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书名:绮语闲谈 作者:闫军卫 本章字数:5477字 发布时间:2023-03-10

《冤案昭雪恶难逃,旧事重提恩已了》


吕望只邀数位亲朋来府,庆与玉声成亲。

陈峰未料他二人果真成亲,气急败坏下,写了一篇讽文:[有名吕望者,人称之为‘床下义士’‘柜中君子’,生来好 色,喜往妓 院青楼,专好piao娼宿妓,优伶为友,娼妓为伴。日不御 女,夜里难眠。曾日御七女,彻夜不眠。人妻貌美者,常以亲近。寡妇可人者,频相扰之。每每视为谈资,言曰:‘食色性也’。名臭一方,便辗转一域。滥情如狗,薄幸如狼。又有妇名玉声者,有夫之妇也。勾奸养汉,偷 情侮家。败祖宗之名,辱家门之风。人称之为‘绿帽裁缝’‘破靴鞋匠’。此二人者,系叔嫂也,勾搭成奸,聚麀好淫。乱 伦败徳,毁节违礼。人之共憎,法理难容。] 抄写数十份,趁夜散于吕府附近。

怎料有一御史家小厮识得几字,常在众仆中持书教字,这夜有一小厮回家送例银,第二日早起回御史府时捡到一份,见纸张干净便揣在怀里,想着回头要那识字的教他。那识字的小厮见了文章便乐不可禁,于是绘声绘色的讲给众人。这群人乃市井小民,若捡本《论语》,也不过每日读几句,摇头晃脑讽笑文人罢了,听了这篇文章,众人如食珍馐美馔。吵吵闹闹间招恼了御史,小厮便将文章递上,御史看后大喜,问了来龙去脉,只顾自去写奏折。

皇帝临朝理政,正处置完毕,太监总管陈公公唱道:“有事即奏,无事退朝。”那御史便递上奏疏,皇帝见罢大怒,当即下旨拘来吕望。同时将奏疏转传众臣阅览。

“前番因你流连青楼,朕已开恩免你罪责,如今又是哪般?”皇帝怒问道。 吕望道:“冤枉啊陛下,臣冤枉啊!此污蔑之词,非实情也。臣虽有娶嫂之行,却无苟且行事。”

皇帝道:“既有行,便坐罪,何须解释。”

吕望道:“陛下既出此言,臣有死而已。然,臣死君王之口,非死国典。”

皇帝道:“朕姑且听你解释,看你如何狡辩。”

吕望道:“臣解释前,有事请陛下恩准。” 皇帝道:“何事?” 吕望道:“以臣度知,写此文者。乃开封府师爷陈峰,请陛下降旨速召来见,臣与他当廷对质。” 皇帝允,不时陈峰已到,同吕望并跪。

皇帝问向陈峰:“此文可是你写?”陈峰见了文章,惊得魂飞天外,只不停的磕头言是。 皇帝对吕望道:“且听你作何解释。”

吕望称是,言道:“此人陈峰,乃臣之义兄也,臣之内人玉声之前夫也。臣先考曾事工于陈家,本为世交。臣十岁时先考逝世,母子孤苦,幸得陈峰携养,臣自是感恩。直至半年前,陈峰娶侧室。那侧室善妒娇蛮,我见冷落嫂嫂,便好言相劝,莫伤原配之心,那侧室因此恨我。一月前臣患背疮,幸得嫂嫂照料方才痊愈,陈峰听信谗言,说我与嫂嫂通奸,陈峰随即休妻。玉声本是自幼许配予陈峰,陈家败落,玉声父母欲悔婚,玉声不从,趁夜出逃,只身嫁到陈家,父母怒而伤身,不久双双离世。长子陈佑去岁染天花夭折,女儿陈鸢因裹足死于陈峰侧室宅中。玉声自此孤零,臣不娶她,她必寻死也。何况臣病重时‘好个血肉之人,却似泥塑之体。面上没有三分生气,周身不见半丝活力。郎中无良方治身,巫医没善咒救魂。幸得照料呵护备至,又有赤诚祈愿无私。舌上含裹丹石,口中啜满汤药,对嘴哺之。遂使还阳世上,康复人间。’如此恩德,臣当以死报答,区区名节小事,何由挂齿。”

皇帝道:“你有感恩报德之心,那妇人却又如何肯嫁?她若嫁时反证他人之疑,你二人坐实罪责,不怕人言可畏?”

