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明忽然听到“青荷”二字,声音遥远却真实,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红纱漫天,红烛摇曳,不禁皱了皱眉头。
他正要起身,发现自己怀中竟抱着一人,软玉温香,肌肤胜雪。他猛地坐起来,这才看到自己也是身无衣物,大吃一惊,再看身旁躺着的人,竟是安阳,他脑中轰地一声。
那女子正是安阳公主。
她睁开眼睛,一双妙目望着元修明,光波流转,温柔多情,含羞一笑,张开双臂便搂住他的脖颈,伏在他身上。
元修明一声怒吼,一把推开了她,恨恨道:“安阳,你知道你……”
他忽然看到床上一抹红印,元修明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如木雕一样呆在当场。
安阳被他一把推开,万分委屈,说道:“修明哥哥,你怎么啦?”
元修明蓦地睁大了眼睛,瞪着安阳,眼中泛着血光,昨晚的事一一浮现在他脑海中。
原来昨晚他离开顾青荷后,便来找安阳。他敲门好一会儿,却没有人应答。他心中暗叫不好,用力推开门,才发现门是虚掩着。
走进去之后,他便见桌上有一张纸条“酉时初,往东十里,饮翠苑,想救安阳,一人前来,如有人跟随,莫怪手下无情。”
元修明心中暗惊,可江流川不在身边,一时间又找不到元修逸,眼见离酉时没有多长时间了。 他略一思索,便给元修逸留了张字条,将顾青荷赠予他的短剑带在身上,往饮翠苑赶去。
很快,他来到了这里。到了以后,只见门洞大开。元修明迟疑了一会儿,便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环境幽静,不过他无心欣赏。
忽听琴声响起,琴声悠扬,虽和杨盼儿的琴音相比稍有逊色,却也是行云流水,如女子哀诉衷肠,委婉动听。
元修明顿生疑虑,正在犹豫要不要继续往前走,只见一个丫鬟走了过来,躬身道:“王爷万安,公主有请。”元修明这才明白真的上当了,心中不悦,正要转身离去。
屋内传来安阳的声音,说道:“修明哥哥,明日就要到南姜了,只怕以后我们都没有机会如此说说话了。”
元修明听她声音哀伤,心中一软,走了进去。
进去后,便见安阳公主浓妆明媚,凤冠霞帔,站在琴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
元修明眉头一皱道:“安阳,你这是做什么?”
安阳指着一桌酒菜佳肴道:“修明哥哥,请坐。”
元修明道:“安阳,你明明无恙,为何骗我来此?”
“修明哥哥,你是关心我的,是不是?知道我有危险,便立刻赶来了。”
元修明沉默片刻,说道:“不是,我已在怀疑是你故意将我骗来。”原来他看到纸条时,便有所怀疑,驿馆内外虽不是重兵把守,却也不是一般人说进便能进的,更何况能无声无息地将公主掳走。
他之所以来,一来是怕真有其事,如若不然,也正好借此机会,和她把话说清楚。
安阳脸上闪过一抹失望,随即嫣然一笑,说 道:“可你还是来了。”她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双瞳剪水,明艳动人。
元修明道:“安阳,你我自幼相识,倘若你真有危险,我岂能不顾?我已给修逸留了字条,相信他很快会差人来接你。”
“所以,你心里到底还是有我的。”安阳举起面前酒杯,说道,“修明哥哥,我们喝一杯吧,就当是为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践行。”
元修明见她明媚的脸上浮着一层哀伤,心中愧疚,缓缓坐了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见安阳为自己斟满一杯酒,说道:“修明哥哥,这一路上你都郁郁寡欢。毁婚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先自罚三杯。”说着便举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元修明摁住了她的手,暗想“自己与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若她喝得醉醺醺回去,恐伤她名声,更何况,本是我对不起她在先。”便道,“安阳,你我缘份如此,不用道歉。”
安阳道:“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说罢正准备喝下去。
元修明却一把夺过酒杯,说道:“好,我接受,但是酒,我来替你喝吧。安阳,其实是我对不起你。”说罢一饮而尽。
安阳忽然眼泪汪汪,幽幽道:“修明哥哥,对不起。我是迫不得已。”
“安阳,你无需自责,其实,其实我……”
他不知如何向她开口说他与顾青荷的事,又一想,说了只会伤害她,不说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于是看了她一眼,终是没有说出口。
安阳道:“修明哥哥,你知道我为何要嫁给博格吗?”
元修明正是不解,看着她,满脸疑惑。
安阳却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望着他,元修明被她眼中深情触动,忽然脸一红,低下了头,只有他知道他这脸红中有几分是感动,几分是羞愧。
元修明道:“此时说这些有何意义?安阳,你即已决定嫁给他,我只愿你余生安好。”
一行泪珠忽地从她眸中滑落下来,元修明心中有些不忍,说道:“酒已喝过,我先告辞了。”说罢正准备起身离去。
“我是因为你。”安阳忽然说道。
“为了我?”
