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风融化了淅淅沥沥的雪,温度日渐回升,春去夏归,微凉的雨暂歇,谭净寺的经书又换了一本讲学。
收到常寂大师的信,余文焕便收拾行李动身前往禅莲,等到了谭净寺佛门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
他在一间安静的禅房里等人,沉默了很长时间,隐约听到外面有一男一女在争吵,声音都有那么一丝耳熟。
“……只是画一幅画而已,就算分开了我跟他也是朋友啊。”她说着自己的想法。
“嗯,你说是就是吧。”那男生阴阳怪气地说道,“这幅画你画得比之前每一幅耗费的时间和精力都要久。我承认洛怜辞长得是惊为天人,但现在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所以就算你跟他还是朋友,也要顾及我的感受吧。还有这些日子给你送礼送信来找你的那些其他朋友,他们别有心思你不知道吗?”男人一口气说出种种不满。
余文焕走出门从半开的窗户处能看到隔壁屋子里女生的脸和男生的背影。
“可是我从不随便收别人的礼物!”说完那小姑娘特别生气的蹙眉,“除非是真的好朋友,而且我要做觉得会让你误会的事我都提前跟你讲过了。”突然,她语速不由得变得更急切,“每次都是吵架过一会儿我不生气了,然后你又开始翻旧账。”
有些人是骂骂咧咧,另一方沉默。
有些人是有理有据,另一方逼逼赖赖,事后再占领高地继续彰显大男子主义。
这里是佛门重地,他们两个吵得仿佛旁若无人。
接下来几乎就是女生一个人在讲话,男生时不时反驳两句,看样子男生是想等她骂个够,骂够了她气就消了。
有时候他也很生气,可是他就由着对方放狠话,站在那里摆出一副要发怒的动作。
舍不得踹她,自己气的踢了凳子。
借着这个空挡,余文焕眯着眼睛看向漆姬帆侧过来的半张脸,幸好被发现后只是被传音警告一声。
他不好多管闲事,自知讨人嫌了就回原来的禅房等常寂。
等人的途中神思却早已经不知道云游到哪里去了。
……
……
相比之下,白宸舟发现她表现得更为理智平静,不得不说消化情绪的速度真快。
只是,小犀牛被气得属实不轻,那双幽黑的眼睛蕴含着怒火,反而浑身散发出更为寒冷的气息,应该与漫漫隆冬融为一体。他已经学会头也不回的走了,纯粹深黑的眸子毫无波动,气势十分慑人。他是没那么喜欢了?还是开始暴露出原来的本性?
随便,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不关心。白宸舟毫无笑意地扯了扯嘴角,下意识竖起冷漠疏离的外壳。
明明都是预料中会发生的事,为什么要伤心呢?
其实,白宸舟清楚自己的脾性跟漆姬帆并不合适,但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感情就会影响判断。哪怕是看透情爱本质的人,在爱里依然是很难做到及时止损这件事的。
不开心的事很快抛之脑后,她要去书店买些要用的东西。店里的人不多,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偶尔会有熟悉的面孔对她温和有礼的问候几句,不过很少有人前来攀谈,可能是她表达出来的感情,太淡漠的原因。很快就挑了七八本,本以为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去了,但抬头看到邬童要走过来却扭捏的表情和动作,白宸舟心里吐槽道:该说他傻缺呢,还是单单纯纯的二?
经历了不知是什么脑回路的思想抗争,邬童萌生出更加强烈的决心,走到她身边特别难看的笑起来,好像很紧张,问道:“今天你们又吵架了?”
白宸舟没好气的瞪了邬童一眼,脸上透着生人勿近的漠然,手里翻动着一本书。
她轻轻的说:“我不想跟他吵,又没什么意义。”再如何争辩都是固执己见。
“你吵架还需要什么意义,你不就是为了自己高兴嘛。”邬童开玩笑道,可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玩。
白宸舟静静听着,抬眸看了看邬童,你还真是不怕死啊……“你真是越来越嘚瑟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你以后离我远点。”
他不明白,“我又怎么了?”
你蠢。
“谁知道。”白宸舟说完敷衍的耸耸肩,有点讽刺的笑了开来。
付完钱离开书店,邬童还跟在身后试图缓和她跟漆姬帆的关系,喋喋不休像只烦人的苍蝇!白宸舟有些厌烦。
“你就服个软,跟他说说话。”邬童语气温和的说,被他那智障一般想法恶心到了,白宸舟轻蔑道:“你别逗我笑,我去讨好他?你脑子瓦特了吗?”
生气就冷暴力,给他脸了。白宸舟一字一顿说道:“我不需要讨好任何人。”这是崔嫣教给她和白尘书的话。
有些郁闷,忽然间闻到一阵香味,正好白宸舟肚子饿了。
“这个不要钱,你吃吃看。”然后只给了她一个人,邬童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
当然是因为白宸舟漂亮,她长得不是秀气可爱的那种,从小到大都超级美。
邬童看着她化悲愤为食欲,也看不出来脸上有任何伤心难过的表情,就一直在吃,但总感觉有那么点情绪不对劲,清亮凌厉的琥珀色眼瞳生气暗淡,眼角不经意间流露出自然而然的媚意,然而他也有点说不出来的感觉,弄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过于习惯,接过白宸舟手中的垃圾袋,他嘴里咬破橘子被汁水酸得眉头皱起。
“吃这么多东西,你饿啦?”旁边传来邬童含糊不清的声音。
“我今天就吃了一顿饭,当然饿了。”白宸舟回道,有些抱怨,“就喝了一碗粥啊,本来我也挺开心也打算吃午饭,可是水寒星又跟我吵架,他果然是我减肥的贵人!”
“你的减肥贵人从昨晚就开始发疯,你真的不担心吗?”应该是不担心的,生气是有,但也不会久久放在心上,冷漠得让人恼火。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吧,邬童想。
“搞不懂他。”白宸舟沉沉叹口气,“又怎样呢?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表情认真的一点不像开玩笑。
“三条腿?”邬童的声音中充斥着迷惑。
白宸舟眼神定定往邬童身下某一点看,毫无旖旎之意,像是在看一个小屁孩??
“…………”
她笑了出来,似是在嘲笑他的单纯。可白宸舟的眼神中似乎还有种羡慕。他有什么好羡慕的呢?慢慢的那种羡慕,友好温和,最后,都变成了……世人眼中最高傲,不可一世的傲慢和态度。
白宸舟看着他,眼神中皆是漠然,她低低说着,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清的音量无比伤人的冷嘲:“邬童,该怎么描述你好呢?胆子很小,贪生怕死,自怨自艾,懦弱,还有些无耻,也许蚂蚁一样的人指的就是你。我很讨厌你有时候故作我欺负你的样子,特卑贱,扇你几个嘴巴算轻的。”轻柔的嗓音里有着说不出的冷意。
“可是我从来没有真正欺负过你,我打过你吗?没有吧,细究起来我还帮过你几次,但我轻视你是真的。每当我说服自己你就是个简单很正常的普通人,你却总能让我萌生出一剑宰了你的心。小犀牛惹怒我,我会原谅是因为他是我的人,而你是从哪里来的胆子和底气站在道德制高点对我指手画脚。你借着我的名头在外面做的事我不是不知道,我们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
“你记住了不对等的人,做不成朋友。所谓的对等不只是身份地位,更取决于我们是否能聊到一起去。或许闲来无事我可以跟你调侃两句玩玩,但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重。想要管教我,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白宸舟眼中透着愤恨和厌恶。
他愣怔看着她的眼睛,久久无法反应,沉默着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