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花长得几分像玫瑰,又几分像水仙,颜色也是介于红与白之间。
花瓣分为很多层,上一层比较圆如猫耳,下一层就必会比较扁长如尖刀。
花茎很矮,只探出一小截在泥土外,生满了倒刺,以及一些看着就极不舒服的茸毛。
程梦云忍不住问浮尘仙子,这究竟是什么花。
浮尘仙子也摇头,表示一直以来都无从得知:“四爷前次到这里撒下的花种,他临走时还说,等花长成一大片花圃,开开谢谢了四个轮回,他就会再次来到这里。”
他眼睛又红了,眼角挂着晶莹的泪滴:“但已经几十个轮回,他仍是……”
话没说完,他已泣不成声。
程梦云和云亦萧很想安慰他,却实在怕稍有冒失就对他造成更多的刺激。
此刻别人的一言一行似乎都会亵 渎到他的圣洁。
他的眼泪落在花瓣上。
滴滴答答。
花瓣上原本也缀着露珠,这样一来,就好像花圃正随他一齐哭泣。
程梦云柔声道:“没事,我们会帮你认真找那发簪的。”
云亦萧甚至已抢先埋头找起来。
他只找了一下子,就惨叫地抱着手跳出花圃。
他的手竟是红肿的,肿得老高,红得发亮,像遭受了毒蛇的狠咬。
程梦云最初也是以为他被毒蛇咬了,这种阴湿黑暗的洞穴,毒蛇本就该不少。
她正要伸手拨开花丛,一点顾忌也没有,云亦萧突然朝她厉声道:“别动,那些花有毒!”
程梦云整个人立刻就怔住了:“是……是花有毒?”
云亦萧强忍痛苦地点点头:“花茎上的倒刺和茸毛都可能有毒,只不过这毒看样子不致命,却委实痛极了。”
程梦云这才如梦惊醒,赶紧缩回了手。
浮尘仙子却一脸从容的微笑,丝毫不以为惧,很随意地将手伸入了花丛。
他依旧是姿态曼妙,当他的手在缓缓移动的时候,洞穴中竟不知从哪里飘来了一阵清风,吹送着无与伦比的芳香。
他的手如松鼠般灵巧地在花丛里游走,花瓣顺着他手的走势缤纷地此起彼落,每一枝花都摇曳得充满了谜语似的节奏。
程梦云的目光也顺着他手的走势,更加痴醉了。
云亦萧的目光也顺着他手的走势,完全不顾伤手的剧痛。
他总有太多的变化让人惊艳,让人深陷在他的魅力中难以自拔。
他的手终于重新伸出了花丛。
他手里多了一个光彩照人的事物。
发簪。
肯定就是他所言的那根发簪了。
他的手高举着发簪,正像是圣洁祥和地高举着一弯新月、一片星光。
无论多么悲哀绝望的人,只要看上一眼,就会奇迹地感到重获新生。
他的手臂依旧是那样光滑白皙纤弱,他的手掌完好无事。
他并没有被花丛毒伤。
难道是他实在太美,连花毒也不忍侵犯?
这片花圃或许本就是他亲手培植,他预先或许本就服了解药?
他转头凝望着云亦萧,嫣然笑道:“你呀,是自己对花过敏,并非花带有毒性,你瞧我就什么事也未发生。”
云亦萧竟羞愧起来,重重地吞咽了一下唾沫。
浮尘仙子又柔声感激道:“不过还是要谢你们,我一个人找了无数次,整片花圃都翻遍了,也找不着,今天真奇妙,你们的来临,让我一下子就闪现了灵光,一下子就准确地摸索到这发簪了。”
云亦萧更羞愧得无法再措词回应他。
程梦云也在一旁彻底傻了。
浮尘仙子盈盈地伸出手,将云亦萧的伤手托了起来,轻缓娇柔地对其呵着气息。
他的气息如兰如馨,吹拂在红肿透亮的手背,舒服极了,剧痛立消。
他微笑地问:“怎么样,好点没?”
云亦萧这才很是羞涩地支吾道:“不痛了。”
即使在那年那月那日第一次对冼若雅表明爱意时,他也没如此羞涩过。
浮尘仙子低头继续小心翼翼地呵气到他伤手上,更神奇的事情瞬间就映入眼帘了。
红肿透亮的伤手居然迅速地痊愈如初。
程梦云瞧得不仅傻,而且忍不住惊叫了。
这么神奇的事情就清清楚楚地在眼前发生,简直一点破绽都没有。
这是绝对真实的。
经过他气息的吹拂,云亦萧笨重的伤手真的已消肿去毒。
他口中呼出的气息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难道他真的是来自天界的仙子?具有非凡的法力?
程梦云早已对他佩服得死心塌地,差点就要忍不住跪拜下来,幸好她脑子里还存着些理智。
她只是一个劲地惊叫:“太神奇了!”
