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架琴,已经出现了断纹,虽不多,但已经说明了它的来历和价值。
断纹是时光和声音的流淌与交错之后留给琴的美妙印记。
历经漫长时光洗礼的琴,漆表层在空气中有所氧化,慢慢褪去了浮华,变的温润。如同青春艳丽的妙龄女子,在渐渐步入中年之后,美貌虽有所衰驰,但已真正的成熟起来,焕发出更多的内在之美。再过百余年,漆色逐渐变得暗淡无光,琴换下了靓丽的外衣。随之断纹渐渐出现,岁月越长,断纹也越多。
有了断纹,琴声也会变得更醇厚深邃,更耐人回味。
无疑,这是一架价值不菲的古琴,甚至于,在这栋茶楼里,这架古琴身价最高,而且看起来也并非只是为了摆着好看的样子货。
正在擦拭环形茶台的白色旗袍身影,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转身看到梵雨颇为狼狈的模样,女人柳眉微蹙,柔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女人话音刚落,苏途从梵雨的身后走了出来。
听到女人的声音,苏途剑眉微皱。
这声音温柔而醇厚,蕴含着一种淡远而又沧桑的气息。
短短一句话几个字,苏途便确定了她是谁。
虽只是一面之缘,且此刻他也看不见,但印象之深刻,苏途永远都不会忘记。
“瑶姐。”梵雨脆生生的喊了一句,却发现她口中的瑶姐已经将目光凝聚在了她身旁的苏途的脸上。
女人看到苏途,有些刹那的晃神,旋即柔声笑道:“你来了?”
苏途凝视着女人,神色有些复杂,淡然而平静道:“好久不见。”
梵雨听着二人的对话,眼睛滴溜溜的在女人和苏途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好奇而疑惑道:“瑶姐,和尚,你们认识?”
女人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进来坐吧。”
女人说完,转身走向右手靠窗边的一间四座布局的小茶室里,优雅落座。
“和尚,来。”梵雨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便领着苏途走到了女人的对面,她先让苏途在靠窗的里座坐好,自己才在外座坐定。
女人看着梵雨,轻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梵雨想到了变成废墟的房子,眼眶顿时就红了,一下子说不出来。
苏途只是静默凝听,纵使他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但此刻的时间却是属于她们的。
女人伸出入青葱翠玉般的右手,轻柔的拍了拍梵雨的手背,柔声安慰道:“小雨,有事跟瑶姐说。”
梵雨强忍着心中的哀伤和愤怒,便将昨夜的事情大致讲诉了一遍。
女人默默听完,眼中流露出一抹怜惜和心疼之色,抬手轻轻擦去梵雨脸颊上的眼泪,亲昵的捏脸捏梵雨的满是高原蛋白的脸蛋,柔声细语道:“傻孩子,昨夜你是怎么过的?怎么不来找瑶姐呢?”
梵雨很傻很直白的说道:“我昨夜光顾着伤心来着。”
“你这孩子。”女人忍不住笑出了声,继而柔声说道:“孩子,时代变迁、流年辗转,那不过是一栋又老又旧的房子,拆了便拆了。所有的往事和记忆,其实都埋藏在你的记忆和血液里,谁也拆不散,谁也带不走。”
女人说这话时,那双仿佛看尽了世间沉浮、风云变幻的眼眸,有的只是一种超然物外的淡然和平静。就好像,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是能够影响到她的了。
“可是……”带着哭腔的梵雨,却不知道该怎么诉说自己的悲伤和委屈。
女人抬手,亲昵的揉了揉她头发杂乱的脑袋,一脸意味深长的说道:“哪有那么多的可是啊,傻孩子,瑶姐知道你想说什么,人可以缅怀过去,但人不应该总活在过去,甚至是幻想着回到过去,如果总是一味的沉浸于过去,会容易苍老和腐朽。其实大多时候,人怀念过去,都是只怀念过去的好的时候,借以衬托、抒发和表达对现状生活的不满。你还这么年轻,你应该为你自己而活,你应该每天都过得开心快乐,你应该努力的过每一天,让自己越过越好。人生功名富贵,总有天数,不如图一个见前快活。这话虽然有些偏激,但并不是没有道理。等再过几年、十几年,等你年纪大了,老了,你就会明白,这世间其实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因为一切终究成为过往,你抓不住、留不住、挡不住。”
梵雨止住了眼泪。
女人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转身走向环形茶台,稍稍用力往外一拉,便将一块扇形茶台拉出来。
她走入其中,拉开一个抽屉,里面满满的一抽屉纸币,100、50、20、10、5块和1块都有,分成六格,分门别类,摆放整齐,粗略估算,不下两万。
女人随手从那一叠百元大钞中抽出了一半,至少有五千,然后关上抽屉,走出来环形茶台,顺手将那一块扇形茶台推回原位,看上去倒也不费劲。
女人走到梵雨的面前,抓着梵雨的左手,将钱搁在梵雨的手中,不待梵雨拒绝,便笑着说道:“你知道瑶姐的为人,这不是给你的,这只是你提前预支的这个月的工资和奖金。我知道你手机坏了,你先去买个手机用着,补张电话卡,免得你弟弟小哲联系不上你,担心你,还有其他的一些重要东西。剩下的你给自己买点衣服用品,至于吃住就暂且在瑶姐这里,也好给瑶姐做个伴。另外,房子的拆迁补偿款,得尽快落实。”
梵雨张了张嘴,最后却也只能哽咽着说出谢谢二字。
女人亲昵的揉了揉她的脑袋,柔声笑道:“傻丫头,快去吧。另外,以后就恢复女儿装吧,挺好看的。”
梵雨重重的充满感激的点了点头:“那瑶姐我就先去了。”
她说完,抓紧了钱,站起身来,看向身边的苏途,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便给改了,她笑了笑,轻轻道:“和尚,我先忙去,你和瑶姐好好聊聊。”
苏途笑着点了点头。
梵雨拿着钱,朝女人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大步离去。
偌大的茶楼里,就只剩下了苏途和那个他只有一面之缘的神秘女人。
女人重新在苏途的对座坐定,不待苏途开口,女人便开口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我。”
苏途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女人稍作沉默,仔细地端详着苏途那绝美的容颜,赞叹道:“他曾跟我说过,你长得极是好看,似从天上来。上次来去匆匆,没有细看,此刻当面,方知他并非夸大其词,你果然长得极是好看。我此生去过无数的地方,见过无数的人,其中不乏俊男靓女,但没有一个有你这份神仙姿容。”
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老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