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骄嵘救走三鹰之后再无音讯,屠鹰大会后,众路英豪也散了,羊襄、马如虎各回各派,虎不休携铁马腿返回邙山派,牛一方师徒随行。
南下湘水门的令狐峥已和熊氏兄妹商定了他与朱鹮衣婚的事,婚期定在今夏五月。诸事已定,令狐峥便携四小鸽北上,返回太白门,以筹备婚事。
途径滁州,师徒五人在城中找了一间客栈,就地歇息。夜里,夜色空明,令狐峥正要入睡,窗户忽然被一阵疾风吹开,一团白色东西被抛了进来,落在令狐峥脚下。
令狐峥拾起一看,竟是一方绣帕,帕子上绣着一只朱鹮鸟,栖息在碧水汀州之畔,扬起粉红翅膀,这是朱鹮衣的绣帕。令狐峥心中升起一股不安情愫,急忙推门而出,只见一个人影正逾墙而去,没入月色中。
“不好,鹮衣有危险!”令狐峥心中一急,当即施展轻功,越过墙头,追了过去。那人影身形纤细苗条,显然是个女子,踏着月色,一起一落,行速极快。令狐峥双足发力,疾追而去,转过一个小山坳,竟不见了那女子身影。
令狐峥朗声问道:“足下何人,不妨现身一见。”西边忽然有人影闪动,奔向远处。令狐峥只一眼,便知这人不是方才那人,但他无暇多想,身形晃动,紧随其后,但那人影时现时隐。若不见了,令狐峥开嗓问一声,人影便又出现,但出现的却不是方才所追之人。
如此,令狐峥追出二十几里路,淌过溪流、奔过山坳、行过田野,眼前垂柳阴阴,隐着一条小路,竟来到一所大庄院前。令狐峥抬头一看,只见大门匾额上写着“白石山庄”四字,旁边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喜气洋洋。
方才那人影往大门上一扑,推开门奔了进去。令狐峥不及多想,抬脚跟了进去,追到大堂,只见红绸垂挂,悬灯结彩,装点得花团锦簇,一派喜气,门口悬着一副红联,写着:白首齐眉鸳鸯比翼,青阳启瑞桃李同心。
令狐峥忽然拽紧手中绣帕,心中闪过慌张,暗道:“不好,鹮衣被人擒了,关在此处,要被逼迫成亲。”只见一个人影往东一晃,令狐峥抬脚发力,疾步追过去,那人绕过两处亭台,躲进了一处水榭中。
水榭周围花团簇拥,门口贴着囍字,垂挂红绸,门框红联上写的是:皓月描来双影雁,寒霜映出并蒂莲。“果然是要逼迫鹮衣成亲!”令狐峥心中焦急异常,箭步上前,推门而入。
月光自四面窗户泻进屋中,屋中虽无烛火,却是一片空明。屋中小几上摆了几盆水仙花,香气淡淡然若有若无,里头摆着一张屏风,后边坐着一个人影。令狐峥定睛端详,心道:“我一路追了过来,途中换了三人,如今屏风后坐的竟又是另一人,想必她就是这山庄的主人了。我倒要问问,她为什么要挟持鹮衣,迫她与什么人成亲。”
屏风后的主人先开口了,问道:“太白门令狐小圣夜闯白石山庄,是来找人的么?”令狐峥举了举手中绣帕,说道:“我来找着绣帕的主人,湘水门的朱鹮衣姑娘。”
屏风后的女子咯咯一笑,道:“白石山庄只有绣帕,没有姑娘。”令狐峥哪里会信,这绣帕是朱鹮衣贴身之物,若她不在白石山庄,绣帕又怎会落入他人手中。令狐峥救人心切,说道:“姑娘若不肯放人,莫怪令狐峥无礼了。”
那女子道:“太白门令狐小圣的大鹏八裔掌和八臂哪吒手,两次大败白茶老翁,小妹甚是仰慕,今夜终于有缘一见了。”令狐峥救人心切,不再多言,他双掌挥起,自后而出,推到胸前画了个圈儿,出的是大鹏八裔掌的“运斤成风”一招。
屏风后的女子自岿然不动地坐着,根本没有躲闪的意思。令狐峥双掌横斜,劈了过去,招到一半,大掌却撞上了几根细线一般的物件。细线往肉上一划,刺疼刺疼,令狐峥脚下也被细线一拌,险些摔向前,他急忙收招立足。
令狐峥心下惊疑,招出一半竟无疾而终,他凝目瞧向四周,心想:“奇怪奇怪,明明空无一物,方才是什么东西划了我的手掌,又阻拦了我步伐?”他翻起手掌,掌中是几道渗着红血的细痕。
屏风后的女子忽然起身,踏步向侧门走去,令狐峥急道:“不能走。”他心中一急,改换八臂哪吒手,两手翻转,向前推出,似拨弄风云,向那女子擒去,这是第一手“混天手”。
令狐峥大手才探出,又触到几根钢丝般的细线,细线割入肉中,搅起一阵刺疼,他脚下又绊到了细线,小腿处一根,大腿两根,竟连腰上也划来两根细线,拦住去路。令狐峥心下诧异惊愕,暗道:“莫非这水榭里都布满了看不见的细线。”
那女子忽然跃到横梁上,说道:“谁说我要走了。”话音一落,她扯下腰间一条小青带,随手一抖,绿带竟变成了一条青色长鞭,呼呼然打向令狐峥。
令狐峥掌中凝力,凌空劈出,依旧是招到一半,又撞上了数根银丝。银丝划过手臂,割裂衣袖,割伤皮肉,生生破了大鹏八裔掌。令狐峥当即侧身躲避,竟又撞上银丝,银丝破衣割肉,阻拦退路,可惜令狐峥一身绝世武功,根本施展不开。
