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号声惊起一群飞鸟,呼喊声激起阵阵心跳。余忠所带领着的愚者之军朝着光族军队的防线直直冲去,唐琅于是掷出了他的神剑,飞剑在敌阵中掀起了滔天的火光,那是一如既往的,不会引起任何实际创伤的火光。过往的成功让他一如既往地相信,只要运用神力,他便能让这噩梦再度消散无形。
只可叹!事不过三!当那些曾被火光接连两次恐吓住了的军人发现了自己毫发无伤的事实,他们便渐渐理解了火焰的无害,那名为失败的苦果更令他们唾弃自己昔日的软弱。空洞的威胁总有穷尽的一刻,只要不曾遭到迎头的痛击,人类便会愈发放纵他们的狂妄。
在短暂的停顿后,暗族军队的浪潮再一次毫无顾虑地向前拍来,他们将唐琅的宽容视作了一种软弱,虚伪的烈焰也再阻止不了他们的疯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奔向毫无意义的死亡。
眼看着敌军并未停下脚步,伴随着军号的呜咽,光族的将士们也开始了冲锋。几个军官竟还躲在队伍的后方,抑扬顿挫地高喊着那些用于鼓舞士气的发言。他们赞扬爱国与牺牲,与他们自己无缘的牺牲,他们越是鼓励着他人冲向地狱,便越是能让自己躲在后方安全地赢得功勋,赢得那统领军队获取胜利的千古美名。那些话语如音乐般动人,那些形象如雕塑般迷人,歌颂的却是血腥与杀戮,宛如诱人堕落的恶魔。
唐琅迷茫地站在军阵的最前方,任那零星的慌不择路的冲锋士兵撞向他的肩膀。当敌军攻来的报告传入他的耳畔之时,他还曾傲慢地将其当作无关紧要的小小插曲,无视了将官们为此进行的争吵。他本以为靠着他那虚伪的烈焰就能轻易化解冲突,本以为摆脱了犹豫,自己便算是摆脱了天真。
可善良本身又何尝不是一种天真?他又如何能够引以为傲地摆脱自己的善良?
唐琅的双肩微微颤抖,那明亮的,无害的火光一次又一次地在敌阵之中徒劳地亮起,就像是一根根刚刚划亮,转瞬之间便已熄灭了的小小火柴。互相冲锋的队伍愈发接近了,双方的军人都渐渐地对他擦亮的那些火柴视若无睹,魔剑城中那惨烈的战况即将再次出现在这片大地之上。
朱战大步跨过鲜血的泥沼,狂笑着冲在了队伍的最前方,一柄巨剑迎风飞舞,收割着敌人的头颅与哀嚎。漫天箭雨飞过,他停住脚步,让巨剑在身前旋转,逐渐造就了一场鲜血的风暴。作为一个痴迷于战争的武人,比起排兵布阵,朱战一向更加享受眼前的血雨腥风。
“柱国大将军万岁!”在战场之上,唐琅不再是歌颂的对象。士兵只愿歌颂己方的杀戮,因为只有杀戮才能给他们带来短暂的,徒劳的救赎。
敌阵之中传来了一阵怒吼,一个黝黑高大的汉子从对面的人群中钻出,直直向着朱战冲去。“余老三!” 光族的战阵中传来了一阵惊呼。
余忠直直冲向朱战,本身便已十分粗壮的双臂上缠满了土块。在一阵骇人的怒号中,他高举重拳,直直向前撞去。四周泥土形成一阵漩涡,不断附着在他的大臂之上,他的手臂上便如同长出了一块一人高的巨盾一样。
朱战快步后退,巨剑在那土盾表面上下窜动,如同在进行一场赌上生命的舞龙表演一样。巨盾上的裂纹渐渐增长,最后整个土块土崩瓦解。朱战猛地止步,整个人向前弹出。
余忠佝偻下腰,锋利的剑刃刮破了他的后背,撕扯着他的神经。他试图重新聚起泥土,可身前的剑光却愈发猛烈,他凡人的体魄也令他无法再度随心所欲地使用那源于五圣徒的,能够操控土石的神力。他节节败退,利剑在他身体上留下了一处处创伤。无力,无力感浸透了他的脑海,就像眼睁睁看着厶被抓走时那样,同样的无力,同样的悲痛,令他心头发凉……
不行!必须完成陛下交代的任务!必须杀死敌人!杀死敌人!杀!杀!
