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库里南哭拜观音像 文曲星笑谈高考梦
书名:人间高考 作者:茜纱公子 本章字数:7000字 发布时间:2021-02-02

书接上上回。里南颤抖着手敲响了家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站在门内的身影,竟是他舅舅海秀青!

里南一愣,未及开口,已被舅舅一把拽进院子。秀青迅速回身插上门栓,不由分说将他拉进堂屋。里南心中忐忑,以为要面对父母的责难,然而踏入西厢房,却见母亲秀兰呆坐凳上,泪流无声。父亲全盛,则安详地躺在床上,仿佛沉睡,却再无一丝生气。

里南脑中“嗡”的一声,爷爷去世时的场景瞬间浮现!他“扑通”跪倒,抓住母亲的手臂,声音发颤:“妈!爸…爸他怎么了?!”

秀兰只是垂首呜咽,泪如雨下。

舅舅秀青在他身后,声音低沉而疲惫:“别问了…你爸…走了。”

“走了?!” 里南如遭雷击,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舅舅。他转身扑向父亲的遗体,悲声刚起——

“不要哭!” 秀青一把将他拽倒在地,低声吼道,“你想让全村人都听见吗?!安安静静…给你爸守灵!”

里南跪在冰冷的地上,泪水汹涌,仰头质问:“我为什么不能哭?!”

话音未落,“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

火辣辣的痛感中,里南泪眼模糊地看向母亲。

秀兰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悲痛与绝望,嘶声道:“你爸…就是为你死的!你知不知道?!你还在这里闹!你是想让他…死了也不得安宁吗?!”

一旁的秀青急忙解释:“现在全市都在搞殡葬改革!你爹…他这辈子最怕火!你想惊动村干部,把他拉去火葬场化成灰吗?!里南,别再不懂事了!好好…再看看你爹吧…过了今晚,就再也看不到了…我们得让他…入土为安。” 声音也哽咽了。

里南如坠冰窟,哭喊堵在喉咙,只剩无声的泪水,大颗大颗砸落在父亲冰冷的手边。他只能跪着,默默凝视那张再也不会对他笑的脸。

秀青呆立片刻,对姐姐说:“姐,我先去准备。人和棺木都联系好了,晚上十一点半,我来接你们。”

秀兰红肿着眼,木然点头:“秀青…去吧…你也…多保重。以后…多关心凤鸣…龙腾…也别逼太紧…儿孙自有儿孙福…和李英…好好过…”

这话语如同诀别,一股悲凉直冲秀青心头,眼圈瞬间红了。他强挤出一丝笑:“姐,别这么说!以后你和里南…来我家,咱们住一块儿!”

秀兰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行…去吧。”

秀青重重“哎”了一声,转身出门,摩托车的引擎声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送走弟弟,秀兰再次锁好院门。她回到丈夫遗体旁坐下,对着那安详却冰冷的面容,喃喃低语,仿佛倾诉,又似自语:

“以前总说…人这一辈子,有多大命,享多大福…刚结婚那会儿,总想着…等以后有钱了,孩子出息了…咱们就享福了…现在想想…” 她哽咽着,泪水决堤般涌出,“那时候…虽然苦…但只要咱们在一块儿…就是福啊…” 压抑的呜咽最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里南跪在一旁,听着母亲肝肠寸断的哭声,看着父亲毫无生气的脸,眼泪也如滂沱大雨,无声地冲刷着内心的剧痛与无尽的悔恨。

午夜十一点半,秀青拉着板车悄然回到苦情园。三人沉默着,在死寂的黑暗中,将全盛冰冷的遗体轻轻移上铺好的板车。没有言语,只有沉重的脚步和车轮碾过土路的细微声响,在无边的夜色里缓缓向北移动。

来到爷爷坟前。借着微弱的星光,里南看到旁边已挖好一个深坑。爷爷的坟茔静卧一旁,像在无声等待。巨大的悲怆瞬间攫住了他,“扑通”跪倒在爷爷坟前,压抑着声音哭道:“爷爷…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库家!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秀兰用力将他拽起,声音嘶哑而严厉:“别在这儿胡说了!快…送你爹…入棺!”

