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恩怨刀中藏
书名:江湖有鞘 作者:梁萧 本章字数:3294字 发布时间:2023-03-08

第二十二章 恩怨刀中藏


沉思往事立残阳,万般唏嘘争相忘。安吉带着小妹回到朝夕门中,日头渐落,小妹吃饱喝足不免困乏,由阿嬷领着回屋歇息,安吉想去给师傅请安,便独自来到在掌门小苑中,碰巧见到韩常思正在教授韩轲武功。

 

安吉心中好奇,想要多看几眼,又担心这是韩家的家传武功,师傅未必是要教于自己的,虽然实为师徒,但他过于谨慎保守,生怕惹恼了师傅。安吉轻轻合上院门,听着韩常思提醒指点之声,心中不平,但这一情绪很快便从脸上消失,他拿起佩刀,转身去往后山练功。

 

韩轲年纪尚小之时,也时常找自己切磋指教,安吉都悉心教诲指导,从只能接一招半式,再到斗上几个回合,多年后,韩轲的武功已然突飞猛进,安吉隐约间已感到大有超越自己之势,在那之后,两人便很少过手,安吉也愈发刻苦,可每每想到师傅传授武功定然亲疏有别,也愈发愤恨。

 

而那名追逐自己的少年已然快速崛起,无论天赋悟性,还是身份地位,加上韩常思的私下倾心培育,安吉都深感两人差距会越来越大。

 

这一幕又岂非太过熟悉,安吉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韩轲,似乎又看到了当年那名脸上流露着质朴和较真的师弟。

 

韩轲见安吉并未抢先出手,当即攻去,刀劲藏了三分,以作试探提防,一招“朝日涛涛”后藏诸多变化。安吉心神渐归平静,红山帮所学施展出来,若非旁人知道他是带艺投师,见他如此纯熟的招式,都会认为此人乃红山正统嫡传弟子。

 

他料定韩轲现今刀法跟当年不可同日而语,虽然所用招式都是自己练过千次万次的朝炎刀法,如“三伏连天阙”“夏首朝霞”“倾落九转”这几招几式都是朝夕门中精妙的武功。但他谨防韩轲使出师傅不传的秘招自己措手不及,因此七分守,三分攻,以求不败之地。

 

而不管韩轲如何攻来,刀法的其中关隘,中间起落,后续变化,在安吉眼中都无比清晰,是以韩轲刀舞连天,攻势霸道,都始终无法占得丝毫便宜。

 

而孙观三人见得韩轲刀法强悍,打得安吉逐渐只守不攻,难以还击,都认为韩轲已经稳操胜券。而小妹韩凝见了却紧张不安,心知虽然兄长攻势猛烈,如同旭日暴晒初生之苗,又似狂狼席卷海中孤舟,可安吉每一招每一式都化解得巧妙至极,韩凝不觉手心渐渐渗出汗来。

 

韩轲二十多招之后,见安吉抱元守缺,毫无破绽,心中也是惊讶,于是开始变化招式,将自己近年来佣兵搏命厮杀之招融合到朝炎刀法中,减去繁复,力求精简。

 

安吉见得韩轲变招,心神慌乱,暗想道:来了!他要使出师傅的绝学了。

 

几招之后,安吉逐渐难以支撑,剑法开始散乱,韩轲见得效果明显,便更加激进,反手握刀,使出一招“悠悠辉映”,夹杂了一些别派的刀法变通,是以更加站住场面。

 

安吉“咦”了一声,他察觉韩轲刀法形态上似乎确有不同,但无论刀意还是运功发力的精髓也还是朝炎刀法,万变不离,本质上只是更加凶狠简化了一些而已。

 

他试探还击,暗暗揣度韩轲后招的多种衔接变化,提前预判出招,大有后发于人之势。顿时情形转变,韩轲刀势受阻,进攻稍有停滞,安吉见状更加信心大增,虚招直刺,而后转击小臂。韩轲慌乱间临敌应变,刀在手里翻了个花,拨开来剑,正欲换招进攻,但安吉后招又至,虽堪堪挡住,却是倒退了一步。

 

众人之中孙观武功最高,他冷眼旁观,已瞧出些端倪,又见小妹牵挂心急之色,恍然明白:原来这姓安的对韩轲的刀法非常熟悉,居然能够料敌于先,他若早点转守为攻,此刻已然大占上风了。

 

他虽然恼怒韩轲,想点拨一下安吉,助他一助。但旁人对决之时,自己不屑出言,只冷声笑了一下。

 

安吉逐渐清朗,攻势渐有压倒韩轲之感。而韩轲身经百战,绝非全靠武功招式,他知道安吉虽然刻苦练功,但红山帮的剑法精妙却未必能驾轻就熟,于是以退为进,转攻为守,将朝炎刀法中的“日沉三式”使将出来,这三招绝技都是守护防御之法,其涵义是,不管日头多盛,长夏终会结束,日暮终有收天之时。

 

此招厚积薄发,道理至简至深,虽然日落西山,长夜将至,但同理,旭日也定当照常而升,循环往复周而不息。

 

安吉知道“日沉三式”是掩盖雄浑之气,而后图反击,是以不再一味强攻,反而收劲藏拙,防止韩轲突发后招。

 

