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场上比武嬉闹时,远处的两个女子望着这里。
“姐姐,这个女子很厉害么?”其中一位女子问。无疑,她说的是再世越女。
“是个狠角色。厉害嘛,马马虎虎。”另一女子轻描淡写说道。
“那金伯年黄岳厉害吗?”先前说话的女子又问。
“厉害不厉害,你都要嫁。”另一女子有些不耐烦,说话严厉。
两个女子都是头戴绣花裹巾帽,身着大襟短衣,衣服上也是绣了五颜六色的花鸟鱼虫,腰里系着宽宽的板带,是苗岭一带有身份的女子的典型装束。
先说话的女子一层薄薄的青纱蒙面,五官大致可见,是位端正姣好的少女。
少女听了,拉着姐姐的手求情说:“姐姐我不想嫁。你说的汉人一向看不起咱们,他们都狡猾,他们很坏。”
姐姐甩手脱开她,向一边走出两步,似乎生气了。这位姐姐身材高挑健壮,脸上围了两层面纱,看不清容貌,衣服显得厚重,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藏了些什么。
少女跟着来到姐姐身边,双手搂着姐姐的腰腹,面颊贴在胸前蹭着,撒娇道:“姐姐,姐姐,你别生气,别生气了。”
姐姐无奈地叹口气,说道:“姐姐让你嫁人不光是为了神教,也是为你好。”
“姐姐对我最好。”少女开心起来,转而嘟起嘴巴,“姐姐让我嫁给谁呦?”
姐姐摸着少女的头,柔声说道:“让你嫁的自然是英雄,只是三十多岁了。”
“啊?岂不是比我大了二十岁?都能给我当爹了。我不嫁,姐姐。”少女扭动身子,然后嘴巴贴上去,拱着姐姐胸部的痒痒肉。
姐姐轻轻一巴掌将她打开,说道:“你不嫁人怎么办,难道看着咱们神教后继无人?姐姐也三十多了,难道我是你娘?”
“我都不记得娘长的啥样,姐姐你就是娘。”少女说着,又紧紧抱着姐姐。
看着少女这样子胡闹,姐姐真生气了,一把推开她,厉声道:“你不嫁他也行,给我找个金伯年黄岳一般的汉子,生个他那样的女儿,我便放过你。”
少女顿时一脸可怜,小声嘀咕着,“大声,你说你要嫁给谁?”女子狠狠地说话。
“我要嫁阿力,我只要阿力。”少女声音还是不大,透过面纱都看出脸红了。
“倘若我还能生孩子,就不管你。”姐姐怒道。
少女放柔声音,安慰说:“姐姐你的毒性减轻了很多,再过一两年,大约就能生了。”
姐姐喘息着,压住火道:“就知道你还在想那个没用的东西,你如今是神教的圣女。你再想阿力,回去就把他剁了!”
她憋不住就要发作,长长吸一口气,转身向外走去。
正阳观山下的山路上,几队官兵分站两边,一字排开。这里是个岔路口,地形宽阔,不过也是个风口,此时疾风正高,有的士兵已经冻得嘴唇发青,却都站得笔直,神色坚定,不显得劳累懈怠。
“人来了。”随着士兵的声音,一个瘦的汉子沿路走来,旁边的林子里又钻出几个便装汉子。
瘦汉子一条丈余长枪扛在肩上,后面挂了个包裹,看到情况不对肩膀一抖,一只手拎着包裹,一手执定长枪,警惕着慢慢走过,一个便装汉子挡在他前面,瞪眼道:“站住。没看见军爷们正在搜查人犯?你拿包裹来。”
瘦汉子放下包裹,却放到了身后,双手执枪,冷眼道:“劫财的?本人身无长物,没有你们要的东西。”
“搜查罪犯同党,不要你的钱财。”一个军官来到他的身后,后面还跟着两三个士兵。
军官上来就拿包裹,瘦汉子枪尖一指,喝道:“放下。搜查罪犯须出示画影附形,莫来欺负人。”
军官听了面色一沉,瘦汉子心说这里前后左右都是他们一伙的,指不定要被围攻,于是枪尖一勾,把包裹提在手里,没敢顺路走,而是向一边没人的地方走去。
意识到可能会有一场打斗,他先找个有利的地势,以免出了意外。
“等等,给你看画影。”军官向手下一招手,果然有人拿出几张告示,并且打开了其中一张人像。
士兵指着画像上的人说:“此人是川陕大盗焦触,不久前跟人一起作了大案,逃脱在外,有人说他到了这里。”
画像中人一只大大的酒糟鼻子,瘦汉子鼻子虽然不小,差距还是明显,连士兵都在摇头。
士兵又打开另一张画像,说:“此人乃黑道枭雄毕节,北部贼首,凶狠异常,此二人同案,都在缉拿之列。”
这种画像是手绘而成,再经过印刷,人物都看不清晰。毕节的面部看来跟瘦汉子有些相像,不过半个脸上有道深深的刀伤,当然不会是他。瘦汉子看他们真的拿出画像就放下戒心,又等了等,对面再没拿出画像,于是微微一拱手,转身就走。
两个便衣汉子过来就要拉扯,瘦汉子怕这里人多,急忙将包裹摔向一人,单手执枪抵住另一个的额头叫道:“不要动。”
说完向旁边一跳。一些军士正围上来,顿时都暴露在眼前,瘦汉子发出冷笑。
瘦汉子真心不想惹事,一来这里是个陌生的大山区,出了事不知道该去哪里,二来对面的是官兵,那是老百姓惹不起的人。他这一枪旨在止敌,不想伤人,便衣汉子却顺手一握枪杆,瘦汉子将枪一收,便衣汉子抓了枪尖,手上血花迸溅,大叫:“杀人了!”
