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携着明曦和两个婢女回了荷风斋,一路上嘀嘀咕咕。
“没想到,那丫头醒了却变了脾气!从前虽也和你不和,面上尚过得去,今日竟敢编排起你来!”陆瑾气呼呼的哼出了一口气,随着那一吸一合间,鼻下窜出了一阵烟雾。
“娘!您说爹怎么那么偏心,都是爹的女儿,怎么爹就这么偏心她?”
“还不是当初那个该死的算命先生,非说那丫头有大贵之命!你还不知道你爹,一向以家族荣耀至上!袭了你爷爷的武始侯位,列降为伯,只位列三品。别的三品大元尚且住在邺京之中,只我们住在这淮临城,想来也是够可笑的。”
“前些日子爹不是领兵去打仗了吗?不是好些人来给爹庆功了吗?”
“呵呵!”陆瑾捂嘴笑了笑,继续说道:“你爹那是随着安勰王去的,连个副将都算不上,就算庆功宴也轮到给你爹办!你当这些猴精似的人是为你爹庆功啊?”
“不是为爹还能为谁?”明曦不解地问道。
“你当真是年幼了些,心机也不如那丫头。”
明曦撇了撇嘴,很是委屈与不服,陆瑾见她那样,也不忍斥责,继续说道:“也怨不得你,你原本就比她小上四岁!要不是生在这王侯之家何故耍什么心机!”
陆瑾也不看明曦,似是在说给年轻时的自己,又似再说给明曦,“你爹这辈子是没什么出息了,他一心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丫头身上,你这长姐也真是争气,不但骑射了得,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单是庆功宴上读的徐陵的那几句《咏雪词》就惊呆了众人。
琼林玄圃叶,桂树日南华。
岂若天庭瑞,轻雪带风斜。
三晨喜盈尺,六出舞崇花。
明朝阙门外,应见海神车。你说你当时怎就没想到?”
明曦努了努嘴,没有做声,陆瑾自言自语说道:“若是你能和她平分秋色,你爹也不会只将希望寄托在她身身上。”
“要是没她爹就会对我另眼相看了。”明曦心里嘀咕,抬眼看了看陆瑾,言道:“当初她掉进池塘里,谁知她怎么就获救了呢?那殷家公子和表哥怎么会那么巧就出现在澜月阁呢?”
陆瑾一下捂住了明曦的嘴,小声呵斥:“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和她之间无论怎样争吵都无事,无非是姐妹间争风吃醋的小心思,但她掉进池塘里,你幸灾乐祸的话若落在了你爹的耳朵里,小心他扒了你的皮。”
明曦被吓得立马噤了声。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了荷风斋,一身着墨绿夹袄的妇人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来到二夫人面前细声说道:“表少爷送了糕点过来,让您和二小姐尝尝。”
陆瑾扫了妇人一眼,妇人也回看了陆瑾一眼,陆瑾轻叹一声言道:“如今身子大不如从前了,走了这一遭就乏了。”
明曦知趣地说道:“娘既身子乏了,便回过去躺躺吧!女儿就不打扰了。”
“也好!你表哥送来的糕点,一会让你秋姑姑给你送去。”
“嗯。”明曦向陆瑾俯了俯身,又向刚刚递话的那位穿着墨绿夹袄的妇人颔了颔首,便随着映烟回到了东厢。
陆瑾则随着秋兰回到了荷风斋主屋。这个墨绿夹袄的妇人则是陆瑾的陪嫁侍女秋兰。
一进屋子,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陆瑾脱掉身上大氅,递给秋兰,对屋内的另一婢女言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有秋兰伺候着就行。”
又对秋兰讲:“把糕点拿来尝尝!”
秋兰挂了大氅,便拿了糕点放到桌上,转身拧了个帕子给陆瑾净手。
秋兰把帕子递给陆瑾,悄声问道:“大小姐醒了,没说什么吧?”
陆瑾一笑,言道:“都是自小的情分且不讲,差点被人污了清白还好到处宣扬吗?”
