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芸。”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眼前的珠帘,紧接着一位身材高挑,束着高马尾的黑衣少年走进来。
他唇角浅浅地勾起,直视坐在屋内看书的少女,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眸仿佛汇着星辰般散发着光芒。
闻言,褚芸黛眉微皱,放下手中的书道:“叫阿姐,没大没小的。”
而后她伸出纤纤玉手,把桌上放置着的用红绸带精心包裹着的小礼盒往前推了推,也没抬头看他便柔声道:“把这个给洛璃。”
少年原本因看见礼盒而被点亮的眸子黯淡下去,他压下上扬的嘴角,不痛不痒地“哦”了一声。
今日是他的生辰,褚芸不记得就算了,还要喊他给别的女人送礼物?
想了想他吞不下这口气,于是他抿唇怒瞪不知何时重新拿起书阅读的少女。
一缕阳光钻进纱窗,落在少女明媚的脸上,在她长长的睫毛上撒下一层金光。
姬迟叹了口气,顿时就心软了。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一无所知的褚芸三秒,而后认命地接过小礼盒,还故意蹭出几分声响。
然而对面的女子竟无动于衷,甚至看到好看的内容还眯起水润的眼眸笑了笑。
姬迟深吸一口气,用力地跺着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那屋中的少女便放下书,笑得灿烂极了,甚至还捂住樱唇,防止笑声泄露被姬迟听到。
十年前,姬迟昏迷一天醒来后,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变得超级粘人,但脾气也呈倍速增长。
褚芸不好意思继续麻烦洛璃,再者将军府做主的不是她,褚芸怕给洛璃添麻烦。
然而后来褚芸才发现,将军府做主的还真她。她是整个家族唯一的女娃,头上有三个嫡亲长兄,个个都既有出息又宠着她。
钟鸣鼎食之家,自三代而衰的魔咒被打破。
褚芸用剩下的钱,一部分在凉城买了座宅子,一部分买了个小酒楼——如今的凉城酒楼之最,醉阁。
手头宽裕后,他俩三天两头地往将军府跑,顺便送些礼物以表谢意。
但今天嘛……
褚芸抽回思绪,小碎步快速走到门口,确认看不到姬迟的人影后,她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出门。
突然,她的右肩被轻拍了一下,一转身就看到姬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方才不是还在看书么?这下这么快就出门了?”姬迟扬起一脸的得意,微挑眉峰地看向褚芸,“莫不是,在给我准备惊喜?”
褚芸嘴角抽了抽,还真被他说中了一半。
不过她若无其事地摇摇头,道:“平白无故的,你要什么惊喜?”而后她皱起眉头盯着他,问到:“礼盒送到了?”
姬迟伸出两只空空的手,其中肯定的意味不言而喻。
褚芸点点头,想揉揉他的脑袋却发现他已经比她高出大半个头。
褚芸:“……”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把手移动到他肩膀的位置,轻拍了几下,道:“乖。”
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姬迟的轻功不知不觉已达神境。
然而姬迟觉察到她的动作,忍俊不禁道:“哎呀阿姐,怎么才到我下巴呢。”
褚芸心里在呐喊:不是下巴!是嘴唇!
这人好烦哦,长得高了不起吗。
褚芸别过头,眯着眼睛看向街道的另一头。
算了,和小孩子生什么气。
自我安慰后她扬起笑脸,道:“那恐怕你还要再走多一趟了,因为今日的晚膳就在将军府上用。”
“为何?”
姬迟的内心又渐渐升起一丝希冀,连眼神都不自觉变得柔和。
莫不是她联合洛璃他们给他办了个庆生会?这太大阵仗了,他会骄傲的。
然而,下一秒,褚芸的一句话犹如一桶冰水瞬间把他扑回现实。
“因为洛璃就要离开了呀。”
姬迟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怒道:“不去了。”
然而褚芸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姬迟的脸色又黑了三分,他长腿一迈,几步就跟了上去,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提醒到:“芸,今日是我的生辰。”
生辰就不可以两个人一起好好过吗?
褚芸水润的双眼微微睁大,装出一副诧异又尴尬的样子:“额……我忘了。”
这小崽子还挺沉得住气的,竟憋到现在才问。
姬迟彻底连气都气出不来了,他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油然而生。
“好啦,”褚芸突然退回来,随手买了个糖葫芦堵住他的嘴,道,“这就是你的生辰礼物啦。”然后她牵起姬迟的手,并肩往前走。
她怕欺负得他太过了,以后有的是她好受的。
姬迟瞬间瞪大了眼睛,另一只手拿下糖葫芦,不可置信道:“就这?”
“就这。”褚芸无情地点点头。
姬迟生气中夹杂着一丝感动,面无表情地舔了一口糖葫芦。
还怪甜的。
于是他还真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褚芸忽然问到,“小迟,你觉得三哥人怎么样?”
