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累了。”胥林从床上直起身，走到飘窗前，说完这句话，一直没有回头。
“你别不信，胥林，我可能真的是机能不太好了。”司隽看着胥林走下床后，移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说道。
胥林转过头来，饶有趣味地看了司隽几秒钟，看得司隽心里发毛。“我说过了，你只是累了。”司隽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胥林又补上一句：“今年你是不是就三十岁了？”
“所以？”
“所以啊。”
司隽别过头，没有看此刻眼前挂着怪笑的人。“那你结婚多久了？今年好像是第七年？”司隽不想让胥林很快得逞。
“七年？我不记得了。好像确实是很久了。”
“哈哈，”司隽笑两声，刻意笑得大声，“不知道你丈夫听了，会作何感想。”胥林没有接他的话。她走回床边，不顾司隽警惕的神色，把他身上的被子全部掀开，在他细嫩的大腿皮肤上狠捏一把。
“你如果真的老成这样，我们就分手。”
“分手？”司隽吃痛，嘴里倒吸凉气，“分什么手。你已经结婚了，符合道德的另一半不是我，我们没资格分手。”
“你不想和我分开。”
“你倒是很会理解人说话。”
司隽说完，搂上胥林的肩膀：“但愿你熬得过七年之痒。”胥林推开他，又狠狠补上一把：“但愿什么？你真是疯了，七年，你忘了我们也是七年？”
“但愿我们都熬得过七年之痒，三个人。”
胥林盯着司隽的眼睛，直勾勾赤裸裸。
“但愿真的只是三个人。”
司隽心里又开始发毛。
胥林比司隽周围的所有女人都漂亮。在陈秋枫说出这个事实之前，司隽还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确实。胥林确实漂亮，年轻，不需要保养，有最大的资本。但是她已经结婚七年了，和一个大她十五岁的人。和胥林认识是意外。司隽觉得，可能自己更像是胥林的意外。
他和胥林，是在胥林的婚礼上认识。一句离谱的叙事，一个离谱的开端。司隽在广告公司做小职员，领着够不着个税起征点的薪水，工作从来都贯彻浑水摸鱼的原则。当时和陈秋枫还只是同事。其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陈秋枫总是找司隽一起去拿部门集体订的咖啡或者早饭。他在嘴角挤笑的样子实在难看，他自己也知道。好几次陈秋枫都小声问他，是不是没休息好，甚至要给他推荐睡眠诊室的医生。司隽确实连着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睡好觉了，但这不是他和陈秋枫共事时面色枯黄的理由。好几次例会，司隽眼神空洞着，泛泛望着刻意坐到对面的陈秋枫，略略估算了对方的三围数值，算完就觉得胃里反酸。只是同事而已，司隽当时如是安慰自己，后来也如是转告胥林。
陈秋枫对着司隽，故作神秘地说，公司大股东结婚，就在公司旁边的酒店。司隽当时完全不感兴趣。大股东，有钱人，有钱人娶老婆，和他有什么关系。蹭吃蹭喝，吃相实在难看。而陈秋枫当时故意挤出来的卖弄表情，司隽感觉有些反胃。他还是跟着去了。他实在是不擅长拒绝，更架不住司马昭之心的热情。
婚宴上，对着精致昂贵的菜品，司隽没吃下去几口。陈秋枫一直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蹭，他本来想推开，推了推眼镜，算了。他实在不擅长拒绝。
复制粘贴一样的婚礼的程序，司隽看完，脑袋比早上起床还榆木。当时司隽觉得唯一赚到的，是新娘的漂亮。他进会场时，注意到屏幕上新娘的名字，现在他坐着吃饭，也注意到新娘全程没什么表情。像个漂亮的芭比娃娃。
此时他才注意到新郎。虽然中人之姿，但在大众对有钱人的有色眼镜中，已经算得上人模人样。她在不满意些什么呢？
司隽想不起清楚，也懒得去想。一个有钱的男人，一个漂亮的女人。后面就不能再想下去了，阿弥陀佛，罪恶。
司隽走出会场时，厅里只剩三三两两的客人。他不想和陈秋枫一起离开，只能熬到她被公司的电话叫走。他走过一段走廊，刚过转角，就看见胥林蹲坐在出会场的侧门边。婚纱已经换过，现在穿着正红的礼服，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她的胸膛露得不少，司隽只形容得出性感。司隽回头张望了几眼，没发现新郎的影子，也认不出挽她上台的父母。算了，监控拍着呢，应该不碍事。司隽脱下外套，走上前去，披在胥林身上。
“你和陈秋枫，也是这个状态？”
隔天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酒店房间，同样站在飘窗旁边的胥林，用同样轻佻戏谑的语气，问出这一句。
连着好几天了。司隽心里盘算着，哪个男人连着好几天，听见面前的漂亮女孩儿说出这种话，能心如止水？司隽很生气，生胥林的气，更生自己的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无用。他没有答话，下床，走到胥林身边，把她打横抱起来，扔回床上。
司隽摁住她的肩膀，说：“说过多少次了，我和陈秋枫，除了同事，没什么关系。”
胥林没有反抗他，撇过头去咯咯笑了好几声，故意夹着声带说：“哦，这样啊，那她可要伤心了。”
“你天天做的那些事情，我就不会伤心？别问是什么事情，太假了。”
“哈哈，假什么假？竞标这么久，真金白银的事，那是最真的。”
“你丈夫让你去这么干的？”
“没有。他从来不让我为这些事情做什么，尤其是这种层面。”
司隽又感到酸水从胃里反上来。他听不下去她说这些话。她丈夫如果对她真只有利用，倒也还好了。司隽松开她，自己走到窗户边，背对她而立。
胥林默默注视他背上的皮肤。一年比一年松垮，脂肪倒是一天比一天多。算了。胥林现在也学会了司隽的口头禅。
她走过去，抱住他，把脸埋到他的胸里。
“没有做什么，只是陪他们吃饭喝酒而已。总要有钱赚吧。”
司隽听到她下床的动静的一瞬间，心就软了。他没打算怪她，她也知道他没有怪她。
可他就是烦。一烦，他就总想到胥林穿婚纱的样子。
司隽稍作沉默，低头抱住她：“我和陈秋枫真的没有什么。”
“我知道。”
“我也知道你和那些男的没有什么。”
“我知道。”
“那你离婚？”
无人答话。
算了，他想。
算了，她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