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女同学。别误会,当然是初中女同学,我没读过大学,连高中门也没进过。
她一直很排斥别人称她为学霸。她在班里年龄最小,沉默寡言,一个很安静的女生,冷的像玉女寒冰一般。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大学时代却脱胎换骨了。大学毕业,校方让她到青岛分校区执教,她却半路自作主张去了一家跨国公司应聘。
十八年后的同学聚会,找到她的时候,她身在非洲。视频中的她除了平添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外,依旧高冷骄傲。眉眼中的自信洒脱,让人惊叹不已。
她依旧单身,过着三毛一般的日子,从好望角到亚马逊,这个从乡村走出的女孩,坚守着内心的执着,万水千山走遍。我不知道是不是三毛影响了她,使她在风一般的岁月里,如此随性忘我。
有时,我惧怕触碰她朋友圈的文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虽然那种声音也曾在我的少年时代出现过,但终归化为尘埃。有一种自卑是无法形容,在她面前,使我觉得自己愧对自己的性别。
我曾经为都梁创造的小说人物感动,放浪形骸的钟跃民,似乎任何羁绊在他面前都微不足道。顽主、侦察兵,黄土高坡泥土气息的爱情,煎饼摊子叫卖的调侃,甚至于看守所的斗殴、可可西里的旅行!一切的情节似乎和少年时代的向往突然吻合,猝不及防感动之余,酸楚叹息。
有人说,文学作品往往是作者内心的体现。我想,都梁创作钟跃民这个人物的时候,无异于是在写年轻时的自己。那些年少时代未完成的梦想,在另一个世界缓缓流淌。
每个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武侠梦,那个梦在儿时开始萌芽。从开始渴望长大走进城,从乡村走进都市,仗剑天涯,踏遍华夏。只是,我们远没有心中的那个影子勇敢,我们在现实面前屈服折腰、束搏自我、蹉跎韶华,仰望着别人的高度与自由。
年轻的时候,总向往那个所谓的江湖,喧嚣都市,商场明争,职场暗斗,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读书时代的我们,站在高高的水塔上面,遥望着东方的城,向往着城里人的生活。巍峨的转盘清晰的矗立在那里,逐渐在眼目中幻化作灯塔。从乡村到城的距离,在我们眼中异常遥远。走进了城,走进了一中,才能站在离梦想更近一步的距离。而那座转盘,是我们渴望每个周末可以走过的地方。
那时候去转盘前的照相成了一种时尚,那是家乡的标志性建筑,在我们眼里不亚于巴黎的埃菲尔铁塔。爬到转盘底座的草坪上,环望城中如织的车流,那感觉至今历历在目。
记得那年周末,随着县城的几位同学去城里玩。出了学校,向东疾驰,巍峨的转盘逐渐映入眼帘。二八大梁使劲瞪着,欢呼着,向着那里狂奔,庞然大物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总觉得已在眼前,却还要骑行好大一段距离。
终于到了,仰望着高耸入云的转盘标志,感觉那是只有鸟儿才能到达的地方。那时候只晓得她有一段极为凄美的传说,传说里有家乡的至宝。三根劈柴架在一起便会燃出蓝色的火苗,成为家乡古城最大的传奇。只是,很多人说那件宝贝已经被南蛮子盗走了,不免神伤。
千禧年前夕的我退伍归来,满满的家乡气息扑面而来,隔着车窗望到她,心中油然而生的踏实。耳旁家乡拉脚的三轮车师傅“老师、老师”的叫着,亲切温暖。转眼间几年,家乡记忆犹在耳畔。而那一刻,看到了转盘,才真正回归了家乡。只是景色依旧,而少小从军终归还的凄然心中蔓延开来。渴望把转盘当成人生的路标,化为风景,最终却灯火阑珊。那些曾经的渴望竟已渐行渐远。
理想远去,参加工作前的日子里,打沙袋、晨跑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偶尔依旧会骑着单车,去往新华书店的路上与转盘擦肩,亦总会驻足仰望,暖暖的笑意溢出来。
似乎唯一令自己不留遗憾的便是没有放下阅读,那些年去新华书店淘便宜书,成了一种难以忘怀的记忆。心中的梦想,亦在盘桓,怎敢遗忘?
工作、恋爱、生子为人父,生活中似乎总有一种渴望碰撞着,亦曾颓废绝望,亦曾信心重燃。
经历总在坎坷中上演,磨砺掺杂着喜怒哀乐,当开始步入网文写作的时候,方才重生。蓦然发现,她一直都在,从未走远,转盘亦在灯火阑珊。
在求知中,总会遇到一个具有深厚文化底蕴,集传统于现代,浪漫与羞涩的国度。那个国度的广场上屹立着凯旋门、圣母院,随着岁月的流逝,凯旋门这座巍峨的建筑已成为法国爱国主义的标志,同时也身兼纪念性建筑的职责。那个国度的中心以厚重的民族文化为荣,这样也使凯旋门、圣母院久经沧桑,却泰然安详。浪漫之都的改建计划,总以历史为先,保全文化。
我一直在想,卑微的自己何时能到那个广场上徘徊停留,用目光装下那些遥不可及的历史。然大梦醒来,唯留下长叹,遥远的距离,亦在周边化作笑谈。
我不知道城里的转盘是否如同那个国度建筑一样,早已成为家乡父老的一种精神寄托。看到了转盘,才能回到故乡。这种情愫埋藏在多少人的心底,又陪伴了多少人的童年、少年--------
终于,那一年,转盘倒下了。心中似乎幻化出轰然倒塌的情景,许多人眼神中的眷恋,在废墟前怅然。
那些痕迹终归随着岁月流逝,僵硬宽阔的路口霓虹灯闪烁着,匆匆的路人、车流清冷萧条,麻木的眼神萦绕出这个苍白的人间。而我再次走到那里,眼前却开始浮现出巴黎圣母院的影像,神圣、浪漫、厚重的文化之都。
梦想还在,巴黎依旧遥远,而转盘已成惘然。
那些随风随性的日子是否依旧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