“夫人当真高明!”秋兰说着将食盒放到了桌上。
这食盒中糕点共有两盘,一上一下盛放。每个盘子里放了六枚,均是炸的金黄的脆皮,里面裹着酱蜜,油黄酥脆的外壳上又点了各色蜜糖。
陆瑾看着那摆放成花一样的糕点,叹气道:“我这侄儿有什么不好!连个糕点的摆放都肯这么花心思,不过是那丫头无福罢了!”
“表少爷确实是极好的!”秋兰赞叹道。
陆瑾拿出约定好的外壳上点了黄色蜜糖的糕点,轻轻一掰开,糕点一分为二,从里露出一张纸条,上面写道:“姑母勿气,小侄当日未成事!”
陆瑾哂笑一声,把纸条递给了秋兰,言道:“燃了吧!”
秋兰双手接过纸条,放进了火盆了,一张三寸长的小纸,霎时烟消云散。
屋里炭火烧得有些旺了,温度不免高,亦或是才从外面回来,室内外温差大,陆瑾不禁觉得有些热,便随手拿起个娟扇扇了几下,便扇便说道:“现在才有胆来告诉我未成事!难道那丫头醒来后的举动我猜不出吗?”
“表少爷究竟是年少了些!说来也真是怪!表少爷出现在澜月阁没什么稀奇,那殷家少爷怎么也在那里呢?”秋兰说道。
“说不准俩人早就勾搭上了被!”陆瑾眉眼一挑,冷然一笑。
“若是那般,我们倒省事了!”
“哎!”陆瑾叹了口气,又言道:“祁儿喜欢那丫头那么久,真给他制造了机会他却搞不定!”
秋兰赔笑言道:“表少爷说不定是怜香惜玉!”
“哼!”陆瑾嗤了一声,继续说道:“我这个做姑母的给了他机会,自己不成事,就怨不得我了。”
“奴婢听闻大小姐已醒来,想来是不会耽误今年的采选了?”
“醒是醒了!但能不能参与采选可不是她能说的算!”
“是!可为今我们又要好好筹谋了!还有大夫人那肚子里的孩子!”秋兰连连说道。
“哎!”陆瑾叹了一声,道:“我是真的乏了,你去把下边那盘糕点给明曦送去,再让人煮点雪参送到澜月阁吧!”
“夫人您好生歇着,如今毕竟是怀了身孕的人!”
“这怀了孩子还瞒着,真是累。”
“您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老爷?”
“再等等吧!总之,我这月信一直不准,疏忽了也是有的。”
陆瑾在床上辗转反侧,虽身子疲乏,但却睡意全无,对胡公而言,胡元熙是胡家的希望,但对她而言,自己的女儿和肚子里尚未知性别的这个,又何尝不是自己的希望。
自己一向与大夫人面和心不和,老爷虽一向对自己宠爱,也架不住自己已经年近三十,即将年老色衰,自己不得宠爱到也无甚重要,可是她不能不为孩子筹谋。
自己一辈子做小便也罢了,但自己的孩子生来便为庶,明曦将来同自己一样,若嫁了人也是给人做小,即便自己的肚里生个男胎,又怎样?庶子亦是没有袭爵的可能。
是时候改变了,只有自己狠下心来,才能改变自己和自己孩子的命运。对于元熙,陆瑾原本并没有痛下杀手,不过是想让自己的侄儿陆祁强要了而已,陆祁本就喜欢元熙,自己的亲哥哥也升至了五品,如此说来,若把元熙给了陆祁也不算亏了这丫头。
可事未成,眼见入宫的日期近了,自己便不得不狠下心了。
陆瑾在床上想了好久,也没想到个好计谋,想得脑仁生疼,便昏昏睡去,醒来已经晌午,草草吃了午餐,忽地想起今日是十五,即是这样的大日子,便不如去求上柱香。于派了个婢女告知大夫人,自己要去瑶恩寺给元熙求平安,便让秋兰陪自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