里南含泪,和舅舅等人一起,小心翼翼地将父亲抬入那口冰冷的棺木。借着星光,他最后看了一眼父亲的脸——苍白、清冷,带着永恒的沉寂。随后,“咚…咚…咚…” 钉棺的声音沉闷地响起,一下下,仿佛钉在他的心上,彻底隔绝了阴阳。

棺木缓缓放入墓坑,黄土一锹锹掩埋。没有坟头,只有被踏平的新土,悄然融入周围的地面,仿佛从未有过一场生离死别。

秀青对帮忙的几人低声道:“哥几个辛苦了,过两天…我请酒。”

众人摆摆手:“小事…应该的。”

已是凌晨一点半。秀青要送姐姐和外甥回去,秀兰却执意拒绝:“路不远…我们自己能回…你也回吧。”

秀青无奈,只得与众人一同离去。

看着弟弟的身影融入黑暗,秀兰转向里南,声音疲惫而空洞:“你爸…他给不了你太多…但至少…把你养大了。不管你是什么天上的星星…也该念他的恩。父子一场…是缘分。最后…再给你爸磕个头吧。”

里南缓缓跪下,对着父亲长眠的那片土地,额头重重地、一下、两下、三下,磕在冰冷的泥土上。起身时,额上沾着湿泥,心却像被彻底掏空。他默默跟在母亲身后,踏上了归途。

一路无言。回到家,秀兰声音沙哑:“赶紧歇着吧…我收拾收拾…也睡了。” 里南低着头回到东屋,躺在床上,黑暗中睁着眼。这一年,身边的人如同风中残烛,一个个熄灭、离去。巨大的悲恸过后,竟是一片麻木的虚空,眼中再也流不出一滴泪。身边只剩母亲了…他在心底无声地起誓:绝不能再让母亲受半点委屈!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没了动静。里南以为母亲睡了,自己也恍惚睡去。但睡梦中惊醒,却见门缝外透出堂屋微弱的光亮。他以为是母亲为父亲设了灵堂,急忙起身穿衣出去。

堂屋桌上,两支白烛幽幽燃烧,映照着爷爷的黑白遗像。没有父亲的灵位。西屋的门敞开着。

“妈?” 里南唤了两声,无人应答。

他回到堂屋,借着烛光,看见爷爷遗像前压着一张纸。拿起一看,是母亲的字迹:

里南:

照顾好自己。你爸…是我害死的。我不能原谅自己。

十八年前,你出生的那晚,我做了个怪梦。梦见夏夜在院里乘凉,忽见一颗拖着蓝色火焰的星星,砸在咱家堂屋顶上!火光冲天…你爸就在里面!我想冲进去救他,火太大…只能在外边哭喊…你爸平生最怕火…不知他在里面…有多煎熬…正哭着…你就出生了…

听你爸说你眼睛是幽蓝色的…我心都颤了…可看你那么可爱…我没敢把梦里的事全告诉他…只说一颗蓝星星落在房顶不见了…

是我害了你爸!我…不能原谅自己…我走了…去一个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别找我。你成年了…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吧。

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大颗大颗滚烫的泪珠砸在信纸上。里南无声地恸哭,肩膀剧烈地颤抖。哭着哭着,他惊觉滴落在纸上的泪痕,竟泛着幽幽的蓝光!而眼前的世界,也正迅速地被一片浓雾般的黑暗吞噬,越来越模糊…

哭干了泪,里南对着爷爷的遗像,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他抬手,将桌上燃烧的白烛推倒。火苗舔舐着木桌,迅速蔓延开来。他不再看那跳跃的火焰,转身,决然地踏入了门外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他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万念俱灰中,唯有一个念头:遁入空门,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凭着残存的记忆,他在无边的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朝着梦真寺的方向,蹒跚前行。

天光渐亮,他的世界却愈加昏暗。他极力忍住泪水,但那带着淡蓝色的水珠,依旧不受控制地从紧闭的眼角渗出,滑落。

跋涉了整整一天。黄昏时分,终于抵达荣枯山下。此时,他的双眼仅能感知微弱的光影。饥饿与疲惫如潮水般袭来,他踉跄着往山上爬。脚下触到熟悉的冰凉溪水——快到了!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索着爬到梦真寺门前,手指颤抖地抚摸着门框上那幅深刻的对联,用尽全身力气敲了一下门,便彻底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已躺在禅房的床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惊喜:“你醒了?!你怎么会来这儿?师父早上开门看见你晕在门口,说你饿坏了,让我喂你喝了小米汤…真没想到你醒了!”