她口中的三哥就是洛璃的第三个哥哥,是一位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弱冠少年,他没有选择考取功名,而是以此自娱自乐。他的书法字画千金难求,是不少少女的闺梦。
姬迟不知想到什么,脸色又是一黑,嘴里的糖葫芦它忽然不甜了:“不好。”
听着姬迟脱口而出的话语,褚芸不赞同道:“我觉得挺好的,义堂里的小朋友到了求学的年纪了。德高望重的教书先生我怕他们会太过拘谨,年纪轻的又怕学识不足,思来想去三哥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义堂是凉城的一所类似孤儿院的机构。
“原来是教书啊……”姬迟有点恍惚地喃喃自语。
褚芸莫名其妙地望了他一眼,道:“不然呢?昨天就和你提过了呀。”
姬迟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心里确实一阵苦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她的话变得如此敏感了?
好像是从那一个意识到他成为男人的早晨开始,又或者是更早……
明明她就只比他大一岁都不满,又没有血缘关系,他为什么就只能是她弟弟呢?
他也想保护她,他已经放下当年褚家长女欺凌他的往事了。
更何况,她不是以前欺负他的褚芸,而是他眼前怎么看怎么可爱的芸。
“可是三哥如此之忙,也不知道请不请得动……”
她悦耳的嗓音在姬迟耳畔扫过,只可惜内容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姬迟黑着脸进门,与一旁的褚芸的笑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将军府大体上与往常无异,来来往往的人有条不紊地做着自己的事,倒是那据说今天要离开的主儿,兴奋得不得了。
洛璃水灵灵的双眼时不时瞥向那面如刀削般精致的少年,平时爽朗的动作也变得有些扭捏。
褚芸会意,抬手轻轻撞了一下姬迟的手肘,道:“小迟,去和阿璃道别。”
姬迟顿时一愣,这才抬眼看向洛璃:“真要走?”
“嗯,”洛璃点点头,道,“祝国新帝登基,杨国日渐富饶,阿爹担心战争爆发殃及沈国,主动请缨镇守边界,把我也带去了。”
十八岁的小将军,说起这话时,眼里亮晶晶的。
“新帝登基?”褚芸好奇地问到。
“祝王驾崩了,太子被迫登基。”
“这祝国太子可真挺惨的,”一位青衣男子走来,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胞妹才跟人私奔,皇帝就驾崩了,还好先前倒了个褚家,不然这祝国江山就要易主咯。”
褚芸微微一笑,三哥还不知道她就是褚家的。
“江歌瑶居然会私奔?”姬迟重点抓歪了,有些震惊地挑起眉头。
见少年半天都没有问她的状况,洛璃伤心地垂下眼眸,难得陷入了沉默。
“咦,”姬迟眼尖地发现桌面上除了摆着先前他送来的小礼盒,还放着一个同样包装的大礼盒,不禁问到,“这也是褚芸送来的礼物?”
洛璃兴致缺缺地点点头,道:“确实昨天是芸姑娘送来的。”
姬迟沉默了,他的眼眸黑得仿若潭底。
一个饯行礼,竟比他的生辰礼物好多了!
偏偏褚芸还不怕死地轻推他一下,微笑道:“愣着作甚,快和洛璃一起拆开吧。”
姬迟一动不动地,只觉得胸口好似被蚂蚁咬了般,又痛又麻又痒。
洛璃头发一甩,劲直走到大礼盒面前,伸手就要去拆,嘴里还念叨道:“迟哥哥看好了哦。”
随着酒红色的绸带落下,一个雪白的蛋糕呈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褚芸按照现代的配方,尽量做出来的。
然而,样子还是一言难尽……
姬迟扯了扯嘴角,心里嫌弃到:“这是什么东西,怎么样子奇奇怪怪的。”
就在这时,众人故意凑到他身旁,大声说道:“祝二九年华的姬迟,生辰快乐!”
他顿时怔住了,黑曜石般的眼眸骤然划过一丝亮光。
显然二九年华这种描述女孩的词,是褚芸让众人说的。
下一秒,他被褚芸拉过去切蛋糕。
“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吃?”褚芸巴眨着水润的眼睛,一脸期待地看向姬迟。
为了不被发现,褚芸把蛋糕放在了将军府的冰窖。毕竟十八岁在现代就是成人,她要给他一份不一样的生辰礼。
“甜、模样新奇独特。不愧是你。”姬迟唇角止不住上扬。怎么好听怎么说。
正在品尝的洛璃和三哥同时疑惑地抬起头。
为什么他们吃的是没有味道的?
姬迟快速沾起最顶上的奶油,抹在褚芸白嫩的脸上,笑道:“这样就更好了。”
他温柔地望着她,眼底是无尽的笑意。
她真的很好,憋了一天的气,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他听见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