一声怒吼,一阵轰鸣,一片猩红短暂地覆上了余忠的双眼,他挥动重拳,直直打向朱战的胸膛。朱战横下巨剑,试图挡下攻击,可待巨力席卷他的全身,他的脸上一时之间也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空气嘶鸣,土石翻滚!朱战整个人被弹飞了出去,带着后方的十余个士兵一起跌倒在地。他踉跄地站起身来,高喊一声“进攻!”,他身旁的士兵们便忙冲上前去,凭借着那因盲目而诞生的忠勇,以生命为代价为这个狂热的杀戮者争取着宝贵的时间。
余忠喘着粗气,眼中的猩红褪去又恢复,宛如狂风之中飘忽不定的一盏油灯。待到那些前去送死的士兵统统倒在了血泊之中,朱战也重新摆好了架势。于是,火与石,剑与拳,二人再度跃起了死亡之舞。狰狞的脸庞,滴落的鲜血,渐渐慢下的舞步。
一个向前冲锋的光族士兵正从他们身旁经过,朱战的巨剑于是卷起他的一只手臂。他跌坐在一旁,刚狰狞着脸想要高呼,一只军靴便正正踏在了他的脸上。冲锋仍在继续,好像只是踩破了路边的一只西红柿一样。
再往前,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正发狂似的反复用长矛捅着地上的一具尸体,直到逐渐也被挑在矛尖,仍瞪大着眼狂笑不止。
顺着高空中飞剑的指引,唐琅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残酷的戏码一件又一件地上演。他难受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跪倒在地,飞剑也便离开了空中,回到了他的身边。
军号猛地奏响,那是给伏击者们的信号,只有在人数,装备与补给方面都占优的光族军队,才有余力在维持住正面战线的同时发起这样的伏击。一片片黑影从侧面的山坡之上探出头来,向着猩红的荣誉怒吼着发起了冲锋。
余忠短暂地脱离了战斗,扭过头望向了那飞奔而下的千军万马,那黝黑的脸庞之上渐渐泛起了点点泪光。
“陛下!”他不由地哀嚎了一声,双眼的血光也越来越浓,“来啊!来啊!杀光你们!报答陛下!”
在发出了一阵干呕之后,唐琅也在闻谨的搀扶之下重新站起身来,望向了远处的敌人。那里有恶魔般的狰狞,孩童般的困惑,重病般的恐惧,但绝对没有平静与安详。他们脸上是烈火般的潮红,眼睛直直瞪着前方,健步如飞,挺胸撞入杀戮的暴雨。
闻谨沉默地站在他的身侧,脑海中没有谏言,只有对于是否逃离的挣扎。他的人生本就满是逃离,因为有老师的牺牲,他逃出了泪的试炼场;因为有唐琅的牺牲,他逃出了阳的试炼场……他的内心深处真的好想逃!好想这样一直逃避下去!这样的阵势,除了逃走又还能做什么呢?就连他那么崇拜的,能够在危难之中挺身而出的神使大人,此刻不也在踌躇吗?
身旁唯一的友人也在对抗着自己的心魔,没有人为唐琅献上劝告或谏言。哀嚎,唐琅的耳畔满是哀嚎!
不!如果这样放任下去,他与当初魔剑城中那个天真的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人生在世,贵在能够成长。唐琅曾多次在恐惧与犹豫的威压下折服,但与此同时,他也在逐渐磨砺意志,逐渐适应现实。或许能被称作坚强,或许也只能算作麻木,以一切过往的经历为食粮,此刻的唐琅终于战胜了恐惧。他攥紧双拳,直直望向了前方那血腥的战场。
思考!他必须冷静下来!思考能够结束这阵疯狂的方法!
他们为什么不再在他的火焰中停下?是因为那火焰太过无害,纵容了他们的狂妄。
那么——
唐琅高举利剑,依靠神剑提供的牵引缓缓升空。他径直飞到了混乱战场的正中心,发出了一声怒喝!飞剑上迸发出朱红色的亮光,烈火腾起,裹挟百十巨树,燃尽万千枯草!