但攻守转换间几个来回,安吉的剑法确实露出了破绽,气息调停起伏间被韩轲抓住了间隙。还未等安吉凝气收招,韩轲的“日沉三式”便如朝日东升,磅礴之气悍然而发。

 

“九阳当升”破空而出,刀势沉重,杀意四起,安吉挥剑抵挡,但觉胸口一闷,长剑脱手,插入土中,而自己也是连退数步,额头渗出汗来。

 

韩轲得势不饶人,进步而攻。安吉空手又如何敌对,只能翻转闪躲,右肋,小腿上各种一刀,疼痛难忍,慌忙中在地上抄起一把红山弟子遗落兵器,“噌”的一声,刀头冒出火光,生生挡住了韩轲的一招致命招式。

 

韩凝心中一惊,差点叫了出来。

 

韩轲瞧见安吉手上的兵刃,握紧刀把,全神贯注。

 

那正是一把刀,刀虽然普通,可握着这把刀的人却浑身如遭电击,多少日夜流下的血汗,此刻翻上心头。

 

安吉握着刀,似乎忘了身上的疼痛,到得这生死一刻间,他方才明白,自己本来是用刀的,虽然并非自己所带兵器,但它的重量,触感让安吉格外熟悉。

 

刀行厚重,剑走偏锋。

 

此刻安吉持刀在手,气势陡然一变,杀气显露,朝炎刀法应运而出。韩轲不敢大意,举刀来战。

 

人,凌厉纵身;刀,破风而出。两人回旋转落,尘土飞扬,利芒怵栗,心中所有疑虑所有恩怨都化在刀身,看不清来时道,看不清去时路。同样的刀意,同样的招式,其中变化气势仍各有区别。

 

韩轲尝尽辛酸,蛰伏忍耐,历经生死,刀势雄浑之余狠辣简练。而安吉重拾旧心,自小勤修苦练,未敢懈怠,刀势依旧纯熟精湛,两人一时间难分高下,决斗也推至高潮。

 

韩轲眼神中露出了一丝疑惑,他本以为安吉背离朝夕门后,另学剑法,就算刀功基底还在,也不可能立刻就得心应手。

 

而这道眼神,安吉却看出了轻蔑之意,大喊道:“师傅传你的功夫,也该使出来了吧!让我看看你刀法中还藏有什么绝学!”

 

韩轲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来安吉起先束手束脚,以守为主,都是在提防他口中所谓的“绝学”,韩轲清楚大师兄虽然表面温和,待人宜宽,可内心却是个极其敏感之人,或许他一直认为父亲从未将所有武功传授给他。

 

一招一式,往来不绝,狂刀延绵间,韩轲已将整套朝炎刀法使完,气力已近虚脱,安吉渐渐占据上风,但心中疑虑更深:难道他到死,也不肯使出绝学?韩轲绝非愚笨迂腐之人,但为何迟迟不将韩常思的刀法使出来。

 

韩轲已猜到安吉心中所想,感叹一声:“师兄,你当真以为父亲留了绝学私下传授给我么?”

 

“哼,你是师傅爱子,他的亲传武功,自然是教你不少。”

 

“你是如此想的?”韩轲问道。

 

“当年我在朝夕门时,多次发现师傅私底指点传授于你,又何必多此一问,现下生死立判,你还想欺瞒折辱于我?”安吉此刻终将多年内心的嫉妒怨恨之情宣泄而出。

 

“哈哈哈~”韩轲仰天大笑,尽显悲凉。

 

“你如今命在旦夕,还笑什么?”安吉冷着脸,问道。

 

“你知道为何父亲经常教导指点我么?”韩轲反问道。

 

安吉默不作声,不知他到底何意。

 

只听得韩轲嘴里吐出几个字来:“因为,因为父亲知道,我不如师兄你啊。”

 

此言一出,如五雷灌顶直透安吉心坎,那道身影的轮廓,那张模糊的面容愈发清晰,韩常思的音容相貌此刻已然浮现在安吉眼前。师傅对我已经是倾囊相授?就算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过跟我学的是一样武功,一般无二!

 

可安吉总是将自己隔绝在外,他既珍惜,又担忧,患得患失之间已然忘记了是韩常思将自己栽培养育长大,只不过是自己脆弱敏感的内心,拒绝了这从始至终的真相。

 

往日种种,此时对安吉来说已然是豁然开朗,无论是责骂,疼爱,教诲,师傅对自己和韩轲,都是一视同仁,确实将自己视如己出,而患难当前,他知道朝夕门即将分崩析离,转身离去,抛弃了恩师和弟妹,现下早已是大错铸成,自己漂泊无根,无家可归。

 

安吉的刀并未落下,而是抬了起来,眼中凶光乍现,他恨得不再是韩轲,而是自己。

 

他踏步飞奔,已然将自身余晖燃尽,势必要跟韩轲分个生死。

 

韩轲奋起余力,挺刀迎来。

 

“大哥!”韩凝惊叫道,孙观钟音二人也大为震撼,富不忧更是汗如雨下,不敢直视。

 

眼前一幕,刀光涌现,刹那间胜负生死已成定局。

 

安吉胸口的血滴落而下,脸上却露出释然之情,方才极招相对,顷刻间,对手又变成了记忆中那个一脸稚气总是输给自己的师弟,他为了让师弟开心,有时会故意放水留手,但每次韩轲能识破,从而大发脾气,吵着重新比试。

 

而这次,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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