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容华寺时已经傍晚,佛堂已经做完晚课,净尘师太正在寮房等林暖她们回来,却不料等回的不仅她们三人还有一个满身鲜血的殷若堂。
净尘师太见此也知是出了大事,便问道:“熙儿,这是怎么了?”
“有人要杀我,是殷哥哥替我受了伤。我将他带了回来,还请姑母不要见怪。”林暖瞧向了殷若堂的方向。
殷若堂趴在床上,那箭刺入肌肤并不深,但流血甚多。不知怎的,见殷若堂伤重如此,林暖的心没来由的揪了一下,回答完姑母的话便忙唤映芸映荷去打些干净的水来。
“庵中虽显少留男子居住,但事有个例,另当别论。殷公子救了熙儿一命,自可安心在此养伤。”净尘师太说道。
殷若堂伤虽不轻,但意识清醒,于是在床上行了抱拳礼,感谢道:“我若冒然回去,怕惊扰了父亲,会在此叨扰几日,多谢师太收留!”
净尘师太又转向林暖,问道:“你一个姑娘家又怎会有仇家?你可知是何人要你性命?”
“射箭的人蒙着脸,看不真切,但我猜想今日杀我之日便是那日害了娘亲性命之人。”
“你娘去世的事兄长在信中说了,但只说你娘是难产而死,没想到还有隐情!因为争宠,就无辜害人性命!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映芸映荷手脚麻利,正说话间,便打回了水。
林暖虽一直在和净尘师太说话,但她的目光一刻都未离开殷若堂的身上,她对他的关心超出了常态,连她自己都觉得意外,可是林暖却觉得胸膛里的那颗心不受自己把控。
“殷公子,让映芸和映荷给你处理下伤口吧!你不介意的话,先把衣服脱掉。”净尘师太见已打回了清水,又准备好了刀剪、蜡烛柔声说道。
“不!殷哥哥是为我受的伤,他的伤我来弄!”林暖说完,自己都吓了一跳。
净尘师太从林暖对殷若堂的关切之态上也猜出了一二,便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但殷若堂毕竟接受的传统礼法,林暖不掬礼,他却得掬着礼,于是说道:
“无妨,我等下自己处理就好。熙妹妹和师太都回去休息吧!”
“你自己怎么处理?你的伤在背后。”说着林暖就去扒殷若堂的衣服,林暖的急切心理和过激举动委实把自己吓了一跳,但胸膛里那颗咚咚跳动的心就是不受控制。
林暖明白了,是这个身体的主人胡元熙在担心着殷若堂,既如此,她便由她去吧!左右她终是会参加选秀,两人也无法在一起。
南街与容华寺不近,一路走回,外面气候又极冷,血液早已凝固,又与衣服黏连,无法脱掉外衣,于是只好拿来剪刀豁开衣服。
殷公子的背上只有一支箭,折断箭后箭头已深深扎在肉里。从外观上看不出什么奇特,但若仔细观看,会发现此箭头非同寻常,他的尾部有八个硬刺,若要拔出,皮肤会被撕成八爪花的形状,必定落下很大的伤疤。
林暖将所见伤势都对殷若堂说了。
“无妨,我本男子,怎会介意这皮肉之伤?”
“你忍着点!”林暖看着这满背是血皮开肉绽的殷若堂,狠了狠心,将手覆在箭柄之上。
林暖稍微用力提了提,可那箭头根本不离体,殷若堂疼的闷吭了一声,邺京冬日气温极低,寮房里又燃不了多少炭火,即便这样,殷若堂却疼出了一身的汗。
林暖见此也不禁没了主意,忙向净尘师太问道:“姑母,该如何是好?要不要请个郎中过来!”
“不要!”殷若堂打断,“这天子脚下,器械所伤,定得报官立案,如此一来,一是麻烦,二是无法隐瞒。”
林暖只好作罢,又看向殷若堂。
“先把箭尾折断,再将箭头用刀子挖出把!”殷若堂忍痛说道。
“好!”林暖说着,使足了力气,折断了箭尾。
箭身与箭头相连,箭尾的晃动牵连着箭身,林暖的折尾之痛,又使殷若堂疼出了一身冷汗,但他紧咬牙关,就是不肯出声。
林暖见此,没来由的心疼。
“殷哥哥,你忍着点,我把箭头发出来就好了。”林暖安慰道,林暖也不知为何,就想对他软言软语。
“没事,我不疼。”这时殷若堂已经疼的脸色发白,豆大的汗珠挂在额前,却还在安抚林暖。
“好!”林暖深吸一口气,拿起小刀,在烛台上烤了烤,然后将刀沿着箭羽的八爪箭头挖了下去。
“嗯......”殷若堂终于疼的吭了一声。
也难怪,此箭非比寻常,拔箭之时撑得人皮开肉绽。
拔此箭,疼得似乎不只殷若堂一人,林暖拔了此箭似乎也耗尽了所有力气,只能斜斜地靠在床榻边上。
净尘师太见此,便吩咐映芸映荷二人为殷若堂敷了止血药,又绑上绷带。
净尘师太临幸前叮嘱林暖道:
“我要出去讲经几日,你们留在寮房好好照顾殷公子!”
林暖答应了下来,送走净尘师太后,半靠在殷若堂的床前仰着头说道:
“殷哥哥,多谢你两次救我。”
“你我之间怎需如此客气。”殷若堂虽很疼,但还是极力挤出一丝笑颜。
“还是要多谢你。”林暖再次感恩。
“熙妹妹!”殷若堂停顿一下又言:“无论何时我都会拼尽性命护你周全。”
林暖那一刻是有些许感动的,她虽知这话是殷若堂对胡元熙说的。但在她的一生中,却从未听过如此美好的承诺,即便这话不是说与自己,也足以令她感动。
殷若堂脸色煞白,呼吸急促,显然力竭,需要休息,林暖便说道:
“殷哥哥,你先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可话到了嘴边,生生便成了:“你先休息,我会留下来陪你。”
殷若堂会心一笑,内心十分满足,两人虽未名言,但都知彼此心意,即便元熙不日将去选秀,但能够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日,他都会倍感珍惜。
林暖趴在桌子上,也渐渐打起了瞌睡。睡梦中,那蒙面人仿佛接开了面纱,林暖看见了那双熟悉的眼——是他!林暖从梦中惊醒。
“小姐!”守在两侧的映芸和映荷见林暖惊醒,及时端了碗茶水过来,林暖抿了口茶水压了压惊。
蓦然惊醒,便再不好入眠,林暖便起身站于窗前望着窗外的明月,今个除夕,京都中似乎也解了宵禁,偶尔可看见一两朵烟花自夜空中燃起。
映芸、映荷两人也望月有感,不禁叹道:“今个是除夕夜!”
“真是个特别的除夕!”林暖也附和。
“熙妹妹,回去睡吧!我无事了。”殷若堂听到说话声也醒了过来。
“也好,我在这也耽误你休息,留下映芸陪你。”林暖说着便要出门,谁知一低头却发现系于腰间的玉佩失了踪迹,林暖顿时一阵心慌,及笄之礼上殷若堂送了这枚玉刻小像的画面纷纷袭来。这羊脂白玉上雕刻的是元熙年少的模样,不知怎的,林暖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