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在权前不能行,命于贞处太过轻》
景德四年清明翌日,天未明开封府衙门外便来了一伙子人,称报奸杀案。留下两个亲属专候府尹大人散朝归来问案,里正等剩余人引着捕快及仵作去了案发地寻查线索。
捕快与仵作都是久历刑案的,待至案发地各司其职,不在话下。后午回开封府,与府尹大人回报案情,捕快言道:“回禀大人,属下案访得知,死者名叫绿衣儿,年十五岁,已许配人家,尚未成亲。家住汴梁城西南二十里外冯户集子,家有父母哥嫂,昨日午后有客去往山上供施,回程时因骤雨躲避至其家中,因其衣着华丽,面相富贵出手阔绰,不敢怠慢,家中房舍唯女儿闺房还算整洁,便让女儿让出房间供贵客休息。不料夜间趁风借雨施凶,而后逃脱。据其家人交代身高相貌衣着,我等走访数座佛道寺观,于布施功德榜上得知凶犯姓王,名从盛。”
仵作续言道:“回禀大人,死者周身有多出瘀痕,阴部有伤,实是为歹人强 奸,然并非是歹人所杀,乃是自杀。死者颈上之伤乃束缚伤,非指压伤,故下此论。或是其性烈重节,故而自缢。其父母族人,哀怒之下归罪于凶手,亦是人之常情。”
府尹大人听完便言道:“依目下之证据,且去户籍处查找此人籍贯,当即缉拿归案,再行审理。”
“且慢。”陈峰急忙拦住府尹,“请大人堂后说话。”
“有什么话你且说。”
“大人可记得小人因何在开封府任职?”
府尹大人不解,回道:“你本有功名,又承王钦若王大人关照,故而如此。”
“是了,我自王大人门生故吏,曾在王府小居数月,识得些个人物,本案中的王从盛乃王大人亲侄,非寻常人,岂敢轻率锁拿。”陈峰回道。
“此事是真?”府尹问道。
“绝无错处,我与他曾一处吃酒数次,听得捕快叙述,定然是他。”陈峰答道。
“如此便棘手了,如若办他,王大人不日便能将我赶出京城,放外任职,十数年宦海便白白空费了。倘使我不办,他等苦主闹到王旦冯拯处,可就无可收拾了。”府尹愁道。
陈峰转了几步,躬身言道:“大人且莫急,可先按下此案,只对苦主说正在缉拿凶手,待及捉得归案再做道理。只消拖的几日光景,小人这便去王府与王大人商议,早晚给大人一个交代。”
府尹道:“好,事不宜迟,你快去寻他,但有无个信息对策,都好教我知道。”
陈峰去后,府尹唤来捕头,言道:“王从盛乃王钦若王大人府内之人,我恐陈峰坏事,你带几人监于王府外,若见王从盛便暗中将其掳走,严加监管,无我命令,不可放人。”
话说陈峰来至王府,忙请王从益说话,悉数告知后,王从益急忙遣家人去翰林院请王钦若急回府。
王钦若获知事由,将王从盛骂得狗血淋头,斥回房中关了起来。又与王从益,陈峰坐于一处谋划。
王从益言道:“我看不如不做理会,这天下除了皇帝,我想没人敢来我王府拿人了。不消半载,想他庶民忙于农事,眼见无望,必不追案。”
王钦若言道:“不可行,缉拿不到,须广发海捕文书绝他之口,翌日冯拯、王旦便可知晓。”
王从益又道:“花些银子,叫人送去苦主家,以利诱之,以威吓之,不答应便灭满门,或可了事。”
陈峰言道:“不可不可,其家新丧,亲族多往之,利诱不及丧贞烈之辱,威吓不及族人之众。”
王钦若言道:“莫如找一替罪羊,替从盛免了这场官司。”
陈峰道:“大人,只王从盛之名从开封府报到刑部,便瞒不得冯、李二人。哎呀,那人家住冯户集子,姓冯,莫不能与冯拯有亲戚。”
王钦若道:“冯拯孟州人士,应非亲故。但有亲故,也是先报冯拯后报开封府的。事发突然,寻不出头绪,容我思虑一夜。明日给你消息,切勿让赵府尹捉急。”
陈峰起身道:“是了,王大人不必太过劳神,多几日也不妨。小人便告辞了。”
王钦若起身言道:“目下着实不便留你,待事情完结,再请你来府中。”