是那小和尚智若。

里南挣扎着起身:“师父…师父在哪儿?”

“师父在观音堂诵经呢。”

“我的眼睛…看不见了…” 里南声音沙哑,“求你…带我去见师父…” 他摸索着要下床。

智若拗不过他,只得搀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向观音堂。

跪在老僧面前,循着诵经声的方向,里南深深叩首:“大师…弟子本天上星宿,下凡历劫,悲苦半生,至亲尽失,心如死灰。恳请大师慈悲,收我为徒,愿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诵经声停歇。老僧缓缓开口:“阿弥陀佛。施主前几日尚意气风发,何以…骤变若此?”

里南便将天庭打赌、下凡高考、亲友离散、父母双亡、双目失明…种种遭遇,对着这一老一少,和盘托出。

老僧听罢,长叹一声:“佛在灵山莫远求,灵山只在汝心头。我禅宗一脉,不立文字,直指人心。天神下凡之说,老衲不信。然施主际遇之惨,闻者心恸。我佛慈悲,若真心向佛,岂有拒之门外之理?”

里南再叩首:“弟子双目已盲,形同废人,唯愿诵经礼佛,求大师收留!”

老僧却道:“施主在禅房读书多日,可还记得壁上德山宣鉴吹灯的故事?”

里南略一回想:“记得。”

“双目如灯,” 老僧声音平和却深邃,“灯灭之时,或许看得更清。你肉眼失明之日,或正是天眼开启之时。心中执念若放不下,诵经打坐,便如磨砖作镜,终是徒劳。心若真空,行住坐卧皆是修行。若以为枯坐诵经便是修行,那修行…未免太易。此乃俗见,如同这三尊观音巨像,不过为迎合众生偶像之需罢了。真正的观音…只在心中。求佛之人,莫执着于相。心若净,处处是净土;心不净,天下无净土。”

一念心清静,处处莲花开。

里南心中茫然,还想追问。老僧见他气息虚弱,温言道:“施主,你尘缘未了,心结未空,尚难入我佛门。今日且到此,让智若为你安置厢房,好生歇息吧。” 言毕,起身离去。

智若拄着拐,想扶里南起来。里南却喃喃自语:“观音菩萨…在哪里?”

智若小心答道:“就在…你左边。”

里南缓缓站起。智若以为他要回房,正欲搀扶,却听他道:“小师父…你先回吧。我想…在菩萨面前…静思片刻。”

智若轻叹一声,默默离开。

空旷的观音堂,只余里南一人。他摸索着,朝着智若所指的方向,深深跪拜下去: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弟子诚心皈依,却不得其门…弟子…究竟做错了什么?” 悲从中来,两行清泪再次滑落,带着幽幽的蓝光。

他不知跪了多久。直到夜半,才在智若的搀扶下回到厢房。

坐在床边,智若安慰道:“你放心!师父会收你的!像我这样的瘸子,师父都把我养大,怎会不收留你?”

“小师父…你的腿…” 里南轻声问。

智若笑了,声音清澈:“我是个弃婴,生来就带着残疾。师父说,他有一天下山砍柴,听见树林里有婴儿哭,循声找去,在半山腰发现了我…冻得嘴唇发紫。师父扔下柴火,把我裹在怀里抱回寺里…养大了我。” 他顿了顿,“只是背上…长了个肉瘤,压得我直不起腰…也不知道…能活多久。”

里南心中酸楚,不知如何安慰。

智若却爽朗一笑:“师父不但养大我,给我取法名‘智若’,教我抄经、诵佛、打柴…每天这样过,活得长…活得短…又有什么分别呢?” 笑声在寂静的禅房里格外清亮。

听着这纯净的笑声,里南陷入更深的沉默。智若以为他累了,便起身离去。

里南枯坐片刻,和衣躺下。刚迷迷糊糊睡去,忽听一个声音在呼唤他,缥缈空灵,仿佛来自幽深的山谷。

他循着声音,闭目下床,恍恍惚惚来到一处所在。

那声音道:“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里南茫然:“我双眼已盲…睁与不睁…有何分别?”