吕望道:“自臣病愈,内子便时时言回乡。言说‘无人可依,尚有故乡。故乡不返,流荡为氓’。臣道:‘我可奉养你,不教你有衣食短缺’。内子道:‘你早晚要娶妻生子,你妻儿厌嫌时又赶我走,那时我还有金银有力气回乡否?’臣闻声而言‘如此,便娶你罢了,你为家主,何人敢欺。’内子道‘这叫人知道,坏了你的名声,我又比你大了这许多岁,容颜已逝,你不必安慰我而这般。’臣道‘你非人妻,如何不能娶?高祖娶薄姬而诞汉文,汉景娶王姬而诞汉武,魏文娶甄姬而诞魏明。律法不曾有寡妇不可改嫁之例,史未有禁。你救我时,能舍俗礼,我娶你时,不怕蜚语。巧姿艳色果有贞德之心?画皮削骨真是宜家之人?’如此,臣二人便择期成亲。”

皇帝听得虽觉有不妥,却也无罪。

问陈峰道:“陈峰,吕望可有欺诈之言。”

陈峰道:“所言皆真,只通奸也是真的。”

皇帝道:“可有捉奸在床?”

“未有”

“可曾有言语承认?”

“未有”

皇帝怒道:“却为何断定有通奸勾当?”

陈峰此时也慌了,磕头言道:“只臣受侧室挑唆,疑而推断所致。陛下开恩,饶命啊……”

皇帝问吕望道:“吕望你看朕该如何处置。”

吕望道:“此事起因,乃是他喜新厌旧所致。毕竟与臣有恩,望请陛下从轻发落。”

皇帝道:“陈峰是非不明,黑白不分,轻易听信谗言,受人蛊惑。难任开封府职,免误百姓。即免官职,重新待选。” 陈峰慌忙言道:“谢陛下隆恩。”

吕望言道:“请陛下降旨,正臣与内子名分,免众人悠悠之口。”

皇帝欣然应允。 群臣无话。因后宫德妃刘氏乃改嫁于皇帝,深受宠幸,后妃无出其右者。数月前郭皇后薨,后位空悬,唯刘氏可掌。如此,谁人敢于改嫁一事异论,皇帝必恶之。

吕望又道:“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皇帝不解,怎兀的作甚,道:“你有何罪?”

吕望道:“今年三月初九日……”

将献策于陈峰一事和盘托出,又将绿衣儿真实死因详加说明。 满朝哗然,王钦若与开封府尹、礼部官员方知出策谋者乃吕望非陈峰,见吕望已如数供出,自知难逃,便跪倒一侧。皇帝大怒,着大理寺并刑部及御史台,重审此案。 皇帝念吕望无意为过,只判处知情不报,罚三月俸禄。

吕望回到府中,见玉声坐在窗边拭泪,吕望将玉声抱在怀里问道:“娘子,谁又惹你了,你说给我听。”玉声道:“早上你出门做事,便有人在门外辱骂嬉笑,还有泼皮扔石子到院中。”吕望抚背安慰道:“莫怕,不会再有人来欺辱了。”又对一旁的兰姑说道:“兰姑,去找你爹,要他抬张桌子去门外,你再把香炉摆出,焚上净香。你父女再将门外略为清扫,不时有天使到来。”

话罢,接过玉声手中的罗帕,轻轻为她拭泪。一手抚背一手搂腰亲昵一处。

未几,便听铜锣声响,又闻鞭炮齐鸣,吕望拉住玉声出了大门,见中官已至门口,四邻人家俱来观看,中官至香案前立住,唱道:“门下省诏曰:‘吏部主事吕望与妻郭玉声,情深义重,相为扶持,难能可贵。今朕明正吕郭之婚媒,敢有出言不逊者,报与有司,杖责二十。钦此。’诸位都请起吧。”

中官将昭示交给里正,由里正贴于吕望门侧墙上。吕望拿十两银子放到中官手里,言道:“区区下官之事,劳烦公公辛苦了一遭。公公也瞧见了,下官清贫,不比公卿,只此心意休要嫌弃,权请公公喝茶。” 中官高兴地说道:“吕主事说的哪里的话,这本就是咱份内的事儿。好心可怜咱辛苦,自然不会忘了你的好。”话罢带人去了。