烈焰冲向天空,聚为炽热的火球,如同另一个太阳正向外溅射它那耀眼的光芒。那四射的火花爬到了无数黑甲战士身上,那些战士便发出了阵阵痛苦的哀嚎,慌不择路地跳入了那些半冻结了的小溪之中。炽热的火球越来越大,不断有火舌像闪电一般溅出,爬上一个个黑甲战士的双手。远远传来了兵器落地的清脆响声,惊呼,哀嚎,骚乱,甚至有人丢下兵器,远远地向他跪拜。
火光渐渐黯淡了下来。唐琅稳稳地停留在半空之中,停留在火光最后消失的地方,争斗中的众人也都拉开了距离,向他投去了警惕的目光。于是,在万众瞩目之下,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呼喊——
“以五圣徒之阳的名义,我在此命令暗族人!放下武器,举手投降!”他顿了一顿,又想起了暗族人对光族人的戒备,于是补充道,“或者,你们也可以回到南方!但是!如果你们还要继续战斗下去,那么,我将以阳的神威,向你们施加天罚!”
炽热的烈火再度亮起,又有一些暗族士兵因被烫伤发出了哀嚎。他四处扫视,四处都是震惊的表情,恐惧的模样,逃亡的身形。
如果虚伪的威胁没有作用,那为了让众人清醒一些,他也只能带给他们一些真实的伤痛!唐琅稳稳地停在空中,那泛着金光的双眼充满威严地环视四周,一切的争斗都在这注视之下暂时止住。
握着飞剑长久地悬在空中使唐琅的右手愈发酸胀,战争暂时停歇的事实也让他稍稍放宽了心。他缓缓地落到了一片空地之上,定了定神,回想起方才的冒险行为,只觉得心有余悸,也暂时无暇理会旁人那虔诚的感谢与跪拜。
唐琅正沉浸在后怕之中,一阵骚乱却又拨动了他那因战乱而绷紧的神经。他猛地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不远处的一个人抽搐了几下,向后栽倒,重重的长矛也随之垂下。没有人为他默哀,没有人为他驻足,吼一声他的名字,骂一声娘,便是他的墓志铭。唐琅的双手反射性地抬起,刀剑如狂潮般朝他袭来,格挡,推嚷,鲜血飞过眼帘。他死死按着手中那仍然雪亮的剑,任脑海中那飞剑的声音焦急地催促。他听不清那声音,只因遍地怒吼,触目惊心。
对唐琅的敌人而言,他方才所提供的,与其说是救赎,不如说是侮辱。更何况,《史经》中的神话对于暗族人而言,本也只是一种注定的奴役与屈辱。屈辱造就了反抗,反抗的浪潮向他拍去,而在这混乱的战场之中,即便是神的使者,也难以在奇袭中独善其身。
“神使大人!”“保护神使大人!”附近的光族军人渐渐聚拢,试图阻挡那忽然涌向唐琅的进攻浪潮,闻谨也从唐琅腾空而起的那个位置直直赶来,不顾手中长刀上逐渐沾满的猩红,不断斩下身侧暗族士兵的头颅以开辟道路,不顾一切地想要保护那位于他有恩的神使,保护那个他始终崇拜着的能够挺身而出的人。
然而,奇袭终究是奇袭,仍有一部分暗族人突破了封锁。无数的利刃直指唐琅而去,唐琅的神剑上再度闪烁出了桃红色的光辉,利剑拖着唐琅的右手,朝着一个冲到他面前的暗族人的咽喉直直挥去!