陈峰回到家中,见吕望来了。吕望起身施礼,言道:“昨日清明节休息,本该来看望兄嫂的,头午与舜英回了岳父家,想着后午再来,未料后午降了大雨,便耽搁了。”陈峰道:“瞻辉言过了,你能来看望我,我便很高兴了,你妻子有孕在身,你多陪护她才是正理。”
二人说了半个时辰闲话后,吕望道:“兄长在开封府做师爷,有闲时,管制衙役捕快些,这些瘟神张扬跋扈。百姓称他巴掌之大,能御快马。芝麻之权,淫威尽现。一纸条约,治人典则。压迫百姓,如刑仇敌。动辄惹事,早晚碰了霉头,一众人都免不了干系。”
陈峰道:“这些混账小人得志有些权势难免霸道些,只是府尹大人与判官不理,我是无权过问,日后有机宜,我劝府尹大人些。”
然后陈峰便将案事说于吕望听,只隐了王钦若与王从盛的名讳。吕望不在意的说道:“倘有通天的门路便好办,要紧是礼部有门路,一是暗以银两予苦主父母,二是使礼部颁一烈女碑立于族内,以遮其辱,烈女碑可不记档。三是为其族内保三个举人。无须教他撤案,只再不去衙门追究便可,有道是民不究,官不理。”
陈峰次日原文复述,王钦若大喜,当下便联络操置。
陈峰受了两般好处正是得意,便去寻吕望吃酒。二人在忘忧楼简单用了一席,出门后正当道别,有一人在侧高唱,道:“
天下少君子,宇内缺圣人。
九州皆踏过,几人积善德?
四海存邪恶,五岳有妖魔。
人心不复古,持刀念弥佛。”
吕望无甚反应,陈峰却是因刚做了亏心事,有些心虚,走至面前言道:“你本道士,为何作诗写阿弥陀佛?”
那人是个卜卦的道士,生得尖嘴缩腮,面如病鬼。道士言道:“人闻我诗,闻君子圣人者,乃正人也。闻邪恶妖魔者,恶人也。闻弥佛者,行差踏错仍可回头者也。你二人做了好大的腌臜事,你可知错。”
吕望不解问道:“我何曾做的腌臜事,你不与我说清道明,我便将你卦摊砸了。”
道士言道:“你虽不知,我却知得。昨日他与你说得并非闲话,乃前日做下的,昨日开封府衙门受理的一桩人命官司。他苦无十全计策包藏凶手逃避律法。你便授了‘良’方,虽非有意,却也知是为人开脱的,触犯天条,来日降下灾厄于身边之人,痛兮痛哉。”
陈峰怕他有诈,有心装作糊涂,言道:“我等触犯天条,为何降灾厄于身边之人。”
道士言道:“教你二人知痛失亲故之心,至于灾厄,人世极苦之处,死了便解脱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一求十,得十望百。即便看透此欲,有别离,有疾病,更有人偏要欺辱你,分个三六九等。如此,死与生,何处是真炼狱?”
陈峰与吕望,皆不言语。道士又道:“那女子受了歹人奸淫,并未被害。她年少不知事,只向父母说了,为保家族颜面,她母嫂将她安抚至沉睡,父兄拿了绳索套了头颈,一端递过房梁,硬生将她吊死的。你若不信时便再去她家房梁上看,梁上有一道沟痕,自己上吊断是压不出的。”
陈峰至此算是信了,问道:“先生之言,在下信服了,不知可有化解之法。”
道士道:“事已做下,已无化解之法。就同那女子已死如何救之?为区区颜面不惜十多年女儿,真是出于道德?或是人言可畏?唉……我有两首诗赠你二人,若能悟出其中之意,或有自身脱困之机。也算天意叫你我相遇不绝你等之路。”
陈峰吕望齐声道:“请先生赐教。”
道士写下两首诗,分别递与二人。
吕望接过,看时见写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君安容异臣存。
昨日堂间论权势,今晨殿前分君臣。
登基初政三件事,减税大赦杀异臣。
网罗罪恶织莫须,轻则罢官重碎尸。
最毒还当开世帝,初夺天下不认人。
偏把功臣作为敌,功劳越大越烧身。