安阳眼泪如断线之珠不断落下,点点头。
元修明脑中飞转,缓缓道:“杏林别院?”
安阳哭道:“不错。你还记得那晚他只叫我一人进去吗?”元修逸又缓缓点头。
安阳继续道:“他说他看到的人就是你,一定会指认你,除非,除非,除非我答应嫁给他。”
元修明剑眉一挑,眼中不由得闪现一丝怒火,良久,他才道:“多谢。安阳,其实你不必对我如此。纵使他指认我,我也会想办法自保的。”
安阳摇摇头道:“不一样,一旦你背上污名,紫微星主之名便会受到质疑,你忍辱负重多年,我怎能看到你辛苦经营之事付诸东流。我不能让他们毁了你。”
元修明惊愕地望着安阳,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一般。
安阳道:“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如若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我怎么能在母亲面前替你周全?”
元修明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安阳,我……”
这些年,他虽知安阳对他一往情深,却有些任性胡缠,甚至还暗中派人跟踪自己,他有时甚至有些厌烦,却不知她背地里也为自己做了许多事。
安阳道:“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不能让他们毁了你。”
“他们?”元修明道,“安阳,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安阳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如果博格指认是你刺杀他,你就完了。修明哥哥,这是我最后一次护着你,往后你要多加保重。”
元修明心中动容,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多谢“二字还未说出口,他忽觉一阵头晕目眩。
他定了定神,却觉得更是恍惚,脚下软绵绵的,又一阵阵燥热袭来,坐在他对面的安阳脸上浮现一丝笑容,笑容浅浅,却让人心中难安。
只听她缓缓道:“只是,我怎么甘心就这样嫁给博格。修明哥哥,我只能是你的。”
元修明只觉得恍恍惚惚,起身便要离开,没走同和步,忽然一个踉跄,倒在了安阳身上。
元修明怔怔地看着安阳,只觉得今日的她格外美,明眸皓齿,烈焰红唇,千娇百媚。
他心中忽然一惊,说道:“安阳,你这酒……?为何我,我……”
安阳一声娇笑,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没什么。修明哥哥,待会儿你就会知道了。”
元修明只觉得心突突乱跳,浑身燥热难当,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一把推开了她,怒道:“安阳,你……”
“修明哥哥,我只愿做你的妻子,我才不会嫁给博格呢。今日我凤冠霞帔,就是要嫁你为妻。”说着她缓缓摘下凤冠,慢慢褪去嫁衣。
元修明一把摁住了她,喝道:“安阳,你疯了?”
他觉得一阵热火忽地从小腹窜起,自己内心竟奔涌着一种最原始的欲望冲动,元修明心中大惊,一把推开了安阳,摇摇晃晃朝门口走去。
安阳却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说道:“修明哥哥,你不爱我了吗?”
迷迷糊糊中,元修明只听到了‘爱’字,头脑中蓦地出现顾青荷舒眉展笑的样子,喃喃道:“爱,我当然爱,今生我只爱她一人。”
安阳似乎受到了震惊,“她?”
元修明转过身来,忽然看到安阳的脸出现在眼前,又恨恨道:“不爱,我从来,从来未爱过你,更不会爱今晚的你。”
安阳脸上出现一丝痛苦绝决的神情,忽然一声长笑,元修明还未明白,便觉一双温软的唇已覆在自己唇上,他感觉到一阵窒息。
正是这种窒息让他脑中忽然清醒片刻,他费尽全力地想要挣脱安阳,可是身子哪听他的使唤,就在这胶着中,元修明一脚踏空,二人双双掉入一旁的温泉池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挣扎着从温泉中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眼前也有一人从水中跳了出来。
就在那一刻,元修明仿佛又回到多年前,在地下温泉之中,他刚刚下到温泉中沐浴,忽然迎面“哗啦”一声,探出一个脑袋来,只见那人模样清秀,俏丽可爱,如出水芙蓉,晶莹剔透,不是那个曾救了自己的小女孩又是谁。
元修明嘤地一声,唤道:“青荷?”恍惚中只见她款款向自己走来,薄纱半遮胸,素手玉肌凉,一对酥胸靠在自己身上,软软的,纤手在自己火热的胸口轻轻抓挠,凉凉的,热热的。
元修明脑中轰地一声,一把抓着她的手,“青荷,你,你怎么在这里?”
