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玉不畏死,不会死,可以说寿与天齐。只要她不想,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取她性命。
所以关于“生死”,她不担心,不上心,不在意。
但是苏寻好像很在意。
“你在担心我?”颜如玉往前够了够身子,盯着苏寻试探地、轻声地问。
暗淡中直面颜如玉的苏寻偏过头,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颜如玉分明感受到了,听到了他沉默的答案。
“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般笃定?”苏寻又转过头来直视颜如玉,“可是留有后手?”
后手?颜如玉被问蒙了,她哪里有什么后手?
“是我多虑了。”颜如玉的沉默让苏寻以为是被他说中了,“颜姑娘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怎会把自己置身绝境?是苏某想当然了。”
这阴阳怪气意有所指的,竟不知他说的是当下,还是从前。还有那股隐隐的怒气,也不知道他是在气当年还是气现在。
颜如玉可以对所有人硬气,但是对苏寻……理亏,歉疚,自然就少了几分的强势的底气和理所当然。所以在苏寻凝视中,颜如玉低头轻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把从前所有的痛苦拉到了现在,那些过往,至今想起来仍觉得心口钝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冒充蓝若雪嫁给她?为什么要欺骗他?骗得了他的身心又为什么要假死离开?
“对不起什么?”苏寻想知道一个缘由。
“所有的事情都很对不起。”
到最后颜如玉也没说出个理由来,只说让他做好自己的事,别再管她的事。
……
又一次不欢而散,本就神思疲惫的颜如玉更添焦灼,更让她焦灼的是苏寻又来送饭了。
她的眉头皱得太过明显,这让苏寻很是不满。
“这么不想看到我?”
“你的意思还是容琰的意思?”
“给你送饭,你吃就是了,你管它谁的意思呢?”
能不管吗?容琰授命和苏寻擅作主张,差别可大了去了。
“如果是容琰的意思,这饭我就心安理得地吃了。如果是你的意思……”
“如果是我的意思你就饿死不吃了?”苏寻呛声道。
颜如玉觉得苏寻那张嘴,话比以前多了,就是没有以前说的好听了。以前嘛,小吵小闹,终归是会哄人,会疼人。再看现在……只能叹一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不过呢,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她没有没有资格埋怨他分毫,只能耐着性子说:“我是正儿八经的修行之人,吸日月精华,服天地灵气,辟五谷杂粮,饿不死的。”
可她明明什么都吃,吃得比谁都欢。
大抵是看出了苏寻的疑问,颜如玉又说道:“习得服气辟谷术是可以不吃不喝,不是不可以吃喝。我贪口腹之欲,又沉溺于醉生梦死,犹爱美酒佳肴。但珍馐美酒并不是我赖以生存的东西,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我会被饿死。”
她可能会有各种死法,但“饿死”这种死法是绝对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
听完颜如玉的话,苏寻并没有像她以为的如释重负,反而目光阴沉的凝视着她。
昏暗中的凝视,带着几分阴鸷,颜如玉一时分不清苏寻对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态了,只看见他嘴唇开合。
“你不食人间烟火、不吃五谷杂粮却隐入凡尘是为了什么呢?只为了扰乱天地命数,玩弄人心吗?”
颜如玉回望着苏寻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她自己做的孽,委实没有什么好辩驳的。
“将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看着一个男人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为你死去活来,是不是很得意?”苏寻一边说着一边走近颜如玉。
他如今的身量已经比颜如玉高上几分,俯着身子凑到她面前,呼吸交织在一起。
颜如玉想说点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苏寻又退开了,一声蔑笑,道:“可能不止一个男人吧,颜姑娘对男女之事可是驾轻就熟得很。苏某大概只是颜姑娘众多裙下臣之一吧。”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其中之一?难不成苏某三生有幸是颜姑娘唯一染指的男人?”
染指?他竟然觉得她对他是染指?
他不是她唯一的男人,却不是什么她众多男人中的一个。
颜如玉本就是个不喜欢解释的人,苏寻言语中的讥诮又太过明显,她半句都不想多说,只呼出一口浊气,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她这样的态度并不能让苏寻满意,只会让他更窝火。窝着火,说出的话也就越发伤人。
“你不如告诉我,你用各种手段哄骗过多少男人的身心呢?”
“苏小五!”颜如玉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承认自己很不堪,她在别人眼中也很不堪,可她就是听不得苏寻把她说得这般不堪。
“以玩弄他人感情、欺骗别人身心为乐,把一颗真心踩在脚底下践踏,如此卑劣的行径,你做都做了,还让人说不得吗?”
颜如玉看着苏寻,她本来不想哭的,她见惯了生死离别,看多了世事无常,自以为心如磐石,甚至那颗磐石之心都已经挖了,听着他那些话竟觉得心口难受得紧,眼泪也不受控制蓄满了眼眶。
泪满则溢,颜如玉反而笑了。她本就声名狼藉,臭名昭著,她早就听之任之不在乎了,为什么要在意苏寻怎么看她呢?
他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人,为什么要在意他的看法呢?不在意就好了,不在意就不会难受了。
颜如玉收回目光,轻拭眼角,“你说得对,我卑劣,我无耻,我罪该万死,我咎由自取,我……”
一口鲜血吐出来,苏寻瞬间就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