杯酒释权君臣乐,未央宫里有冤魂。
世人皆知君如虎,还为富贵挤朝门。
劝君早离权贵阵,留得全身把命存。
可学范蠡乐逍遥,或仿汾阳辱自身。
陈峰接过,看时见写道:
凝眸暗波浓,勾心杀人冢。
最是迷人处,闪闪有玲珑。
方士言道:“人生来境遇不同,故而诗也不同,诗多的,易通易懂不易行,诗少的,易行难通不易懂。通不通,懂不懂,行不行,皆造化耳。”
话罢收拾卦摊,径自去了。
去时边走边言道:“万民齐仰,难沐日月之光,盖为乌云所蔽。天瞰九州,不见直立之人,皆因屈膝俯首。盛世之下,犹有黑暗。富强背后,仍存饥苦。文明之中,道德沦丧。法制其里,白骨森然……
却说两浙路平江府秀州有户人家,子姓褚氏,传言乃唐朝名臣褚遂良后裔,家风正派。处五代十国乱世时,举家隐匿山野。待宋廷一统寰宇,便殷勤仕事,屡试不中,无奈经商营货,却挣得个偌大的家业。
雍熙三年见朝廷邸报,将北伐辽国。家长褚尚德不顾阻拦,散了大半家资购置粮草,去州县讨了引信,雇船沿运河北上,自行军前效力。褚尚德带粮草归自东路元帅曹彬处,授运粮监。
天命不济,曹彬率军一路披荆斩棘攻至涿州,辽国大惊。为败宋军,谋断粮道,派精兵伏击于途,褚尚德魂断蹄下。后来念其苦劳荫褚尚德之子褚蔼举人身份。褚蔼闻父噩耗泣血悲鸣,立誓奋学,不娶妻,不交友,不宴饮,望入仕进阁。皇天不负有心人,褚蔼终进士及第,因江南人士为北方士人不容,故投王钦若门下。王钦若见他年近而立尚未婚配,自在门人中说了一段姻亲与他,时咸平六年。
次年契丹侵宋,王钦若外放天雄军,褚蔼自请跟随,言道:“吾本鼠辈,胆细魄微,然国有战事,亦当生雄风。有道是九州不同心不死,一寸疆土不让人。命与国威差千万,随时赴死,有何惜哉?”为报父仇,在军前褚蔼事事争先。苍天不佑,援兵澶州时被辽兵阻击,腹部中矢而亡。死前怒目挥拳,仍喊杀辽贼。
陈峰借吕望之谋绝王钦若之患,王钦若大喜,想到陈峰丧子后再无出。便差遣王勤去叫来陈峰。
王钦若细说褚蔼之事后言道:“褚蔼之妻,自他阵亡后一直孀居在家,年方二十一岁,我欲给你与她说个亲事,一来省去我个心事,二来是为你,大丈夫虽不必有三妻四妾,总是要有个嫡男开枝散叶的,我已听说了你妻子年来不孕,也是为你好的。”
陈峰刚要推辞,王钦若又道:“她尚无生养,你不必介怀。我吩咐管家婆娘引你去,搭上王勤与你同往。她自有宅院,吃穿用度皆我供养,她定不违拗,只你欢喜便成。”
陈峰同王勤及王府管家的婆娘辞别王钦若出了王府,管家婆娘便说道:“虽说是王大人的主张,却是陈相公的私事。要听我的,便买些礼品,瞧上瞧不上的,不轻看了她,咱也不失礼。陈相公意下如何?”陈峰道:“大嫂说的是,只不知买些何等礼品为宜,还需大嫂指点一二。”管家婆娘道:“依我看买鸡鸭鱼肉她是不缺的,买绫罗绸缎未到其份,买胭脂水粉该骂你轻薄了。买时鲜瓜果与蜜饯甜枣或糖饼花糕最好了。”陈峰道:“极是。”
“咚咚咚”脱了大半漆的门上锈迹斑斑的门环随着叩门被震得晃了晃。有人应了一声便见门开了,出来了一十四五岁的女子,是个丫鬟装扮,看了几人,施了一礼便拉住管家婆娘说道:“婆婆可是来说前回的事?您老且请去堂上吃茶,娘子平日无故不曾装扮整饬,我去告知则个,请她施粉穿罗相见。”请了几人坐于堂上。
不多时,那娘子便走到堂前,深深施礼,陈峰起身回礼,看去时,果是个标致美人,有诗赞曰:
貌向芙蓉借,身似细柳支。
微动金莲步,掠起百花风。
王府管家婆娘为二人撮合劝好,王勤一旁助攻加油。
那娘子名称展媛,取自《诗经·国风·鄘风·君子偕老》“展如之人兮,邦之媛也。”其相貌与之诗句,不分上下。陈峰几时见过如此美人,一时酥了身子。暖言细语说了许多方才辞出。