若是魔剑城中那个懦弱的唐琅,恐怕依然会被内心的恐惧与飞剑杀戮的冲动所掌控,陷入悔恨与恍惚之中吧?不过,目睹了一处处血腥的场景,经历了一场场意外的打击,唐琅的内心也渐渐变得更加坚强。
唐琅死死握住利剑,咬紧牙,压抑住了内心深处的恐惧。他的眼底再度亮起淡淡的金光,利剑在暗族人的脖颈前骤然停留,然后,斩向了那人手臂尽头,那武器的握柄。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抗拒他的救赎,进行无意义的杀戮?怒火在唐琅的心底熊熊燃烧,淡淡的金光将他笼罩,使他的身躯变得灵活起来。他在刀枪剑戟之间四下穿梭,折断着无数利刃,却不伤害旁人分毫。
“为什么?”他怒吼一声,身侧扬起了熊熊烈火,炽热的风浪将那些围攻的人尽数吹倒,“为什么还要送死?”他站在原地,朝着那些被拍倒在地的敌人怒吼。
“神使大人!”远处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喊叫,那声音竟是那么地熟悉,那么地能够触动他的心弦。他不由地挪动了目光,转过头去,定了定神,才发觉那竟是穿着传令兵装束的冀雪,她那苍白的脸庞隐没在了头盔之中,只有几丝棕色的秀发仍在半空之中飘舞。
“请您看看那边!”冀雪一边慌张地闪避着混乱战场中四处舞动的刀兵,一边指向远方,焦急地向着唐琅喊道。
唐琅于是高举神剑,再度升到了半空之中,那遥远的地平线的尽头,有无数的黑甲军人正在四散奔逃。
他终于看到了方才血战的另一个导火索——山坡上跃起了无数嘶吼着的白色盔甲,你追我赶,将猎物挑在矛尖。他看到一个暗族士兵扔下兵器高举起血淋淋的双手,却被一柄利剑戳入后背,大张着嘴却无法发出哀嚎。那杀戮之人不屑一顾,却又向前冲去,直到冲向一根长矛,痉挛了一下,高举着剑倒下,“杀!杀!”真是所谓心想事成。
“为什么?为什么不劝降!”他气急败坏地吼着,看着分散在战场四处的暗族人纷纷捡起了地上散落的兵甲,眼神从迷茫逐渐变得疯狂。
“每一个刀下亡魂,都是军人的荣耀与功勋。”脑海中那飞剑的声音沉稳而冰冷,“但如果没有这种制度,作战的士兵便拿不出勇气,军队也就得不到胜利。而且请您不要忘了,正是因为您命令了他们,要他们止步于魔剑城前,他们才会那么疯狂地争抢这最后的功勋……”
“够了!”唐琅缓缓握紧双拳。
“继续战斗!战斗!为了荣誉!为了陛下!”唐琅的警告曾一度中断余忠与朱战的对决,而当战火再度燃起,两人便纷纷就近投入了与彼此无关的杀戮之中。此刻,余忠正瞪着一对猩红的血眼,在光族军的包围圈中撕出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一小群暗族战士便往这缺口里钻,想要钻出这一噩梦。
“大人!请……”
“救救我!”
“为了荣耀!”
“我投降!”
“妈妈!”
“真是——够了!”唐琅闭紧双眼,愤怒的嘶吼在枯萎的树林中来回震荡。他实在是受够了!无论是一次又一次地唾弃甚至利用他宽容的敌人,还是为了虚伪的荣誉而向投降者举起屠刀的友军!无论是欺骗他利用他的官吏,还是那些只知盲目崇拜的平民!
虚伪又残酷的时代,造就了无数虚伪又残酷的人。
是啊……他早该明白的。狂妄,虚荣,贪婪,软弱!他为他们提供救赎,他们却将其扔在一边,嘲笑,唾弃,利用,惶恐!他还要怎么尽心尽力?他还能怎么尽心尽力呢?难道只要他真诚地,和蔼地劝告他们,说他是为他们的安全着想,难道这样,他们就能接受他的救赎?就算用上了神明的名义,他们也照旧被自己的欲念所蛊惑!照旧被旁人的言语所煽动!
他将手攥紧成拳,他瞪大了泛着金光的眼。只需一个念想!只需一个念想,他就能燃起烈火,将这些狂妄的家伙从这个世界上根除!就像在魔剑城中阳所说的那样,余下的,将是他能够救赎的所有人!
“人人安居乐业。”自己许下了那个夙愿时的声音再度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为什么?他质问当时的自己,他反复地咀嚼着这个愿望!为什么偏偏却是“人人”安居乐业?为什么?为什么他非要对这些虚伪而残酷的家伙献上自己的救赎?
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个中年人,他曾在那与冀雪共度的良宵中见过。当时,那人正为了小儿子的出世,快活地饮酒。过往的他看上去是多么淳朴,多么快活,可如今,他却也投入了可耻的杀戮……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那人举起了神剑,脑海中却回响起了往日的欢声与笑语……他怎么下得去手?他又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他怎么忍心让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就这样失去父亲?他怎么忍心看着不久之前一起饮酒作乐的同伴就这样丧命于自己的剑下?
