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房内,因为斐然将被褥衣服等常用物品都搬去了书房,显得过于空荡。宋柯便做主让红朵住了进来。
夜间,两人梳洗完毕,盘腿坐在床上,小声叙话。
红朵头脑聪明,几天时间,《千字文》、《三字经》、《百家姓》这三样大盛儿童启蒙读物就烂熟于心。她学着大盛学生的样子,闭着眼睛,拿着一册书,摇头晃脑地读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公主,怎么样?怎么样?庆格大人夸我天资聪颖,不在他之下呢。”她脸上扬起笑容。
宋柯欣慰一笑,夸赞道:“自然读得很好。小红朵是最聪明的。”
红朵嘻嘻一笑,说:”这几日那黄教习倒是老实了。耐心了很多,也没有乱打人了。看来贿赂可真是一个好法子。但是,我们手头上也没有多少钱,若以后我们拿不出来更多的钱财收买他,他还会听命于公主吗?“
宋柯抚了抚垂落在胸前的长发,道:”我自然还有后招。不但不用给他钱,还要让他欠我们钱,届时他除了乖乖授课再也没法耍花招。“
红朵一听就兴奋了,道:”我可以和公主一起吗?“
宋柯笑道:”别急。你首要之事便是学字。再过三天就是我去太医院复诊的日子。你可得取出那人的卷宗。“
”是。我一定不负公主。“一听到正事,红朵立即严肃起来,郑重点头。
烛火熄灭。宋柯闭上眼睛,很快就入了黑甜梦乡。
清晨,她悠然醒来,红朵早不见人影,去国子监找庆格学字去了。她简单梳洗一番,用了早膳,正要出门,就看到达尔多匆匆进了院子。
”达尔多,何事?“宋柯喊道。
达尔多快跑过来,行了一礼后,才回话道:”果然如公主所料,黄天赐这几日下学之后,都去了赌场,老板刚刚派人来说,他已经输了五千两白银,今日估计要赌上全部身家。“
宋柯微微点头,嘴角染上一抹淡淡的笑意,道:“那我们便去看看。”她刚走了两步路,忽然停了下来,道:“你去派人去告诉秦王,有好戏看。”
找到赌场老板联合下套,引黄天赐入局,既要花钱,也要靠王府的名头。所以,说到底,她还是借了秦王的名,让他来做看一出好戏也在情理之中。
地下赌场后门。
歪脖子树下,此时挺热闹的,聚集了三五个人,宋柯,斐然,达尔多,还有王府的几个随从都在。
“堂堂公主,竟然涉足此等腌臜之处。”斐然听到墙内时不时传出的吆五喝六声,一张嘴就没有好话。
“莽荒小民,到这种地方讨生活有什么不对呢?”宋柯眨了眨眼,用斐然常说的话回敬他,神情戏谑,语气明快。
斐然微微哼了一声,转眸看向那扇小门,不耐地问:“怎么还没有动静?“
宋柯刚要劝他稍安勿躁,门内一阵喧嚣声响起。
紧接着,五六个大汉的咆哮声传来,还夹杂着桌椅倒地的哐当声。
“怎么?想赖账?”
“来人,砍下他的手!”
一声尖利的惊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然后,伴随着木门推开的声响,一个人就被推搡出来,用力之大,他直接扑倒在地。
几个统一着装的打手,气势汹汹立在门栏处,为首的人举着一把菜刀,横眉怒目,厉声道:“我家爷说了,再还不出钱,下次就真砍了。”
地上那人正是黄天赐,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跪行了两步,求饶道:“张爷开恩,再赊给我一千两,我保管能回本。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打手根本不拿正眼瞧他,用力踢了他一记窝心脚后,又淬了一口唾沫,鄙夷道:“痴心妄想,不将银子赔了,你休想再踏进一步。爷说了,一个月为限,若是还不出钱,便拔了你的皮,烧了你的房子,还要去官府告你!”
斐然看得津津有味,对宋柯有些另眼相待,但嘴上还是习惯性地讽刺说:“无耻之人还是得用无耻之计。”
宋柯自然听出斐然在嘲笑自己和赌场老板合伙坑人,不讲道义,但她随意一笑,道:“有用就行。比某人以权势压人,背上骂名要好。”
黄天赐目光空洞,依然跌坐在地上,他心头一片茫然,恍恍惚惚抬起头,入目便见到了宋柯和斐然。愣了片刻,他猛地醒悟过来,恨声道:“是你,是你,是你们!是你们害我!”
宋柯淡然一笑,走近了两步,微微俯下身,居高临下看着黄天赐,道:“黄教习自己进的赌场,自己上的赌桌,自己下的赌注,怎么可以说是别人害的?”
“你个毒妇,妖女!”黄天赐咬牙,睚眦欲裂。他忽然就失了理智,猛然跃起,扑向宋柯,双手伸向宋柯脖子,嘴里叫嚣着:“我掐死你。”
宋柯飞起一脚,轻松将他踹倒,无奈摇了摇头,说:“黄教习也太冲动了。这笔钱,我可以替你还,这就事我也替你保密。唯一的要求便是......”她停顿下来,盯着黄天赐。
黄天赐以为自己在做梦,手脚并用,慌忙爬起来,急切道:”你帮我还钱,帮我保密,叫我做什么都行。“
宋柯道:”第一,每月的俸禄除开你日常必要的生活开支,其余的都上交给我,当是分期还债。第二,好好当你的教习先生,不可偷懒,不可急躁,不可动手。第三,真心悔过,无论是苛待塔布人一事,还是对秦王友人之事。”
黄天赐就怕宋柯反悔,忙不迭点头应下。
边上的斐然听到宋柯提及自己,一时晃了神。回府路上,两人共乘一辆马车。他终于熬不住好奇心,问:“你怎么知道他曾愧对我的友人?”
宋柯正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轻轻道:“猜的。他是一介书生,定是对你的友人做了什么错事,此事必然涉及到友人名声,所以无法将真相公开,你只得用权势惩治他,自己背负骂名也要为友人出气。”
斐然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马车行过大街,车轮碾过石板路,咕噜声渐起,他心中也响起一阵雀跃的声音:她都懂。
那一瞬间,斐然心底第一次涌出一股冲动,想把事情一股脑儿地都告诉她,他挣扎很久,终于压下了那股急切要同她分享的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