吕望自携玉声回府,吩咐钱大收拾门口不提。

大理寺及刑部同审,案子不出三日便完结。绿衣儿父母为保子嗣抗下罪责,判监斩。兄嫂发配岭南。王从盛刺配西北军前。王钦若官降两级留用。开封府尹降为柳州通判。陈峰发配闽州。

陈峰临行前笑语来送,见陈峰言道:“娘子教我来送你,此一去千山万里,不知挨到何年何月才得归来。这里有十两散碎银子,你若写下休书,便送给你,可使你一路少吃苦头。若不答应,我便送给公人,叫你一路不得安生,早晚死在途中。”

柔声能语绝情言,娇人却生狠毒心。

砒霜掺进蔗糖里,温柔绵中有藏针。

陈峰惊栗之下,哭道:“我那腹中孩儿却又如何?”笑语道:“娘子不曾有孕,只哄骗你罢了。本爱你功名职位,如今也靠不得了,念及夫妻一场,十两银子送你作盘缠,闽地荒蛮,死生富贵,自求多福。”陈峰欲骂而不敢,无奈含泪写下休书。

“贱人,安敢如此?”吕望道。笑语也不理采,自顾去了。

陈峰见吕望来了,道:“竟未料我坏在你手,何必苦苦相逼,非要我死不可。”

吕望道:“定高兄言重了,兄之过失,今已偿付。只来见兄最后一面,明年清明我携玉声去汴河上为兄烧纸钱。”

陈峰恨道:“吕望,我总算与你有恩,即便后来有过,也罪不致死,可有良心。”

吕望解释道:“我却不曾谋害你,你不可多心。只怕王钦若大人会派人……”

陈峰喃喃道:“果然,这几日不见有人走动,来为我减刑。”

吕望道:“有一事,你怕是不知,今日也不必瞒你。春闱后放榜,我为吴瑞文捉婿,一日随他去寇准府上拜帖,正在兴头,你持贴拜谒,被我见了,我对寇准说道:‘此人望风拜尘,识金认银。授小事,忿而不满,不以致力。委重任,骄慢自负,无有其实。’寇准看拜帖又是阿谀之词,听我之言,将你赶走。”

陈峰闻言好似身上吃了杀威棒,心头浇了滚油汤。怒吼道:“吕望小奴,无我安有你之今日,如此心机,我瞎了眼养虎为患。”

吕望道:“闭嘴,我本名童舟。你自改学名,为峰,字定高,意定能达极高之峰。为我改名为望,字瞻辉,意我仰望你。如此大辱,焉能不报。”

陈峰道:“你在我家十二年,如此厚恩,你抛却何处了?”

吕望道:“十五岁前拾柴烧火,提桶取水,研墨铺纸,我可有一日怠惰。十五岁时考了童生,玉声说,要我专著读书,这些粗活交于她做,虽如此说,我亦时常做的。后来我连中秀才,举人,食国家之禄。你却每每在外出言无状。我之功名,我自得之。与你有得半分关系?你少时家资颇丰,有仆人小厮随从。自你家败落,前后无人,你却把我当佣人使唤,如此厚恩?你也配。”

陈峰凝噎无语,良久陈峰言道:“「凝眸暗波浓,勾心杀人冢。最是迷人处,闪闪有玲珑。」我最初不信,第一句中得美色,害了鸢儿,我便信了。第二句我以为在朝堂之上,我料时下官卑职轻不能中的,岂料应在你身。谶言最初不知意,应验悔断肠。第四句里玲珑者,便是玉声,闪字门内一人,先是我门内人,后是你门内人。天啊!”

吕望道:“谶言即是预言,早晚应验,躲不掉的,何必庸人自扰。世间众人,行善不足以免灾,积德不足以度厄。善恶有天时,只蠢人行蠢事才会早死。”

陈峰道:“你……”

吕望哈哈大笑一场,塞了几两散碎银子给公差,甩袖去了。

陈峰挪动身上枷锁,随公差上路了。

值吕望去见陈峰时,花霰来了吕府。兰姑问了玉声意思,便请了进来,玉声看去时,只见花霰: 耳吊星辰之坠,手戴皎月之镯。云鬓千层,插枝花朵争艳丽。漂发一束,扎颗玉蝶压群芳。穿红襟,披绿袄。着青裙,踏彤鞋。腰带系香包,肚兜绣兰草。

花霰进堂上来,看玉声时,却是平常妇人,平常姿色,平常打扮。

玉声道:“是叫花霰姑娘吧,方听兰姑讲的,既然是瞻辉的朋友请坐吧。”

