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的学习氛围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晚上。止不住的窃窃私语声,男男女女汗液混合在一起,刚刚才印刷出来的试卷的油墨味道,钢笔在白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共同构成了学期末冲刺的一番风景。
林克的成绩并不算差劲,或许是因为出生时被烧坏脑子了,他对周遭刺激的反馈很难称得上令人满意,因此,他在这个成绩浮动于中游的班级来讲并不讨喜,尽管他有好多值得其他人去讨教的地方。
“安娜,这道题该怎么解啊?”下课了,一群中等成绩的学生聚集在班里好学生的座位旁,不断地向着他们提出提问,一个个头不高,脸上长着雀斑的小个子女生这样问到。
“嗯——”被呼唤作安娜的女生持起她的本子,上面做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还贴心的将题目的位置用橡皮擦出一片净土来,让她能看得更清楚些。
“不太明白欸!新题型吗?”安娜皱着眉头,纤细干净的柳眉微微蹙起,从隔斗中抽出一沓草稿纸,疯狂蔓延的笔迹尽管凌乱,却也有一股挡不住的清秀显现出来。
辅助线一条紧接着一条,橡皮划过的痕迹将原本印刷出来的图形都整的有点模糊,十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在努力了两大张草稿仍然没有一个得体的思路时,看安娜的样子,是有点泄气。
“安娜安娜,要不,我们去问问……”小个子女生叫做米树,她蹲在安娜的课桌旁,用手指了指教室最后一排挨窗的那个座位,米树努努嘴,示意安娜把本子传过去。
安娜不露声色地叹了口气,戳戳她的邻座,示意她把本子传过去。
遥远的月星,洋洋洒洒的泼下漫天惨白的月光,艾薇儿城外,远方的山脉像是涌动的浪潮,又像是呼吸的兽脊,绵延一直到天的尽头,明明灭灭之中,传达出缕缕不真实的意味。
林克将头扭过,不愿再将目光留在窗外,他用力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天旋地转,不太真实。
它总是这样……
有人在叫我吗?像是有所感应,还未等别人唤他,他就转过身来。
伸手接过传来的本子,隽秀的笔迹写了一行小字:帮忙看看这个题好吗?谢谢!o(=•ェ•=)m,旁边还画了一只可爱的猫猫头。
其实也不用刻意去看,单单就凭题目旁边那副擦得褪色的例图,林克都能猜到他们有求于自己什么事。
有些哑然失笑,林克从书包里掏出了演算纸,工整地将题目抄写了下来。
稍稍抬起些头,他有看到那个叫做安娜的女孩子正在偷偷往后看自己,目光相接的一瞬间,林克偏过了头,可他眼角的余光依旧能感觉到女孩做了一个双手合十的拜托手势,林克点了点头,女孩才转过身去。
让我看看……林克把目光投回到本子上,抽象的图形加上虚虚实实的描述,林克皱皱眉头,他闭上眼,黑暗中几根纤细的线条相互搭建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的的坐标系,立在原点的他抬抬手,将题干中已知的坐标条件一一添加上去,林克抬头看了看那些不太真实的数字与图样,叹了口气,开始了手中的计算。
已知一:……
已知二:……
已知三:……
……
工整大气的字符将原本晦涩难懂的题目一一拆解,抽象的几何概念逐渐变得清晰明了,几条干净的辅助虚线搭在三维图形上,把整个图像划分成几个战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形势马上就变得明朗起来。
林可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留下的汗水,撕下那两张解题步骤,夹在本子里传回去后,他拢了拢桌子上摆放的习题册,翻动半天,找出一本最厚的资料,铺上塑料皮,枕在上面打算以睡觉的方式度过这个自习。
不安,躁动。
又开始了……
就像是草原上被猎豹盯上的猎物一般,林克感觉自己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在惊恐的战栗。
不动声色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种感觉林克并不算陌生,在他每一次大费脑筋之时,都会有这种感觉,只不过,这回的痛楚来的尤为强烈。
偏着头趴在桌子上,林克试了一个又一个姿势,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又或许是多了些什么,那种不安的躁动感,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只觉得深深地恐惧。
那种感觉,仿佛就像回到了当初,那个雷声滂沱的雨夜。
疲惫的母亲抱着幼小的自己,躲在浴缸里,酒精与烟草的刺鼻味,不断滴答的流水声,自己攥着刀,发白的指节,冰冷的手脚……
恐慌,尽管只是回忆,却也给林克带来了无比的恐慌。
“呼……哈……”林克揉了揉脸,下意识的看向窗外,想要借助不算清晰的夜景平复一下心情。
出乎意料的,今夜的月亮格外地明亮,皎洁的圆盘挂在天空中,将黑夜照的宛若白昼。先前是被云雾遮掩住了吗?