青鞭打到眼前,又忽然一抖,鞭身上竟立起无数青针,真真变成了一条刺猬鞭。令狐峥从未见过,刹那间惊愕不已,只见那青鞭迎风一晃,青针便刷刷射出,尽数打向自己。
令狐峥斜身相避,又撞上一排细线,被弹了回来,成百上千根青针便全射到了他身上。房梁上的女子凌空踏了几步,绕到另一边,又挥起青鞭,卷向令狐峥,鞭上青针如牛毛细雨般打来,全部射在令狐峥身上。
令狐峥只觉后背、手臂,凡种针之处,皆是一阵发麻。那女子又飘身落到了他身前,扬鞭扫来,又是一阵青雨齐降,令狐峥行动已迟缓,躲闪不及,将那青针全部打到了身上。如此,那女子东飘西当,挥鞭射针,不过片刻的功夫,令狐峥身上密密麻麻全是青针,只留下两个眼睛视物,一张嘴巴说话。
那女子轻飘飘落回屏风之后,拍了拍手掌,便有几个丫鬟小厮款款上前来,撤了屏风,点上红烛。几人偷偷瞧了令狐峥一眼,噗嗤一声笑出来,此刻的令狐峥已成了一只青团刺猬。
令狐峥承了一身青针,只觉全身麻麻痒痒,没了半点力气,更何谈催动内力,震开这一身青针。他眨着眼皮,瞧清了那女子容貌。
只见那女子身穿白衣,头戴一顶莲花冠,冠上一排珍珠,在烛火映衬下,发出淡淡光芒,她面上却带了寒纱,只露出一双寒霜眼,两弯细长眉,纤腰一束,系了一条小青带。
那女子两手凌空一晃,令狐峥便听到了细细声响,她仿佛将什么东西收回到手中,又一步一步踏来,说道:“令狐小圣如今这般光景,小妹就偷个懒,不看座奉茶了,我陪你站着。”
令狐峥道:“姑娘是谁?”那女子道:“久仰小圣大名,小女子倚天教鹿骄嵘。”令狐峥上下打量鹿骄嵘,这个他初次见面的魔教教主,心中恍然大悟,暗暗长叹:“方才拦我伤我的是方天叠云丝,她腰间的绿带是青龙任月鞭。我真大意,竟着了这妖女的道儿。”
令狐峥恨恨说道:“鹿教主这请人待客的手段,委实不大光彩。”鹿骄嵘道:“你身负绝世武功,天下罕有对手。我若不使一些手段,怎能留下太白门令狐小圣?”
令狐峥已三番五次运劲发力,都提不起劲儿,脑袋儿有些昏沉,但思绪却十分清楚,他问道:“你在针上喂了毒?”鹿骄嵘摇头否认,说道:“无毒,针上沾了些我炼制的金刚麻沸散,你这才会全身无力,无法运功。谁叫你武功盖世,我只能多用些针了。”
令狐峥栽在鹿骄嵘手中,却挂念朱鹮衣的安危,他道:“我已落入你手中,随你怎么处置,但请你放了湘水门的朱鹮衣姑娘罢!”
鹿骄嵘上前两步,抽走了令狐峥手中的绣帕,道:“我瞧这手帕精致,就拿过来玩玩儿,却没请来朱鹮衣姑娘,对不住了。”她将绣帕展开,放到烛火旁,烧得干干净净。
令狐峥心中又气疑惑,问道:“你费尽心思引我过来,意欲何为?”鹿骄嵘道:“我觅了一份好姻缘,趁着今夜良辰美景,特意给令狐小圣送来。”
真如晴天霹雳,令狐峥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原来白石山庄的喜庆布置,不是为朱鹮衣,而是为他。令狐峥急忙道:“令狐峥已有婚约在身,是断不能再娶他人的。”
鹿骄嵘却摇了摇头,说道:“令狐小圣与朱鹮衣姑娘并非良配,即便遵长辈之约、顺长辈之意,结为连理,也断不会幸福和满。且让我替月老剪了你们的姻缘,再给你寻个美娇妻啊。”
令狐峥与朱鹮衣自小订下婚约,两人一南一北,极少见面,虽不是情意绵绵、恩爱缱绻,但自小遵爷爷教导,令狐峥早已将朱鹮衣当妻子看待,从未有过其他杂念。当下听鹿骄嵘这一言,令狐峥心中惶惶不安,暗想:“我与朱家鹮衣妹妹已有婚约,我若另娶他人,岂不是负了她,我不能做做下这般背信弃义的事情。”
令狐峥厉声骂道:“妖女,我太白门令狐峥的婚姻大事,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更不许你坏了太白、湘水两门的联姻。”鹿骄嵘道:“一扯就坏的婚约,食之无味,不如弃了。千金易得,良缘难求,小圣何必推拒?我给你找的那位姑娘,可比朱姑娘好千倍百倍。”
令狐峥端着一身正气,不为所动,道:“她好不好与我何干?我奉劝你一句,莫要乱谱姻缘,祸害了人家姑娘。”鹿骄嵘道:“怎是祸害?你武功盖世,一表人才,她巾帼不让须眉,落落大方,你们二人简直天作之合,我便来承人之美。”
鹿骄嵘一经说完,抬脚往侧门走去,边走边道:“吉时已定,明日巳时,拜堂成亲,缔结良缘。”真如五雷轰顶,这妖女行事竟如此雷厉风行,偏偏令狐峥此刻全身无力,动弹不得,他一腔愤怒,恨得咬牙切齿,望着鹿骄嵘身影越来越远,着急问道:“你抓了谁家的姑娘?”
鹿骄嵘身影已没入月色中,只留下一句话:“九天宫少主凤霜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