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算找到太空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这一个月内她差不多熟悉了最简单的日常用的爪哇语,发现了太空之后,暗搓搓的跟在他身后,每日听他怎么和别人讲经。
益算发现自己真是个榆木脑子,对佛门之法只感觉枯燥无趣。
从这里下手问太空智慧和尚的事只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一连三日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还是有别的小和尚注意到她,告知了太空,太空亲自来见她,原来他也会说汉文,发音还很纯正,轻轻的问她是否有什么事情?
益算看见他的脸就赶忙低头,脸红的像猴子屁股,支支吾吾的好半天不知道怎么解释。
太空看她年纪尚轻就已有身孕,恐怕是难过情关,想来一解愁绪。
他邀请了她去他每日供养神灵的溪边,益算好奇的蹲下去,发现肚子被挤的难受,她干脆跪下,好奇的问太空:“这溪里的小鱼就是你所说的神灵?”
要是太空不在身边,这么小巧玲珑的小鱼,益算真想捉来一条在手掌心里捏爆,看汁液飞溅,肯定好玩极了。
太空皱着眉头劝她在一旁坐好,一个已有身孕的人,肚子已经显怀,怎么还能随意的跪在满是石头的溪边?何况他只是想让这自由自在的灵性之物一解她心中的愁绪。
益算偷偷瞥他的俊脸,听见语气的时候就感觉他有点生气,乖乖的一言不发的坐去旁边的石头上看他喂鱼。
太空借机为她讲了一部《楞严经》,讲到第三卷的时候,益算就睡着了,真的毫无灵性一人,还不如鱼。
太空叹口气,脱下僧衣为她披上。
益算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回到了两千多年前,在梦中抓住了太空的手,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他:“你要上哪儿去?我没有偷偷睡觉,我最喜欢的就是每日和北泽一起牵完姻缘红线,蹲在神像里看你念经。”
太空苦恼的蹲下,看着面前的人仍困在梦里不见醒,她牵他的手用力,生怕他跑了,但他只要稍稍表现有想离开的含义,她就会瞪着大眼睛害怕的将手松开。
她不想因此惹他生气。
她会因为他生她的气而伤心。
太空轻轻的摇醒益算:“别睡了小施主,山风渐凉,你该下山了。”
益算迷迷糊糊的睁眼,看清太空的俊脸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间,差点吓得从石头上跌倒。
她惊讶出声,脸红的掩饰自己的尴尬与紧张:“你离我这么近干嘛?你想吓死我?”
她害羞的用手拍裙子上蹭到的草根,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拉着人家的手,害怕的犹如挽了一条毒蛇猛兽,闪电一般的甩开。
尴尬的站起身急忙要走,舒适温暖的红色僧衣在这时从她的身上轻轻的滑落,益算感觉自己快哭了。
回头低着脑袋问太空:“你是不是记得我?”眼睛红红的,第一次体会到了空空想靠近她又不敢,惦念她又被无视的委屈。
太空诚实的摇摇头:“我不认识你。但我的老师告诉我,禅机不到,不能断、舍,离,便不能悟到真正的佛意。”
“你想成佛吗?”益算问他。
太空答道:“一切都看机缘。”
他又道:“刚刚我为你所讲的《楞严经》你没有好好听,明日你再来寺里,我讲给大家听,你也要认真听。”
益算乖乖的点头:“我知道了。”
第二日她再来,上山的时候突然下雨,山路变得湿滑,她走一步退两步,裙子上粘的都是稀泥,益算气的坐了云冒雨飞上去。
太空正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冒雨讲经,这情景简直和她梦里的完全相反,每个信徒都打着伞,唯有他一人淋雨,坐在那个台子上,摆着每次讲经时都会有的姿势,表情淡定悠然,仿佛心中只有佛没有雨。
益算便从坐着的人群里站着望他,雨水打湿她的身体,湿透的头发粘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风一吹,整个身子都发抖。
太空的嘴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慈悲的将她的处境尽收眼底。
雨越下越大,信徒们一个接一个躲去屋檐下避雨。太空听到有人来劝,告诉那人请益算过去。
益算湿漉漉的跟着他走进佛堂,太空双手合十的跪在佛前忏悔,又起身问她:“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不回去?”
益算低着头问他:“我有事和你说,你知不知道智慧和尚是什么?”
太空道:“知道。智慧一词在梵文中称为般若。当年佛陀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悟道,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奇哉,奇哉,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但以妄想执著不能证得。”
益算不明白什么意思。
太空又道:“意思就是说,每个人生来都有成佛的佛性,这也就是为什么用心礼佛终有一天能修成正果。但因为妄想执念太多,从而又失去了成佛的本心。”
“一切万事万物皆有因果,一切事物应顺应天意,关键强求不得。”
益算不知道这和智慧和尚有什么关系?
太空又递给她一方手帕,让她拂去落雨。
益算难受的打了个喷嚏。
“你的家住在哪里?”
太空认为她需要尽快更换干净干燥的衣物,怀有身孕的人不应该站在这里吹风。
益算无所谓的摆摆手,比起智慧和尚的事情,这点小风小浪又算得了什么?
太空又道:“如果你不想离去,不如今晚就住在寺里,我会请求住持为你安排好一间厢房,明日你同我一起离去。”
益算大眼瞪小眼:“上哪儿去?”
太空说的像要那什么似的。
太空走去佛堂的门口接一捧落雨,慈悲为怀的脸上写着淡淡的笑意。
“你知道这寺里种着的花叫什么吗?”
益算想了想:“哪个?”