花霰道:“奴家是唤作花霰,与吕公子乃是诗友,词友,文友。时常一处取乐。”

玉声道:“什么这友那友酒友肉友的,都是朋友,我看都一样。”

花霰道:“听闻姐姐本是吕公子的嫂嫂,真是有福,能有吕公子为夫,真是羡煞旁人啊。”

玉声道:“早先命运不济,所嫁非良人。今来有幸配与吕妇。心下万分欢喜,只亏了伦理道德,落人口舌,怕也只比那妓女强了几分。”

花霰道:“姐姐看去不过平常妇人,说话却是狠厉。”

玉声笑道:“不过瞻辉在我身前读了十年书,我听来的罢了。”

花霰道:“姐姐如此才辨,怎得失爱于人?”

玉声道:“只怪我人老珠黄,男人都是这样,喜新厌旧爱慕青春。”

花霰道:“你比吕公子大得许多,却不怕他日后变心?”

玉声道:“怕能怎样,我总要嫁人的,嫁瞻辉怕是我最好的归宿。只生下儿来,有了主心骨,任他如何,我都不怕。”

花霰道:“前世不知是犯了多少罪过,今生做了女人,一辈子都须依靠着男人。姐姐这般好命嫁个好男人,再生几个儿子,一辈子安稳。我却也是,每日怕男人来寻我,又怕男人不来寻我,痴痴的想嫁个好公子,不知要捱到几时方能如愿。”

玉声道:“所以你欲嫁瞻辉?” 花霰道:“不敢瞒姐姐,奴家也曾存有这份心思。如今想来,只我一厢情愿了。”

玉声道:“说句实诚话,向来男人是想娶便娶,想休便休的,瞻辉有心纳你,我也不好阻拦,也阻拦不得。”

花霰闻声正当答谢时,又听玉声道:“婚嫁休娶由不得女人,有时也不是男人自己就做主的,皇帝下旨不许瞻辉去青楼妓馆,又有我这些个事,若叫皇帝知他纳了妓女,恐怕我三人都活不成了。”

花霰无语,默默垂泪。 玉声关切道:“姑娘不要伤心,或是天意罢了,这世间出类拔萃的男子早晚都会聚在这东京城,而东京城的男子大多都会去寻觅你,难保过几日没个好男子爱你。”

花霰叹道:“哎!奴家自十四岁抛头露面,暨已七八年了,如吕公子般的男子,却未见半个。指望有朝一日能救我脱苦海,所以我几次三番造访的因由。”

玉声道:“姑娘也是个可怜人,我也是个可怜人,咱们可怜人可怜可怜人。我见你也是个有情义的,只瞻辉同意,我必不会吃醋阻拦。只目下不行,你先忍耐一时,过两年瞻辉升了官得了恩宠,或者外放了,那时娶你过府便无不可了。”

花霰知她拖延推搪,好歹也是松了口,只做感激装,道:“姐姐之言,甚慰我心。若真进了府,奴家必当奴做婢以报姐姐恩德。”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花霰千恩万谢的去了。 夜里玉声依偎吕望怀中,试探着花霰之事,吕望道:“花霰对我情义万千,当初也有意于她。后来生了变故,娶了你就再未想了。”

玉声道:“如今再提及此事,你作何感想?” 吕望道:“是我误了她,就让她恨我吧。若说要负一个人,我怎忍心负你。”

玉声道:“哼!我就知道你死性不改,你惦记就惦记,说什么不忍心负我的混话。”

吕望道:“我真未料到,你也会吃醋。” 玉声笑道:“你不吃腥,我怎吃醋。”

吕望道:“好,我答应你,再不与她拉扯了,只与你做对好夫妻。唉,为夫官轻俸禄甚少,尚不够与妻买醋钱。”

玉声道:“你又讥讽我,我怎敢把着你不许你纳妾。大丈夫三妻四妾平常事,我也与花霰姑娘说了,等两年或你外放,或你受宠升迁再娶她。”

吕望道:“你也只哄她玩儿,能保住现在职位已属不易,何谈升迁。”

玉声道:“我只是拖她两年罢了,待我诞下长子,你纵娶十个,我也不怨你。”

吕望翻身压了上来,咬着玉声耳朵说道:“为了我十个妾室,为了长子,娘子今夜可要辛苦则个。”

玉声搂住吕望的脖子,脉脉含情道:“还请相公勿辞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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