“不试…怎知看不见?”

里南缓缓睁开眼。霎时间,万道金光刺破黑暗!他适应片刻,惊觉自己竟站在观音堂中!而中央那尊普悲观音巨像,竟活了过来,宝相庄严,周身笼罩着柔和的光晕!

里南惊恐万分,伏地叩拜:“弟子不知菩萨驾临!请菩萨恕罪!求菩萨…救救弟子!”

观音菩萨含笑:“你在贫僧座前悲泣,贫僧岂能不来?”

里南连连叩首:“弟子天庭神籍已除,法力尽失,人间家破人亡,无处容身…求菩萨慈悲…指点迷津!”

观音菩萨笑道:“文曲星君,贫僧曾指点于你,可还记得?”

里南一怔:“指点过我?” 猛然想起梦中梦真寺之行,那绿树清溪之所的老僧…顿时醒悟,激动道:“弟子肉眼凡胎,不识菩萨真容,多有冒犯!请菩萨恕罪!”

观音道:“菩萨真容?岂不闻:无上法即世间法,菩萨像即众生相?”

里南低头:“菩萨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当时…为何不点醒弟子?让弟子在人间…受此悲苦劫难?”

菩萨微笑:“贫僧当时确想点醒于你。然你中毒已深,非轻易可悟。故有意让你在人间历经梦幻,自证本心。昔日齐天大圣皈依我佛,亦需九九八十一难方成正果。此劫…亦是你命中注定。”

“中毒?” 里南愕然,“弟子中了何毒?”

“你乃天庭文曲星君,造化本高。然身中西天‘相思草’之毒,心智受惑,故高考失利,困顿人间,不得解脱。”

里南悲愤交加:“原来菩萨一切皆知!弟子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求菩萨…渡我出苦海!”

观音菩萨道:“今日梦真寺老僧不为你剃度,只因你心中执念未放,故难入佛门。”

里南泪流满面:“弟子心已成灰,只求长伴青灯古佛…”

菩萨含笑打断:“星君放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只是…时辰未至。贫僧此刻便带你去。”

“去哪里?”

“佛在灵山。求佛…自然去灵山。”

“灵山?” 里南疑惑未消,只觉身体一轻,已被观音菩萨携起,踏上一朵祥云,直上九霄!

祥云穿行于浩瀚云海,片刻便至灵山外围。菩萨指向一片虚无缥缈的云渊:“你看,那里…有你一位故人。”

里南凝神望去,只见云渊深处,一道缥缈的倩影在罡风中流转沉浮,如梦似幻。那身影…竟与幼时纹兴河里惊鸿一瞥的梦幻神女重合!

“师父…” 他脱口而出,声音轻颤。

那倩影似有所感,静静地回望着他,无言,亦无泪。

里南也只是默默凝望。片刻后,祥云载着他与观音,飞向灵山深处那金光万丈的大雷音寺。

大雄宝殿,庄严肃穆。如来佛祖端坐莲台,阿难、迦叶侍立左右,五百罗汉肃穆列阵。佛祖宏音如雷,响彻殿宇:

“天地之聪慧,分智、慧二途。智,乃耳聪目明,强记博闻;慧,乃心性灵敏,坚韧通达。天庭诸神,不忧衣食,生存易,故重智;凡尘众生,争利于市,生存艰,故重慧。世人一生,跌宕起伏,定力不足、修为不深者,多中途夭折,沦为废人。人间万象,沧海桑田,瞬息万变。故我佛教化世人:明心见性,开慧眼,洞穿浮生,深悟‘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之真谛。”

观音菩萨引里南至殿中,躬身禀道:“世尊,弟子奉法旨,已接引天庭文曲星君至。”

佛祖颔首微笑:“观音尊者辛苦。” 目光转向里南:“文曲星君,你下凡人间,名唤库里南。‘库里南’者,乃道祖所炼无极金刚石,至坚至硬。以你之聪颖,人间高考本该所向披靡。然你身中‘相思草’之咒,困于情障,终致遗恨人间,梦断考场。昔日唐僧取经,观音为悟空设下紧箍咒,历经磨难,终能改邪归正,明心见性,成就佛果。而你…却未能看破世间虚妄,只贪求片刻欢愉、虚妄幸福,故有此人间之败。”

里南跪伏于地,心悦诚服:“佛祖明鉴!字字如针,刺中弟子愚痴之处!弟子…该如何超脱?求世尊…指点迷津!”