寺庙里还种了挺多花的,有红的黄的紫的,她不知道太空在说哪一种。
太空道:“梅红色的,一串一串。”
“哦,”益算当然知道,进入这座寺庙之前她就注意到了,寺庙的周围几乎是一片花海,种满了同一种梅红色的鲜花:“你说它啊——”
她随手一指,佛堂门口的花盆里也种了两束,开的很漂亮很艳丽。
太空淡淡的笑道:“这花用梵文来翻译,名为波波克奇。我打算把花种带进皇城,劝爪哇国王在国内推行种植。”
益算不明白:“种这玩意干啥?”
除了好看似乎没有别的用处。
太空居然卖关子,朝益算点头微笑:“明日再告诉你。你同我去了就知道。”
益算倒是无所谓,就是觉得挺不好意思的,吸了吸鼻子和太空告辞:“既然你不告诉我,我不住在寺庙里,我明日再来找你。”
太空送了她一把油纸伞与她告别。
益算挥着手让他赶快回去。
————
一盏茶之后益算来到了地府。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又觉得有点激动,十分好笑,想到一会儿和空空说了之后,他好玩的表情。
今夜的地府却有些异样,热闹的不成样子,平时到了鬼门关就会有人替她通传,蒋轻轻那边就会有鬼知道,今夜看门的小鬼却不见了踪影。
这还让她怎么找空空?
她才不想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两人又要尴尬好一会儿才能正常说话,今夜时间有限,不该有的礼节应该省去。
益算架着一朵小云飞快的来到空空的府邸,看门的小鬼却说他出门贺寿了不在家。
原来今日是蒋轻轻的寿辰,整个地府都在欢庆,空空怕是难逃喝醉酒的命运。
益算都想象不出他喝醉的样子,虽然他现在已长出了头发,比以前更加成熟更加英俊,但总归是光头造型看着更舒服,而那个造型,一看就是不会喝酒的。
益算挺着个肚子在小鬼群里蹿来蹿去,希望能好运的打听出寿宴的位置。
整个地府都在为了蒋轻轻的事忙活,哪里有鬼搭理她,益算寻了很久也没有寻到,默默的坐去上次落水的河边。
还记得上次就是在这里,她怕的要命,又惊喜的要命,以为空空死而复生,急的不顾一切的抱住了他。
空空亦激动的揽住她的细腰,两个人在水中静听对方的呼吸。
那时候益算还没意识到空空的身体已经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比那次在红螺寺脱光了给她看的还要健壮。
抱着她的力道有些像北泽,不过不如他霸道,总带着点小心翼翼,但总归没有丝毫的费力。
他都长得比她还要高了。
这可是滔天的罪过,益算万万不能拿空空来和北泽比较,北泽是她的夫君。
也都怪她当初嘴贱,说什么不会同意和北泽生儿育女之后再和空空在一起。
她那时候只觉得北泽是朋友,和朋友在一起绝不会生厌,毕竟是三百年的友谊,没想到会搞成如今这样。
益算越想越伤心,找了棵树默默的坐下去。
看来今夜是遇不到空空了,就等着天明再去爪哇国找太空,下次再告诉空空,她今夜想告诉他的事情。
益算不知道空空没过多久就来了,算盘透露的小道消息。
虽然算盘不愿意跟着益算,想跟着空空,但毕竟是陪伴了两千多年的主人,还是难免有一些斩不断的感情。
空空收到消息之后立刻放下酒杯向阎王请辞。
今夜本是蒋轻轻借着寿宴为他安排女鬼的日子,他正想着如何推脱,一听到益算的名字想也不想的就赶了过去。
看着益算一点儿不在意的挺着大肚子在树下睡觉,一点儿没有女神仙高高在上的样子,空空的心口就像压了一块巨石。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益算曾经的“丰功伟绩”,如何卖师求荣,如何借助她舅舅的身份当上益算星君。
阎王蒋刚刚居然又在他的面前旧事重提,自从知道他单相思益算以后,蒋对他的态度就变得很奇怪,说了益算不少坏话,两个人仿佛有深仇大恨。
空空其实不想听。
益算做没做什么错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不如说益算就算做了很多的错事又如何?他也会站在她的身边,并且可以借机拉近两人之间的关系。
空空求之不得。
他总是垂涎着一个可以帮助她靠近她的机会,告知她太空的事情,还不是向她献媚?
就是要告诉益算,他始终对她真心,一直将她记挂在心,从不想与她分离。
空空默默的将益算从地上抱起,他的动作已经足够轻柔,但还是惊醒了浅眠的益算。
她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北泽,奇怪的问他怎么了?
空空低声的安慰:“睡吧。你乖。”
益算迷迷糊糊的合上眼,直到空空带她进了他的府邸,入了他的房间,打开他的被子将她轻轻的放进床里,益算才终于有点清醒,叫了声北泽的名字。
屋里黑灯瞎火的,益算闻出不是北泽的味道,倒有点像空空的。
她低低的唤了声:“空空?”
空空这才回答:“嗯。”
就坐在她身前的凳子上淡定的喝水,表情很轻松但绝不算惬意:“醒了?”
益算激动的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空空一袭黑衣,人虽然白,但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连鬼影都看不见。
空空体贴的飞了一只带着光的灵蝶为益算照明。
益算也会这招,蝴蝶喜欢她的味道,随着主人的心意飞去她的脸上落脚。
益算挺不好意思的,毕竟先叫了北泽的名字才叫的空空,空空看起来也好像不是很想搭理她,一大堆想说的话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