花毒已经全消,浮尘仙子却仍温柔地托着云亦萧的那只手,云亦萧仍是傻里傻气地并不拒绝。
突然浮尘仙子的手一翻转,竟又轻巧地改托为牵,那姿态实在说不出的亲密。
云亦萧仍是没有拒绝。
他非但没有拒绝,而且那只手微微地动了一下,手指合拢,也牵起了浮尘仙子的手,而且牵得更紧。
程梦云终于脸色大变。
她终于产生了很强烈的嫉妒。
她立刻就因汹涌澎湃的嫉妒而引发出源源不绝的愤怒。
但她还在竭力地克制着自己,绝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比万千女人万千花朵还要美艳娇丽万千倍的男人面前出现任何的失态。
浮尘仙子热情似火地笑:“发簪已找到,我们该上楼去好生庆祝了。”
他热情的时候简直能一下子就轻易地挑逗起每个人体内所有的欲望。
或许此刻唯独程梦云是例外。
她的眼睛发直地瞪着他们紧紧相牵的手,早已嫉妒到了极点。
她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一个男人如此嫉妒。
这个男人的手太美了,这个男人的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太媚了。
若不是她在嫉妒,恐怕也早就被这个男人勾走了三魂七魄。
这个男人和云亦萧牵着手并肩而行,步态悠然地走到楼前,走上楼去。
程梦云却很久都动也不动。
直到浮尘仙子在楼头呼唤她,对她招手,她才冷哼一声,憋着闷气,迈开了脚。
她在楼前又停住,仰头已看不见浮尘仙子的身影,却有格外亲热的欢笑声从楼上飘来。
她狠狠地咬牙跺脚,就好像自己正承受了全世界所有的委屈,同时又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服输。
她再迈动双脚,整个人的气势已显得雄赳赳气昂昂了,就好像开赴战场的大军。
那亲热的欢笑声越加响地刺激着她的斗志,她几乎每走一步都恨不得踩断木梯。
她几乎恨不得这木梯就是浮尘仙子的脖颈。
XXX
总算到了楼上。
灯火辉煌,甚至有丝竹管弦在齐鸣,有舞姿在翩翩若蝶。
本来只有两三个人,却显得比两三百人还热闹。
一张大圆桌,摆着多到令人眼花缭乱的美酒佳肴、果品甜点。
云亦萧坐在桌前,不断地推盘下箸,吃得不亦乐乎。
他脸上是享受至极的表情,嘴也笑得咧开很大。
他一边贪婪地往嘴里塞食物,一边痴狂地欣赏着正翩然而舞的浮尘仙子。
他嘴里塞满了食物,油珠一连串地沿着嘴角流出来,他还兴奋不已地给浮尘仙子拍手叫好。
那么多食物堆积在口腔中,程梦云真不敢相信他能照样发出清晰洪亮的叫好声。
程梦云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眼里除了憎恶已再无其它。
她真不敢相信原本内敛机智又不失正气的云亦萧此刻竟显得这般猥琐。
可浮尘仙子却好像偏偏就喜欢这般猥琐的云亦萧,翻飞飘逸的舞蹈已更是妖娆多姿。
程梦云再次冷哼,只当他是疯子。
她此刻已完全忘了之前自己也是多么痴迷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终于也瞧见了她,热烈的舞动间巧妙地朝她招了招手。
他的手在舞动的状态下表现得更加迷人。
这让程梦云即使再嫉妒也还是又忍不住为之心醉了。
她心醉地走过去,坐在桌前。
云亦萧转向她,嬉皮笑脸,就像顽皮做错事的孩子在讨好母亲。
程梦云没好气地瞪着他。
他咧开嘴,满嘴油腻,喷出一股惹人作呕的气味。
他怎么会变得这样讨厌?
程梦云真想立刻冲着他这张笑容猥琐的臭脸扇一耳光打一拳。
她当然忍住了。
她只是起身让开,坐得离他越远越好。
谁料他还死皮赖脸地催促她:“快吃啊,你肯定也饿坏了。”
程梦云根本懒得理他。
他故作愁然,叹气道:“你不吃,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吃不完就糟蹋了。”
程梦云终于难遏怒火地对他吼道:“你难道不知你现在是什么情状?你简直贪婪极了,恶心极了,我看见你就好想吐。”
他愣了愣,表情很无辜:“我只是饿坏了,谁饿坏了面对着这一大桌美味还能吃得礼貌?”
程梦云更加愤怒,干脆骂他:“混蛋!”
云亦萧却又笑了,得意地笑了:“你先前就骂过我混蛋,我记着呢。”
程梦云瞪眼:“记着能怎么样?”
云亦萧突然打出一个嗝,懒洋洋地:“反正我不生气,你尽管骂吧。”
他何止是不生气,简直是特别舒服。
他此刻的模样看来何止是恶心,简直是贱。
程梦云扭头不想看他了。
丝竹管弦声乍停,浮尘仙子一脸爱护地蹀躞过来,柔声问她:“怎么了?干嘛生这么大的气?他欺负你了?”
程梦云早已恨极了这个男人,索性瞪住他直言不讳地连续质问:“你是男人吧?你有什么毛病?一定要穿着女人衣裳勾引别的男人?”
浮尘仙子依旧笑得妩媚,平心静气地缓缓道:“这不叫勾引,这是自然而然的吸引,全凭各人魅力,再则说了,被我引到心里面去的,何止男人?你没有动心?”
程梦云哑口无言了,她实在一时间难以否认和反驳他的这些话。
浮尘仙子道:“我知道你喜欢他,你放心,最终我也不会跟你抢的,我这辈子一心一意只对四爷。”
提及四爷,他立刻眼波朦胧,表情怅然。
他发了一下怔,叹了一口气:“你们要听我与四爷的故事吗,你们应该听,你们听了后肯定也会为我悲伤惋惜的。”
云亦萧赶忙拍手叫好:“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程梦云这次简直快要气炸,却再也难以骂出半句话。
她真想不顾一切地离开,但双脚犹如钉子牢牢地钉着楼板。
她又像是被这个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施了法术控制住。
她连伸手去捂耳朵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突然发觉自己竟对这个男人即将讲出的故事产生了莫名其妙的浓厚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