佛祖道:“我佛慈悲,旨在布施,渡众生离苦海。诸布施中,法布施为最。法布施者,讲经说法,利益众生,令其离苦得乐。行法布施者,需具无尽悲心,不疲不厌,利益一切有情。若你能将你此番人间高考之劫难,化作法音,布施于七十二名迷途少年,助其超脱迷茫…此乃无量功德。功成之日,自有金身正果。”

里南心潮澎湃,急声道:“弟子愿领法旨!在人间行法布施!” 他向着佛祖,深深叩首。

额头触及冰冷的金砖,触感却异常柔软…

他猛地睁眼!

四周一片浓稠的黑暗。他伸手摸索——是粗糙的床板,单薄的被褥。

原来…仍在梦真寺的禅床上。

里南呆坐良久。老僧的话语在黑暗中回响:“心若净,处处是净土;心不净,天下无净土…”

忽然,他嘴角泛起一丝释然的微笑。

摸索着整理好床铺,他没有惊动沉睡的师徒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禅房。

行至寺门,被门槛绊倒。他摸索着,在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尖石。

沉吟片刻,他扶着冰冷的寺墙,站起身。凭着感觉,用那块尖石,在粗糙的墙面上,一笔一划,刻下四行字:

枉入人间十八秋,

佛言入耳再无求。

红尘才是修行地,

何必飞花逐水流。

刻罢,他松开手,石头落地。脸上那抹微笑,如云开雾散,澄澈安宁。

他转身,摸索着,一步步踏出山门,身影渐渐融入山下熹微的晨光里,飘然而去。

从此,世间少了一个库里南,多了一个云游四方的修鞋匠。他总在中学门口支起小摊,一边灵巧地修补着磨损的鞋履,一边娓娓讲述着一个关于“人间高考”的荒诞故事。他从未说过自己是谁,学生们都叫他——“瞎子修鞋匠”。

故事至此,尘埃落定。

(作者手记)

那日黄昏,修鞋匠讲完他的故事,暮色已深。我迟迟不愿离去,看他神色间残留着一丝悲切,便轻声问:“小师傅,这故事…该有个名字吧?”

他想了想,眼中似有微光闪过:“是啊…该叫什么呢?”

我说:“讲的都是文曲星的事,就叫《文曲星》吧?”

他笑了笑,摇摇头:“虽说是‘文曲星’,可落点…终究在人间高考。这是一场人间梦幻里的高考,或者说…高考里的人间梦幻。或许…该叫《人间高考梦》?可这场高考对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包含了太多的悲伤和欲望,更像一场…不折不扣的劫难。他失去了所有——自由自在的快乐,呵护他的父母,爱慕他的诗诗,保护他的斌义…对他来说,这故事…该叫《人间高考劫》。”

他抬起头,仿佛望向看不见的远方:“高考…不是光靠聪明就行的。要意志坚定,善始善终。其实,高考不该是一场梦幻,更不该是一场劫难…它该是一场个人的修行,一场西天取经。没有恒心…到不了西天。也许死在半路,也许…化身妖魔…最后…都成不了佛。”

最后,我鼓起勇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小师傅…你…就是那天上的文曲星,对吗?”

修鞋匠闻言,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操场上传得很远:“看来我的故事…你还没听透啊!这世上…哪有什么文曲星!”

我久久伫立,他却执意收摊离去。

夜半,一种强烈的预感攫住了我——他不会再来了。我冲出宿舍,奔向操场。

夜空如洗,月明星稀。

北极紫微星,黯淡无光。

北斗七星…只剩下五颗。

天权、开阳——那象征智慧与力量的两颗星子,已然消失不见。

那一刻,我知道。

这个故事,真的完了。

这个故事,

始于一个风雪交加的冬日,

终于这个晴朗无云的夏夜。

仿佛那惊心动魄的十八年,

不过是一场呼啸而过的风雪。

雪过天晴,

什么也没能留下。

尘归尘,土归土,

一切,

本就是梦幻虚无。

只留下一个瞎子讲述的荒诞故事,

供一些无聊的人,

在茶余饭后,

去猜测,去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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