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北宇宙天文观测所业务大厅门前
刘经政正准备抬脚迈进大厅的门,突然又犹豫了一下,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人多的环境和曾相复说这事,总觉得有点不合适。
要能等来一个人把曾相复叫出来,也许效果会更好一点。
于是他倒背着手站在了门外等待一个从这里经过的人。
就在这时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他仔细一看不是别人,又是小马!
“刘书记?”
小马面无表情地说,随即就将目光很快闪开。
刘经政趁机说:
“嗯,哎,小马,正好,我有点事要用你一下。”
“噢?”
小马不解地看着刘经政应了一声。
“是这样,我和曾教授有点事,麻烦你帮我到里面去叫一声,好吗?”
刘经政从小马眼光和态度上自知他不太好感,可是现在还想利用他,因此说话的口气也就显得比以前客气些。
“叫——曾教授?我去?——刘书记,这,这——不太合适吧。”
小马看上去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刘经政尽量打消他的顾虑:
“没有什么,我就和他说句话,麻烦你给帮着叫一下。”
小马一脸不悦地犹豫着:
“可是,现在,曾教授正忙,——”
“怎么,现在就用不动你了?
党的哪项工作不重要?
你这样支支吾吾的!”
刘经政看上去是有点生气,要用硬话把小马唬住。
“哦——那我就去告一下——”
小马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返了回去。
“这么点事就推三阻四的还像什么话!”
刘经政看着小马的背影自言自语说。
“刘书记,你干嘛站在这里?”
这时冯建宇从身后走过来,出于礼貌向刘经政打招呼。
“哦,是建宇,我是来找曾教授的。”
刘经政说着用手指了指里面。
“那,进去说吧。干么在这里站着?”
冯建宇心里已经猜出了八九分,故意说。
刘经政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小马帮我叫去了,我进去不方便嘛,呵呵。”
冯建宇话里有话地:
“曾教授现在特别忙,小马不一定能叫得动,还是您亲自叫去比较合适。
再说这有什么不方便的,都是自家人,每天见面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倒也没什么,只是——”
刘经政不知如何回答。
“那好,您等着,我先进去?”
冯建宇说着就准备朝里面走去。
“建宇。”
刘经政在身后叫了一声。
等冯建宇扭回脸来他又接着说:
“建宇,你能不能顺便告曾教授一下?”
刘经政说话的口气很和软。
冯建宇含沙射影地:
“都走到门前了你干嘛不进去呀?你是依法调查,正常履行公务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噢——”
他知道冯建宇这事故意说给他听,但为了工作和职责这点辣味算不了什么。
他被冯建宇这么一激将反而把心一横,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是从工作出发,又没有抱什么私心,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拿着金碗倒讨起饭来了!
进去就进去,看曾相复能怎地!
大不了他不服从组织的调查,闹腾上一番。
为了事业,为了工作,为了神圣的职责,还怕这些不成?
曾相复戴着他那副已跟随他多年的金边眼镜,两眼瞅着面前的计算机显示屏凝神静气一动不动。
桌子旁边摆着他吃饭用过的餐具,凌乱稀疏的一头苍发和弓下去的后背显得异常憔悴和苍老。
刘经政放轻脚步不紧不慢地走向曾相复。
有看到他的人都是一种异样的目光,就像刘经政不是所里的领导,而是一个让人不喜欢的陌生人似得。
曾相复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他在曾相复深身后站定,顺手从旁边拉了一条凳子坐过来,坐在曾相复的右后方。
悄无声息地随着曾相复点击鼠标和键盘,看着不断更新的显示屏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和画面。
“这个陨星的内部结构很坚硬。
从它的机构纹理和风化迹象可以看出,其坚硬程度可能要超出一般白云石。
再从其表面温度和自转的、略带螺旋的轨迹上我们不难看出这个陨星的质量结构分布很不均衡。
可以使我们对其产生怀疑,是不是它的深层还会包裹着一个内核呢?”
从曾相复说话上不难看出他一定是感觉到有人坐在了他的旁边,他在以他平生对陨星的观察和经验分析。
刘经政没有发声。
而且,他一个搞政务工作的人对这些纯粹不懂,能说什么呢?
只好静静地听,静静地在思虑着下一步该以怎样的方式方法向曾相复开口。
不知怎地,他坐在那里,不知不觉地对直勾勾盯着显示屏孜孜不倦的老教授产生了恻隐之心,调查的信心开始有些犹豫和动摇。
但这样的念头稍纵即逝,很快被一种义不容辞的声音推翻。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作为一个纪律督查干部,怎么会因人而异呢?
在大是大非面前怎么会产生这种私心和恻隐同情之情呢?甚至产生了退怯的想法!
曾相复又接着分析了很多,可能是刘经政的一言不发使他的第六感觉系统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他不经意地稍稍扭转头习惯性地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然而这一扫,使他不由地将本无意离开荧光屏的目光惊诧地重新回归到刘经政的脸上来。
“刘——”
他失声地说,沉陷在数字中的大脑仍然没有回旋过来,竟然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这张熟悉的脸。
似乎在浅意识里忘记了他的名字。
这一声“刘”是凭直觉叫出来的。
是不是他对刘经政这两天来闹得轰轰烈烈的大调查也有所耳闻?
从这一点上是不是也可以看出他心存戒备呢?还是他早已等候多时?还是他一直沉浸在浩瀚宇宙之中,真的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这些,不得而解。
“经政。”
刘经政笑了一下自我补充说。
至于这一笑是不是显得自然,也许曾相复根本就没有在意。
但周围用眼瞟瞟过来的那些人肯定不会觉得有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