怀中人却不答,一片香软的唇覆了上来,元修明心中一阵欣喜,喃喃道:“青荷,青荷……”
无可遏制的欲火蓬勃燃烧起来,直欲将怀中的人儿压碎,和自己合二为一,接着,红绡帐里便传来一阵娇喘呻 吟,巫山云雨,只恨今夜良宵短。
元修明想到这里,怒火冲霄,望着眼前的人,眼中布满血丝 。
安阳指着床上那一抹鲜红,说道:“修明哥哥,我已是你的人了。”
“啪”地一声,一声清脆地响声过后,安阳的脸颊顿时红肿起来,她眼中噙泪,倔强地看着元修明。
元修明恨恨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安阳忽地一笑,显得失魂落魄,“做什么?我苦等你这么多年,你答应过会娶我。我一直等一直等,结果等到的是什么?是你的移情别恋!”她指着元修明,目光中爱恨交织,忿火难平。
元修明眉头一皱,说道:“你早已知道?”
安阳一声冷笑,“哼,元修明,你肯承认啦。你这个虚情假意,两面三刀的人。”
元修明看着她,良久,低下了头,缓缓说道:“我并没有移情别恋,我第一眼见到她,便从未忘了她。”
安阳听罢一声大哭,哭声凄厉,怒道:“那你为何又要答应与我在一起?”
元修明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对不起,我是不得已。”
安阳一阵狂笑,说道:“不得已?元修明,你果然只是拿我当护身符。”说罢,又咽咽地哭了起来。
元修明对她始终是愧疚更多,此时心中怒火已消了一半,轻声道:“我,我也曾真心想娶你。”
安阳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眼中泪水犹未干。
元修明继续道:“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心中只有她一人,我的心很窄,容不下第二个了。”
只听“啪”地一声,元修明脸上顿时出现五个手指印。安阳怒视着元修明,手仍隐隐作痛。
元修明冷冷道:“今日这一巴掌是我还与你的。从此以后,你与我再无瓜葛。”说罢起身便准备离去。
安阳却一把抱住了他。元修明才意识到二人均是赤身,说道:“你放开我。公主,请自重。”
安阳一声大笑,笑声凄苦,松开了他,说道:“你也知道我是公主,想我堂堂郡主,受万千宠爱。我一心一意要嫁给你,可是你呢?你迟迟不娶我。我不顾流言蜚语也要等你。因为我始终相信你对我的好。可你竟开始流连花街柳巷,我真傻,当真以为你是为了那杨盼儿,竟让我……”
元修明本已准备妥当,正要离去,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目光凌厉,说道:“有凤来仪的刺客是你派去的?”
那些日子他一直想不通,衡王即会派人去玉屏镇假借刺客之名刺杀自己,就应当知道在有凤来仪之中的忠顺王并不是真的忠顺王,为何他要多此一举?难道真的只是为给在玉屏镇客栈杀自己找一个理由吗?可这个理由却非常经不起推敲。
安阳一声冷笑,说道:“不错。就是我。我本想杀了杨盼儿,谁知却听说伤了你。你知道我当时心中有多痛吗?”
元修明惊呆了,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竟像从未认识过她一样。忽然他又想起一事,杏林别院顾青荷以周轻倩为要挟之时,周轻倩忽然动了胎气,就在一片混乱中,有一支箭射向顾青荷,还差点伤了周轻倩。
他看着安阳,缓缓道:“杏林别院,射向顾青荷的那一箭也是你所为?”
安阳迎着他的目光,良久后说道:“不错。怎么?你心疼了?我苦等你多年,我本以为你是因为杨盼儿才不娶我,却没想到,竟是为她。”
她恨恨道:“如若不是我亲眼见到你看她的眼神,无论如何我都不敢相信,你竟为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对我始乱终弃。元修明,当时没杀了她,我心里好恨呀。”
元修明一时怒不可遏,猛地扑上去,扼住她的喉咙,冷冷道:“你听着,如果你敢再伤她一分一毫,我绝不会放过你。”
安阳看着元修明,眼中透着无尽的绝望,她一声干笑,哑声道:“晚了。”
元修明忽地感到一阵惊惶,松开了安阳,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安阳猛地吸了几口气,看着元修明,笑道:“元修明,如果你的青荷见到了我们昨晚的模样,你猜,她会怎么样?”
元修明脑中轰地一声,便要往外走。
这时,桌子上一样东西赫然跳入他眼中,正是他赠予顾青荷的那半枚玉佩。
霎时间一股寒凉贯穿他全身的血液,元修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急急忙忙地奔出去。
安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元修明,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后悔的,我要让你知道,你离不开的人是我,是我。”
元修明忽然停住了,他转过身来,说道:“你答应嫁给博格,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置顾青荷于死地,对不对?”
安阳整个人僵住不动了。
元修明摇了摇头,看着她,失望至极,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