他微微垂下了自己的剑,使它不再直直对准那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让世人去唾弃他的软弱吧!唯有杀戮,他终究无法苟同。
事实上,眼前的那人又岂止只是一个个例?细细想来,众人岂不皆是如此?有时快活,有时苦恼,有时淳朴,有时残酷。人生在世,便是无尽的妥协与挣扎,那些可恨之处,又何尝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短暂地误入歧途?
他长叹了一声,他重新坚定地抬起了头颅。他扪心自问,他发现纵使自己认识到了世人的虚伪与残酷,他也依旧愿意献上自己的救赎。就让他们唾弃,就让他们嘲笑吧!既然是虚伪而残酷的时代造就了虚伪而残酷的世人,那么,纵使粉身碎骨,他也要纠正这个时代,为他们带回他们心底的淳朴!
所谓夙愿,向来是难以实现的念想。真正难能可贵的,是知晓了路途的艰苦,知晓了世事的残酷,却仍旧愿意继续迈出脚步的,坚定的决心。
赤红色的光辉笼罩在了唐琅的四周,在他那五弦琴状的护心镜上,第三根琴弦就此染上了朱红色的亮光。他松开了利剑,就此悬在了空中。他冷冷地俯瞰四周,却不知这漫天大火,融化了多少人的良心?
他轻轻地抬起了双手,飞剑化作了一团炽热的烈火,在争斗的众人间来回穿梭。火团穿行地越来越快,残影笼罩了战场的四周,无论是利剑还是长枪,无论是箭矢还是刀枪,一切的利刃统统化作了滚烫的铁水,浇灌着被白雪覆盖的黝黑土壤。
“停止一切的战争吧,这是神谕。”他轻轻地诉说着,话语有些疲惫,可那些低语却清晰无误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畔,“暗族的诸位,虽然我并不知晓南部的情形,但至少,如果你们愿意回去,或是愿意投降,你们能为自己,为家人留下宝贵的生命。一切的一切都可以之后再去争取,但人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光族的诸位,你们的功勋,我自会在圣上面前言明,但如果再造就无谓的杀戮,等待你们的将不是奖赏,而是阳的怒火。五圣徒已经厌倦了,厌倦了你们这无休无止的杀戮。”
他踏出脚步,安然地在虚空之中漫步,“走吧,都离开吧!不要再出现在战场之上,否则,你们必将被烈火融化。”
四下里,一片骇然,一阵死寂,便是还想继续杀戮之人,没了兵器,又如何能够轻易取人性命?当手中变得空空如也,人们这才幡然醒悟,逐渐放弃了那由煽动与混乱引起的疯狂。
唯有一人,唯有一个疯狂至极之人,在这死寂之中仍发出了一阵狂笑。
余忠扬起了猩红的双眼,他的身上沾满的鲜血因而洒向了四周的枯草,“这算什么?戏法?我们可是暗夜皇帝厶最忠诚的奴仆!这点戏法还吓不倒我们!所有人!拿起武器!战斗!为了陛下!”
唐琅低头瞥向了他,眼神中满是疲惫与哀伤,“要杀了他吗?”脑海中的声音无比庄重。
“要吗?”余忠已然冲向了最近的光族士兵,举起了他那巨大的拳头。
没有惩戒,一切的言语便没有效力,唐琅长叹一声,松开了握着利剑的右手。神剑划过天际,余忠也立即反应了过来,怒吼一声,用岩石铸就了一道用于抵抗的高墙。
炽热的烈火在大地之上燃起,一块块巨石在汹涌的热浪中融解,消散。烈火吞没了余忠那健壮的身躯,那地上的太阳闪烁着,膨胀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光芒一时一刻的增强。只可叹,无论何种程度的烧伤,都不足以扼杀余忠那愚昧的忠诚与杀戮的渴望。他依旧试图迈出脚步,依旧试图继续杀戮,于是,为了拖住他的步伐,烈焰便也只能继续燃烧。
待天上的太阳西斜,待地上的太阳熄灭,一个缺了双手双足,倒在地上的人影,发出了最后的嘶吼。
“陛下!余忠愧对您的恩泽!”这位获得了最后的仁慈的狂人径直咬断了自己的舌根。可笑的是,这样一个率众进行自杀式进攻的疯子如果搬到了史书之中,多半还能摘获一个忠勇的桂冠。
反抗者那骇人的末路引起了众人的心悸,聚集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唐琅静静地站在半空之中,等待着,直到四下里只剩下了凄厉的风声。
终于结束了,这该死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