三人回府与王钦若回话,陈峰行大礼于王钦若前,重感厚意。王钦若笑言道:“你既中意,还有一言告知,她若做不得正妻,侧室也愿意,只不做侍妾。她自有宅院,不与正室一处住,每月只去个五六日便好。此是她之意,你可从啊?”陈峰已然是色入了心,花入了眼还有甚不答应的,连声诺诺。
王钦若又言道:“你本有正妻,她是改嫁,我看不宜大操大办,选个吉日良辰,你租个轿子,携她去家里为正妻行礼奉茶,便算是过门了,而后再回原宅,各过各的。”陈峰称是。 王钦若再言道:“你去账房支二十两银子,请些个匠人去换个匾额,该换瓦的换瓦,该铺地的铺地,家具短缺一概补上,门窗烤火上漆,墙壁修缮,你多上心,不必等候吩咐。”陈峰道谢退出。 不日便办理喜事,不需多言。
吕望近来连遭不幸,先是幼儿还未满月便害病夭折,然后妻子悲伤过度一病不起,因在月子里身子虚弱,用不得猛药,一般药又无效果,眼见不中用了,急请来岳父吴瑞文再见一面,便撒手人寰了。 吕望与吴瑞文哭了一阵,也自停了,吴瑞文说道:“你我毕竟翁婿一场,纵然舜英已去,你不要见外,时常去家里走动些。”又说了些话自去了。 吕望安排后事,无需细表。
有道是:
一别今生不相见,三世轮回难聚首。
劝君珍惜眼前人,莫受镜碎别离苦。
吕望对舜英并无甚深厚感情,却也是原配首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难免会伤心难过,一时萎靡不振。
时过两月,吕望去那花月楼寻觅花霰。花霰来陪他吃食,又备细说了陈峰之事,吕望不以为然,又问道:“近日可有人写得好诗词说来听听。”花霰言道:“近日新来了一个姐姐,名称滟滟,写了两首批判诗,讥讽男子贪慕女色。那些个男人见了诗不但没恼,反成了狗儿,实在可笑。"花霰如此说着,更是勾起吕望好奇心,便说道:“别铺陈了,快说与我听。”
花霰道:“其一:
七尺男儿天不跪,却拜红裙花下睡。
椒房云雨使人醉,死在花下甘作鬼。
其二:
功名未成床塌倒,少年皓首身先老。
青裙红裳嫩娇躯,夜色尚早欢正好。”
吕望说道:“果然新颖,你可否引见...…"花霰忙插话道:“引见是不成的,引鉴还是使得的。”吕望不由得糊涂,问道:“何意?”花霰一笑,说道:“如此才人,岂是说见就能见得。有人花千金为求一面而不得,亦有送珍珠玛瑙,翡翠宝石,真迹字画,锦绣团扇,琴笛笙箫,棋盘玉子。皆不能见,有满腹才华者,献文求见,而隔帘问话便悻悻离去。”
吕望道:“如此,非见不可了。但请引鉴。”遂写下一篇词,交于花霰。 词道:
闻说滟滟其人,一笑倾人心,容貌另于她人。美而不魅,娇而不艳。青嫩且羞涩,质朴又纯真。百花闻其柔,拢而不开。春雪知其洁,化雨而落。有令男子无欲而怜惜之美,亦有使女子空羡而不得其不妆之颜。纵未见其面,而爱慕其人。虽与之天河之隔,示爱献文之心更做帆舟。
花霰便去安排,滟滟见了喜欢,不时请吕望至三楼正厅栏杆处坐下,那滟滟已在对面台上隔屏风坐着,两人正隔一大堂,此时众客人纷纷就坐等待二人对言。
二人先施礼报名,后自坐了。滟滟言道:“妾为不受庸人之扰,每每皆有所问,以分昏智。且所问皆不一也,唯恐有抄题而去,使人作文,而后来应付。吕公子若非此般人物,妾便出题,若是此般人物,便早早退去,免为耻笑。” 吕望道:“姑娘只出题就是。”
滟滟问道:“问吕公子,世事公平乎?"
吕望言道:“不公,有人生在富贵人家,锦衣玉食。有人生在穷乡僻壤,吃糠咽菜,衣不蔽体。然,此造化也,天命也。此常人所言之。我所言者,己出之子,尚有偏移,故以天下无公矣。"
滟滟回道:“不错,自家孩儿都不能公平,分嫡庶男女,天下还有甚公平。请公子再言,昔古人言,兄弟如手足,与人交何以论手足?”