林克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虽然艾薇尔城向来都有不夜城之称,可在怎样,都不该有这番奇景,毕竟,人力所为,怎可能与天工相比?
林克低下头,把藏在帽绳里的耳机带上,拨动无线电,本该报道这一奇妙景象的广播却是一遍又一遍播报着路面新闻:
“贡湖西侧,红屋门东出现因追尾导致的拥堵,请来往车辆绕行。”
“红屋大道上出现大型货车侧翻,各个相关部门已经采取行动,请来往的行人与车辆绕行。”
“贡湖无线传媒公司大厦附近的小巷中发生一起因盗窃所应发的命案……”
“贡湖东路……”
“朱雀大道……”
“……”
一把扯掉了耳机,林克向老师请示去洗手间,在得到老师的准许后,林克快步离开了教室。
林克的母亲是最早的一批移民到这座城市里来的人,因此,对于这座城市的了解,林克知道的,总还是要比其他人多些。
在外城生活了十一年,林克对这里的了解,可以说是闭上眼睛都能找到回家的道路,因此他也明白,无线电里提到的那些道路封锁,是有多么严重。
贡湖学院有一个很特别的规定:【学院内并没有除了电力管道以外的通信线路的铺设,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学生老师一个不被外界打扰的环境去进行学术钻研】,尽管这条规定一直以来都有诸多非议,可每一任学院的院长都能力排众议,严格按照这条不知从何时就制订下的规定去办事,而贡湖学院也是争气,每一学年妖孽的成绩也将那些好事者的嘴巴给打了个歪,久而久之,也就没有人提及这一回事。
为了弥补同外界联系的缺失,贡湖学院有一辆专门负责通信的车,每隔二十分钟都会在内城与外城之间去进行一个通信的转移,随着林克耳机里的报道声越来越弱,最后都直直转变成了嘈杂的电流声,林克明白,此时的贡湖学院,在通信联络上,已经变成了一座孤岛。
至少在四十分钟内,这座学院就是从这座城市里消失,都不被外界所知晓。
再加上道路封锁,这个失联的时间可能还会更长。
在这段失联的时间里,发生些什么事都不会被记录下,因此也最是危险。
林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大事发生前都要对民众封锁信息,这种因无能为力而带来的恐慌果真是破坏平衡的利箭,一击即中。
而自己作为这一次的先知,在堪堪平复心情后,他暂且没有散布恐慌的想法,看一部行一步吧。
林克一直都觉得,要说起人类最不能缺少的东西,厕所绝对会占有一席之地。
要说洗手间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本身并不是一个多么神圣的场所,却能成为众多理由与避让的一个绝佳借口。
当然,光是成为借口并不是一件值得说到的事,重要的是,这个借口,还十分有效。
就像是给了重压下人类的一个避难所一般,烟味,香水味,排泄物的味道交杂在一起,让本就复杂的场所变得更为抽象。
可显然,借口的好处就在于,它只是一个借口,并不代表自己真正的目的,因此,去洗手间的含义更多在于,自己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不想受其他东西的打扰。
然而,以上都是本人的胡编乱扯,并没有一个准确的道理依据。可依据这种东西,只要相信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变成一种依据。
对此林克表示无比认同,因为此时的他凭着去洗手间的这个借口,成功上到了教学楼的天台上。
教学楼一共有六层,当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顶层的铁门,随着“吱呀”一声的响起,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不是明媚的月光,他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背对着他,孤独又是那般超凡脱俗。
明亮的月光勾勒出女孩子身体美好的线条,没有过度强调女性部分的背影有着超乎寻常的匀称美感,林克没有意识到,他看呆了。
察觉到身后的响动,女孩转过身来,也许是经过基因优化的缘故,女孩子看上去有些幼态,甚至可以说是稚气未脱,但她的身材已经凹凸有致,一举一动中都体现出超出这个年龄该有的成熟典雅。
林克只感觉在自己逐渐朦胧的感知中,心脏在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