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柯面容沉静,心里明白,直接找皇帝进言是下下策。天元帝是说一不二的人,他属意的人,决定的事,几乎都不会更改。而且极有可能触怒皇帝,因为质疑黄天赐的品性,无疑是在质疑天元帝的眼光,反而会得不偿失。
若是斐然愿助她一臂之力,和她一起御前陈情,尚能有机会另皇帝信服,替换教习人选。眼下,斐然的意思却是明摆着置身事外。
看了看院中的诸位学子,哭的哭,骂的骂,宋柯顿时感到一阵头痛。她只好出言安抚了几句,道:“诸位先请回国子监,五日之内,我必然让黄教习改头换面,好好当你们的教习先生。”
有几个人磨磨蹭蹭的,不肯离去,坚持要立刻进宫找皇帝,红朵连哄带骗,总算将这群人送出门。
“公主, 这可怎么办?王爷摆明了不插手。”红朵返身时,向宋柯问道。
“这回,他竟如此沉得住气。”宋柯抬头望着屋檐,语气中有几分赞叹之味。
红朵道:“这秦王也是个怪人,一会儿稚气得很,想方设法捉弄公主,一会儿又热心得很,好吃好喝款待公主,这次想让他帮忙,他又不帮了。”
宋柯道:“也许,那件事后面牵扯到他看重的人或事呢。”
“什么?”红朵讶然。
宋柯轻轻拍了拍红朵的头顶,“你啊,继续去学认字。”她又微微转身,看向达尔多说,“你派两个伶俐的,好好跟随黄天赐。人总会有弱点,只要抓住了弱点,自然能为我所用。”
第二日晌午,消息送来时,宋柯在院中悠闲地喂鱼赏花。她听完,眼神明亮,将手中鱼食”哗啦“一声全部撒入水中,她看着游鱼争先恐后地围过来吃食,心情愉悦,高声道:”达尔多,随我去会会那黄教习。“
不多时,宋柯同达而多到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巷子幽深,人迹罕至,墙面斑驳,苔藓深深,墙角长着棵歪脖子大树。那树旁边开一扇小门,非常隐蔽。
”公主,黄天赐就在此门内。“达尔多道。
宋柯左右环视了一圈,说,”此处十分隐蔽,他怕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达尔多正要答话,门内就传出阵阵喧哗吆喝声。
”开!“
”大!”
“小!”
宋柯了然一笑,说:“地下赌场。这样,事情就好办了。”她深知赌徒心性,喜欢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又极易被蛊惑,丧失理智。
忽然,小门从内“吱呀”一声打开,一人被大力推出,踉跄了几步。那人裹着一件黑色斗篷,遮盖住全身,发现宋柯和达而多后,更是拽紧了斗篷,将头脸掩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模样。
门内一小厮骂道:“连裤衩都输了,还想赊账,亏他还是个做官的。”
没过一会儿,宋柯又听到他殷切的询问声。
“黄老板这么块就走了?今日手气怎么样?”
“哎,运气不好,输了一百两。”
“才一百两而已,黄老板下次再来,保证很快回本。”
大盛朝严禁官员赌博,但总有人手痒以身犯险,抱着侥幸心理来地下赌场过把瘾。显然,黄天赐也在其中。
宋柯示意了达尔多一眼,两人快步走远,一左一右,贴着墙根藏在了巷子转角处。她探出脑袋,注视这小门方向。
开门声再次响起,有一个人先缓缓探出半个身子,和之前那位是差不多的装束。他更为谨慎,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后,再踏出门来。他远离了小门十来步,将黑袍脱下,挂在臂弯处,接着抽出一块转头,将黑袍藏在其中,又将转头放回去。
做完这些,他理了理衣裳,挺着胸膛,迈步走来。
宋柯无声冷笑,悠悠地自转角处出来,道:“小女子见过黄教习。”
视线中猛然多出一个人,又听到自己的名字,黄天赐大惊,吓得一哆嗦,慌忙抬手借用大衣袖盖住脸庞。
”黄教习,这是从何处来?为何怕被人看见?“宋柯问道。
黄天赐双眼飞快地看了宋柯一眼,见到她的绿眼卷发,便知道了她的身份,正猜不透她的来意,心中紧张。此刻,听她这么说,心才安定了几分,他放下手臂,行了一礼,道:“在下要去国子监,刚好路过此地,刚刚只是要驱赶一只蚊子罢了,并不是怕人瞧见。这里荒凉,公主可是迷路了?”
“原来如此。我并未迷路,可是专门来等候黄教习的。”宋柯笑道,然后注视着黄天赐。
正在这时,小门内又是一阵吆喝声响起。黄天赐不知道宋柯是否看到自己从赌场出来,一时间又担心又羞愧又紧张,心中五味杂陈,脸色忽而发白忽而发红。
“你...你...是来给那些笨学生出气的?”黄天赐想起塔布学生去秦王府告状之事,大着胆子问道。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更是为了黄教习而来。”宋柯言辞诚恳,神态亲切。
“古人云,尊师重道,古人又云,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学生不听话,不好学,不上进,我出手教训了几下,天经地义。他们有什么可委屈的?”黄天赐嘴硬,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两眼中有戒备之色。
宋柯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道:“正是如此。黄教习高义,只是我们塔布学子初来乍到,对大盛典籍知之甚少,还望黄教习多多费心,耐心教授。”说着,宋柯从衣袖内拿出一锭黄金,递到黄天赐眼前。
“一番心意,还请教习收下。”
黄天赐两眼放光,心花怒放。不过,正要伸手去拿时,他忽然停下动作,干咳了一声,道:“为人师表,不可如此。公主还请收回罢。”
宋柯眼中闪过一抹鄙夷之色,但嘴上还是说着殷勤的话:“我并非贿赂黄教习,实在是我塔布学子更为愚钝,需要黄教习更加费心,一点辛苦费罢了。”
黄天赐这才接过黄金,眉宇间露出勉强之意,似是不情愿地说道:“他们虽然愚蠢,但有公主替他们着想,也算是有福之人。在下便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再劳心劳力一点罢了。”
宋柯见他竟然还蹬鼻子上脸,眼中浮出几丝冷意,她说道:“大盛官员赌博,按律即刻革职查办,三代不得科举。黄教习收了钱,最好做该做的事,若是做了不该做的事,这小门之内的事,不出一刻钟,便传入陛下耳中。”
黄天赐那收到黄金的喜悦瞬间飞到爪洼国,他心脏狂跳,冷汗直流,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宋柯却又安抚道:“我还有薄礼一份,现在恐怕已经在黄教习府上了。我塔布学子便请先生多多费心了。”
宋柯这般软硬兼施,他就如同在烈火在煎熬一般,只讷讷看着她,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宋柯却淡淡一笑,柔声道:”若是我塔布人学有所成,我定会感谢先生的。“说着,她又拿上一锭黄金,塞进黄天赐紧握成拳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