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途随即取下了头上湿漉漉的贝雷帽,一番揉搓,随着一颗颗细小冰晶的洒落,贝雷帽上的水分便都消失了。
他将贝雷帽随手搁置在一旁,又脱下湿漉漉的鞋子如法炮制的摆弄了一番,与身旁的贝雷帽摆放在了一起。
做完这些,他便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一如老僧入定,宝相庄严。
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赤裸着的上半身上,化作绮丽的光芒闪烁流转。
梵雨呆呆的看着他,有一股暖流自她的心房出来,经过血脉,悄无声息的流经全身,驱散她体内的寒气。
刚才还冷得瑟瑟发抖的她,突然就觉得没有那么的冷了。
不知觉的,她就红了眼睛。
如果,这世上真有所谓的神佛存在。
那这一刻,他就是她心中的神佛和信仰。
然后她便脱掉了身上湿漉漉的体恤,露出了如雪的肌肤,穿上了手上的白T恤。
在这过程中,她虽然有羞怯,但却一点都不害怕。
哪怕就是苏途突然睁开眼睛将她给看光光了,她也不会怪他。
她,只是信他。
无需任何理由。
苏途自然没有睁开眼睛,他正在渐渐沉入自己的世界。
就算睁开了,一个睁眼瞎,也没机会一饱眼福。
梵雨见苏途毫无动静,便悄悄的站起身来,走到破窗前,将脱下来的湿漉漉的T恤用力拧干,随手挂在破窗上,估计一个晚上就能吹干了。
然后她又悄悄的回到了角落里,环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尽量让自己暖和一些。
她微微侧头,看着苏途,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突然想到了什么,便急忙站起身来,过去将挂在破窗上的湿T恤给取下来,然后悄悄的走了出去。
借着清冷的月色,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自己曾经的家所变成的那一堆废墟之中。
凭借着记忆,她开始弯腰在废墟之中翻找着,一刻钟后,她终于找到了。
随着她小心翼翼的翻开挤压在一起的废弃砖石,便露出了一件已经赃污的僧袍来。
这自然是苏途的僧袍,只是此刻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借着月色她将僧袍展开,细细查看一番,终于忍不住松缓了一口气。
所幸,只是赃污了,并未有什么明显的破损。
然后她又继续翻找,这次又花了十来分钟,终于翻出了一双月白色僧鞋,这自然是苏途的僧鞋。
这双鞋子被压在一大块砖石和一件衣服下面,被保护的极好,所以没有任何破损,连脏污都很少。
她再次松缓了一口气,然后抱着僧袍、T恤和僧鞋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
途中随手捡起了两个衣架。
走了十多分钟,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村子里的公厕。
拧开门口处已经有些生锈的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顿时汹涌而出。
她挤了一点所剩不多的洗手液,先把衣架清洗干净,然后开始就着水龙头细细的冲洗着僧袍。
一寸一寸的揉洗着。
洗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洗干净。
又对着月色里里外外、仔仔细细的检查了片刻,才放下心来。
草草洗好自己的T恤。
小便之后,她拿着衣服、衣架还有僧鞋重新返回了那栋废弃小楼。
苏途依旧在打坐沉冥,对于外界仿若毫无知觉。
梵雨轻手轻脚的将僧鞋放在破烂的窗台上,又将洗干净的僧袍和T恤给挂在破窗上晾好,然后回过身来,静静地跪坐在苏途的面前。
她凝望着他,目光专注而温柔,就像虔诚的信徒在凝望着她坚实的信仰。
然后,她环抱着自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终究是累了,倦了。
回忆里那些消磨不尽的彷徨和无助,终究会随着这一片废墟而坍塌破灭,成为过往。
而生活总会继续,许多事情总会被遗忘,不管是喜乐,还是悲怆,也都会渐离渐远,一去不返。
一只不知名的黑色飞鸟突兀地掠过废墟和天空,不留痕迹。
苍山夜远,晚风凄凄。
时光荏苒,年华芊芊。
渺小的我们,都在时光长河里苦苦泅渡,随波逐流,无始无终无彼岸。
“冷……”
即便上辈子不凡过,这辈子的她,此时此刻也只是凡人一枚。
一场大雨,身心俱疲的她,怎能扛住?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便是睡梦中,也在瑟瑟发抖着,加上噩梦的纠缠,瘦弱的她,便越发显得孤独无助。
沉冥了将近两小时的苏途,眉心间的黑莲印记终于浮现出来,只是其花瓣绽放的速度却是极为缓慢,迟迟无法彻底盛开,仿佛后继无力。
剑眉微皱,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粹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失望。
终究是末法时代,这里终究不是桃花山。
空气中虽有灵气的存在,但稀弱至极,几可忽略不计。
难怪,如今即便有人能够侥幸觉醒,踏入灵修之路,但若无天大福缘,想要凭靠苦修而晋级,简直就是千难万难,难难难!
也难怪,如今的觉醒者这般稀少,已经堪称稀有动物了。
“冷……”睡梦中的梵雨,一边发抖,一边呢喃着:“爸爸,妈妈,我好冷,我好想你们……”
有眼泪,悄然滑落,划破了她苍白的容颜。
苏途微微垂首低眉。
虽看不见,但他感受到了梵雨的难受和痛苦。
若是这样过一晚上,他自是无事,淋了一场大雨的她肯定得病。
他如画的眉目间,闪过一抹忧柔之色。
随着意念的转动,他眉心间迟迟没有盛开的黑莲猛然彻底的盛放开来,露出其蕊之中的粹黑水珠。
随着粹黑水珠的缓缓转动,一股无声无形的神妙气息悄然流转开来,将这间破屋笼罩。
清冷的夜风被驱逐了出去,再难进来。
他脑壳上那原本被他隐匿的粉红桃花白鸟图纹也悄然浮现。
其上24朵正在灼灼燃烧的粉红色桃花随着他意念的驱动,越烧越旺,灿烂若火。
一间残室,忽而满是清香和温明。
黑莲之中的那颗粹黑水珠也越转越快,快到极致便仿若静止不动了。
他那张如冠玉般的脸,眼见着一点一点苍白起来,变得近乎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