吕望思虑半刻,说道:“与人之交,贵在真诚。 至诚之交,在乎于心。 刨心之交,当为手足。”众人皆称是。
滟滟又道:“好。问公子,世间有情否?汉武帝金屋藏娇,陈阿娇长门买赋。司马相如著《凤求凰》,难免卓文君写下《白头吟》。是否女子有情而男子皆无情也。”
吕望言道:“有情,汉宣帝故剑情深布衣为后。光武帝亦同。虽如此说,终归是无情总被有情扰,有情总比无情少。”
滟滟道:“本是只有三问的,妾总有意犹未尽之感。不知吕公子可否能再加一题。”吕望道:“无妨,请姑娘发问。” 滟滟道:“人来见我,不过是为探妾之容貌罢了。世间之人高、矮、胖、瘦、黑、白不同,何以鉴面皮而辨美丑。请吕公子论之。”
吕望道:“兰亭翠阁之中,红楼粉院之内,言丑何其不雅,多论美才是。某以为饰以胭粉而艳丽者,小美也,其美在皮,皮弛则衰。 生而俊朗容貌宜人者,中美也,其美在骨,身老则衰。 饱读诗书,明德修身者,大美也,其美在心,气宇质表但死不衰。”
滟滟请吕望相见,吕望随花霰去台子上,绕了弯,进门过堂穿过帘子,吕望一眼望道滟滟,通体一震,但见那滟滟之美绝世无双,有文赞曰:
身超飞燕,貌过甄宓。眉目间柔情暗递,窈窕处窃魄偷心。面不擦脂而似云,唇不抹彩而如血。吐舌作纯,咬唇作羞。含指即妩,抛媚即惑。肤如玉质,其生若雪,非仙可比,胜妖十里。生在书画中,存于歌赋内。全无瑕疵,使人愈疼。
又有诗曰:
玲珑美妇花柳间,无缘得见天子颜。
倘若送进骊宫内,君王不日失江山。
吕望面额滚烫,发癫似的要纸墨。花霰与滟滟及几个丫鬟不知他怎的了,慌忙听从安排,磨墨铺纸,吕望执笔写道:
曾见梅雨江南春,总比滟滟差半分。
应是食花餐香人,方生朱颜雪肤身。
吕望写罢,大汗淋漓,丫鬟将他扶在桌前坐下,送上清茶休息。花霰与滟滟见了诗,十分喜欢,花霰笑道:“如此诗句,不算贬低姐姐,我看正一般呢!我与他相识许久也不曾写的半首诗来夸赞我,姐姐可要好好陪他。”
读罢抄写一遍并拿了引荐文章。送出去叫人观赏,不料客人之中亦有官员便服在此,本就凑个热闹,见了诗文,心中难耐又不得见,酸涩嫉妒之下便也抄了一份,当下去了同党御史家中,详细陈述,御史写下参阂奏章,只待第二日朝会上谏。
滟滟怅道:“承蒙吕公子错爱,纵然妾身有公子所言之容颜,然沦落风尘倚门卖笑,如一株莲花,生于淤泥间,虽一时光鲜,终不免萎没淤泥内。”
吕望道:“姑娘之才加之容颜,我料不须多日定会有痴情公子为姑娘赎身,将莲花移于净瓮。”
滟滟道:“天若可怜我,定教公子之言成真。妾之贱身尚为处子,感公子诗情文意悦妾怜妾,本该不负公子一场才辨,遂公子的意。奈何妾破身费达两千贯钱,鸨母盯得紧不能相报。今为公子亲舞水袖,唱支曲子。”闻言众人急忙归位操弄。
竹笙高亮,洞箫低沉,琵琶急拨,古筝慢弹,胡琴悠扬,编钟清脆,二胡辅音,箜篌助色。
伴着奏乐,滟滟边起舞,边唱《春江花月夜》。 老鸨怕吕望用强,只暗地里给吕望酒中下了少许蒙汗药,这时吕望早已发作起来,看不清人脸,恍惚着观舞听曲。
只觉一动一静间,举手投足时,若飞燕现世,似嫦娥临凡。脚同蜻蜓点水,方落辄起。手如扶风垂柳,挥舞不止。
听到可怜楼上月裴回,应照离人梳妆台时,吕望昏昏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