一些人围了上来。“是你自找,怪不得……”瘦汉子正在分辨,忽然觉得有人握住了枪把,回头一看。
就是这一转眼,双臂已经被人家按住。四个士兵猛扑上来,俩人一条胳膊,动作整齐划一,瞬间将他的双臂反剪过来,这是练熟了的。
“你们——”瘦汉子这句话一出口,两口刀已经架在脖子上。
真是江湖险恶,居然被人阴了。瘦汉子急得脸上青筋直冒,怒目圆睁,肺都要气炸了!
碰上这种套路,再强的高手也是无奈。他终于自认倒霉,长长叹口气,服了。这时忽然想到了,不止一次有江湖朋友说过应对的办法,自己居然全然不往心里去,真是活该倒霉!
一见面就发觉了对方不安好心,其实很容易处理,做法是首先大大方方报出自己的名号,再说一句挡我者死,然后走你的。这里千万莫谦虚,不要藏着掖着,能报多大的字号报多大,说得越吓人越好,如此便将问题交给对方,让他掂量着办,让路则罢,只要近身便大开杀戒,凭本事定生死。江湖上的事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就非常简单,看你做不做得出来。
现在晚了,后悔药没得卖的。
“绑起来。走吧,终于能换人了。”军官说。
一个士兵心有余悸道:“这小子臂力很大,不是刀架在脖子上指不定能挣开。这次钓了条大鱼。”
军官满意地笑着,看着猎物正在点头,忽然听到了动静,立刻命令几个便衣汉子:“赶紧带路,小路走。”
“来不及,有人赶过来了。”一个便衣人道。
一位青年和一个少年进入了视线。少年灰头土脸的,衣着很是邋遢,年轻人却面容整洁,文静秀气的一副书生模样,穿戴光鲜,一尘不染,腰中剑鞘光亮,猜想的话,这应该是一对主仆,外出游学或者历练江湖的那种情况。这仆人也忒脏了,主人不嫌弃他?
“不急,走吧。”军官放了心。
书生步履轻快,恍然间到众人几步之内,少年大步紧赶还是落在了后面。
“小人作恶。”瘦汉子怒叫一声。
虽说不作多大指望,总是看到一线生机。
“诸位等等,在下有话说。”说话之间,书生来到了军官面前。
军官知道他要管闲事,目光严厉地瞪着,书生看了心惊,嘴里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军官鼻子一哼。就你这种公子哥出门,自己不出事就是万幸,也想管军爷的事?
书生噘着嘴巴,不情愿地看着队伍从面前走过。片刻功夫,路上又一条汉子走来,这人身材十分精壮,只是脸色蜡黄,犹如大病初愈一般,书生立刻叫道:“三哥,这些官兵抓了人。”
说着就迎着病汉子走去。
“把人留下,问问是怎么回事。”病汉子淡淡说道。刚才他还是精神,现在就意兴索然,脚步慢吞吞地,明显是不想来帮忙。
书生脸色一红,像个腼腆的大姑娘,果然不出军官所料,这孩子就是个雏。
又走来一个和尚。和尚多则三十出头,脸上神采奕奕,面容比书生更为俊美,走过来小声跟病汉子说了两句,然后冲书生喊道:“这等小事,难道你还要等大哥出手?”
病汉子点头,也说道:“这么点事,你还要三哥帮你不成?”
俩人索性站着来看热闹。
书生很不乐意,嘴里嘀咕着,再次堵到军官面前,拱着手问:“敢问军爷,这押解的是哪里的罪犯?姓是名谁?”
“西北巨盗,怎么还要通禀你一声?”军官一声呵斥,命令要手下快走,可是没走几步,少年抢到前面拦住,带着浓浓的西北乡音唱起来:“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拿来买路钱。”
说着还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军官一看愣了。难得做一回贼,还被贼打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