我是被一群尖耳包围着的唯一圆耳。这里是天幕之外，和人族是死敌的精灵族的土地。一年之前，我结束了关于基础印法术和翠华之术的学习，作为融会贯通的第一步，翠祖放我去游历大陆。经由机缘巧合，我找到了一条颇有历史的通道通过了天幕，来到了不属于人类的疆域。
“稻米，新下的稻米。”
“西瓜，新鲜的西瓜。”
“委托，有没有冒险家先生接一下委托。”
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一处集市，前面是一处镇子，看来这就是之前偷听到了镇子所在。精灵的语言在一个月之前才刚刚学会，对自己听到的是不是足够准确还没有自信。
“委托？什么委托？”
一个穿着皮甲，腰间别着一块蓝色牌子的年轻人意气风发的向着那个站在路边不停吆喝的大叔搭话。带着些好奇，我站到了他的身后。在目前的认知里，委托这种东西只有在有着城墙保护的城市里才有专门的冒险家协会去发布，这种由当事人直接发布的模式至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哦哦，小哥。我这是一个长期发布的任务。我们的村子坐落在卡塞山脉的下面，冬天不是很太平，需要一些冒险家来以防万一。”
看着年轻人兴致不高，中年汉子又补充了一句。
“包吃包住，一个冬天要是不出事的话一块金币，出事的话另有别的奖励。”
听到这个报酬，年轻人笑着摇摇头，直接就走开了。也是，一个五口的家庭一年的开销就要三块金币，从现在就被拉过去，一直待到至少明年三月多。这对于一般农家来说都是一个不能接受的选择，对一个冒险家来说，那更是少到连牙缝都塞不住。
“小哥，再加五块银币也行。”
“大叔，不是我说。你之前是没找过冒险者吧。”
男人听到他这么一说，苦笑着挠挠头。
“小哥，你还真说对了。原本是不用找外人帮忙的，村里的小伙子们足够了。可是今年不是大招兵吗，村子里的小年轻基本都上了前线。要是遇上什么个紧急情况，就我们这些人还真不能说处理的过来。”
“那我就说一点，大叔，你这个价钱招不到冒险者的。像这种长期驻守的任务，价格一般都不会很低，更何况卡塞山脉这么偏。估计三块金币才能招到最低级的白板，而且还是那种老混子一类的，那种人我劝你最好别找过去，他们比山里的魔兽还要命。”
“唉，我怎么不想多出点，可是我们没有留钱的习惯，之前都是卖东西去直接买上需要的。今年小伙子不在，森林里的东西也不好采，而且行情不好。这些是极限了。”
年轻人耸耸肩，直接走了。
我静静地注视着那个有些无助的大叔，他一屁股坐到了路旁，之前还是精神饱满地吆喝，现在明显有些脱力。过了一会，他拍拍脸，灌了口水，又喊了起来。
我坐到了一旁，托着下巴看着他。在翠祖手下，我改变了很多观点，但是对这样的人始终讨厌不起来。
不知不觉中，我听到了那个绿眼睛男人的声音。
“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得到你垂青的那一个才能活下来，你选哪个？”
隐约之间，我又看到了那个最初的选择题。两个一点波动都没有的普通人被翠祖提在手里，在他身下的，是联通死亡的悬崖。
那是两个哪里都看不见闪光点的人。男人一张长脸，眉毛大眼睛小，双手都是干农活的老茧。女人穿着比男人色彩鲜艳一点的衣服，长着一张因为饥饿而不是那么圆的脸，手指上依然布满老茧。
“再仔细点观察也可以，不过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选一个出来。”
“不能都活吗？”
听到我这个问题，翠祖咧开了嘴角，接下来，两个人毫无征兆的掉了下去。
“全都要就等于全都没有。”
伴随着两声几乎不可闻的番茄砸到石头上的声音，深渊下多了两块肉糜。
让我从回忆中回到现在的，是中年人停止的吆喝。他正坐在伞下喝水，擦着汗水看着集市上的人来人往。虽然晚上已经需要加衣服了，可在正午的时候，还是能听到附近树上的蝉鸣声。一半在夏天一半在秋天的季节里，我藏在树下，等着山那边几近不可见的积雨云慢慢放大。逐渐发红的天边，草木一样延展着伸出了手。
扼住咽喉，还是迎接。
从早到晚，除了刚才那个年轻人之外，没有人搭理他。可大叔并没有放弃，依旧坚持着。集市上的人基本都走光了还站在这里。
“没有牌子的你们要不要？”
大叔低下头看了看用布包住耳朵的我，有些困扰的笑了。
“小兄弟，你这体格能行吗？”
“管饭就行。”
我微微低下头，不愿意和他对视。
我只想救那些奋力伸出手来的人。
这句话我忘记了是谁说的，那个人一定对我很重要。所以，我要把这句话演绎下去。
而且把那里作为我融入精灵社会的起点也很不错，地理位置比较偏、看起来也没什么高手在。
“这里作为起点。”
“你觉得没问题就好。但是留给我们的时间有限，翠祖是必须面对的。我想你不会喜欢在精灵族各种逃亡吧。”
他，姑且称作他，在我的脑海里这么说着。
“不喜欢，但现在不到那个时候。游历必须深入接触，这里做第一站吧。”
“世界炼成术，这是我们破局的关键。在我仅存的记忆里面，世界炼成术的主人曾经从精灵族走到人族。如果能在这个地方有所发现就好了，这样你就可以少一些危险……”
“先不抱期待。等融入之后，我会尽可能的走走，让你找到和术有关的地方。”
“……”
“怎么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不用担心时间，我一直都在维持脑内时间为延迟广域。”
“你是个天才，真的。这件事等我确认好了再说吧。毕竟现在试着融进去才是最应该做的。加油。”
“……”
重新把目光放回到现实的时候，身体上的细微变化让我意识到过去了一秒钟的时间。通过体感附加外部联系，并且加以可控制的反应传递。这样就能实现脑内策划和现实行动相兼顾。就比如说这次，我的脑内协调时间定的是体外三秒钟。这个时间可以用发呆或者走神解释。再说，这个大叔也基本没有可能在三秒之内从迟疑中做出抉择。
在经过了不愿意细数的时间，中年男子一句话都没有问，那令人讨厌的视线就像是估价，从我的头发到脚踝，再从脚踝到头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