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公关部有事汇报。”布林微微躬身，对着望向窗外的背影说道。

“说吧。”

“凯撒目前已被调查局带走，届时将在州法院进行公审，他曾给我们打过电话，要以江都·谢尔顿的情报为代价保住他。”

“花些代价让他假释，给他应得的酬劳，告诉他，有空可以去夏威夷度假。”

“是。”布林心知肚明，先生已经让凯撒退出了这座大舞台，台上的人员已经很多了，而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演员应到要自己寻找时机退场。

“另外不出所料，维利警长继任了警察厅厅长一职，按照之前对此人的分析，他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对我们进行调查。”

“那就把需要处理东西转移出去，让托雷他们几人最近也都本分些，不要再暴露自己。”

“明白，但公关部那边担心维利可能会用一些暴力手段。”

“暴力？呵呵，那就让他来查吧，希望他能找出点东西来。”

“对了，那名侦探怎么样了。”

“已经扭送至莫里森教授的研究基地。”

“通知莫里森，唯独别给他注射蜥蜴血清。”

布林平静的面庞上抖动一分，随即便再次古井无波：“是。”

而此时阴冷的研究基地深处，疲惫的江都被拖进了禁闭室，这个房间设施完备，但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面向走廊的一侧完全透明，由特制的钢化玻璃制成，但是走廊中也没有一丝光线，周围的一切都是黑的。

江都赤裸着上身趴在床上，他所有的物品都被拿走了，现如今除却这一具身体，他一无所有。

他用力扭动身躯，努力使自己翻转过来躺在床上，尽管他已经足够小心翼翼，这样运用上身多处肌肉的动作还是牵扯到了他的伤。

“嘶！”江都吸入了泛着阴冷的空气，将它们全部吸入肺里以此缓解那莫大的痛苦。

经过漫长的努力，他最终还是失败了，如今自己的身体没有一点力气，曾经鼓胀如磐石的肌肉现在却软耷耷的，每一根纤维里所蕴藏的力量都被那股神秘的气体化去了。

江都望着眼前的黑暗，尽管他的视力经过血清的强化，但在这种没有任何光线用以参照的情况下，他同样看不见任何事物，哪怕是眼前这张床的轮廓都看不见，那个叫莫里森的疯子科学家直接屏蔽了他的视觉。

“我能倚仗谁呢？”

“不知道维利开始行动没有，希望他最好快点，不然我可就被折磨死了。”

嘭嘭！

对面的房间里传出了敲击玻璃的声音，江都扭过头扫了一眼，却只是一片漆黑。

“你能说话吗？”

对面许久也没有动静，而后便这样沉寂了下来，江都的脖颈也因劳累而失去了力量，他再次瘫趴在床上，身体在默默积蓄着力气，但效果却并不理想，那些人先是将他关进了一个密闭的玻璃箱中，并抽去了空气，而在江都快窒息时又放入了大量无色无味的不明气体，身体的本能使江都吸入了相当大的剂量，那些气体进入他的身体后随着血液迅速渗透至了每一处。

如今在它的作用下，江都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力量，哪怕是平时所积累的技巧也施展不出，他现在的力气仅仅相当于一个羸弱的病秧子。

“唉，我输了。”江都长叹一声。

因为疲惫，江都昏沉沉地睡去了，当他醒来时，发现身前有明亮的光芒，他微微睁开双眼，那光却突然照在了他的脸上，江都下意识眯起眼睛。

“把他带走。”

两道人影拖着他，将他带出了房间，借着手电的光芒，江都看清了来者，是那个疯子科学家的助手，江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他人高马大，一身虬健的肌肉将衣服塞的鼓鼓的，脸上总是挂着凶气，望向江都时总是用一种轻蔑的眼神，他的行为举止和细节动作里都有着军人的作风，而因为他长着一圈浓密的络腮胡，江都则直接称呼他为大胡子。

“你们这些走狗还真是昼夜不眠。”

大胡子走向江都，大手紧成拳头，狠狠给了江都小腹一拳：“你的嘴很硬，但别急，这才刚刚开始。”

江都被人拖走，而借着余光，他看清楚了对面房间里的人，不，应该称之为生物。

那座漆黑无比的房间里关着一头人形的生物，它长着类似犬科动物的头颅，一半长满了灰色的毛发，而另一半则光秃秃血淋淋的，它的面目也在这种不知为何物的影响下而扭曲了，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江都，凸起的鼻子用力嗅动，一只布满灰毛的手正放在玻璃上，而每根手指的指甲都变得棕黑浑浊，锋利如刀。

江都深深望了它一眼，没有讲话，只是垂下了头颅。

经过并不漫长的走廊，柔和的光芒使他双眼眯起，这是突然见到光线的后遗症。那位样貌丑陋的中年科学家已经在等待他了，他的手边还放着一个银色的密码箱。

“你还真是挺顽强的，或者说，你的身体素质和精神意志都远超乎我的意料。”

江都并没有多少力气，他也不想理会这个变态，他垂着头，没有说话。

“该死的，让他看着我！”

挟持着江都的一名壮汉给了江都肋下一拳，铁手捏起他的下巴，将他的头颅抬起。

“很好，年轻人，你的家教很让我失望，难道没有人教育你和人讲话要直视对方吗？”

江都睁开了眼睛，眯眼望着眼前这个梳妆精致而丑陋无比的男人，低声说道：“去你妈的。“

科学家也不恼，而是慢悠悠说：“你的家教果然很差，不过没关系，我会帮你纠正过来。”

他打开了身边的银箱子，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四瓶拇指长的玻璃瓶，瓶子里的液体呈透明状，如水一般。

“你想将我改造成蜥蜴人。”

“很可惜，虽然我也想在你的身体进行生物基因研究，但大先生却不允许我这样做，这真的很遗憾，我相信你注射过蜥蜴血清后的存活率一定会很高，一定会比那几个靠着其他手段强行融合的家伙要更完美。”

江都心中一动，看样子蜥蜴血清致死率极高，恐怕除了帕顿之外其他人都是依靠特殊手段才存活了下来，只是尚不清楚帕顿手下究竟有多少蜥蜴人，这始终是个谜。

“不过虽然无法注射蜥蜴血清，我这里还有其他的好东西等着你，这些东西虽然不像生物血清那样霸道，但是却相当有趣，而且可以重复使用，我想你的身体应当是最好的反应容器。”

江都脸色一沉：“你想把我当成试验老鼠。”

“别说的那么难听，你的素养真的需要提高，我更希望你称呼它为试药者，或者先驱也不错。”

“来，给他注射，半瓶量。”莫里森取出一瓶药剂递给了助手，助手却有些被吓住了。

“教授，半瓶的剂量会不会……”

“放心，他不会死，按我说的做就是了。”

“是，那在此之前还需要进行C气体试验吗？”

“不必了，现在的药效足以再持续两天，况且我们需要他恢复一些力气来抵抗副作用。”

“明白了。”

助理人员将药剂瓶装入注射枪，缓缓走近江都，他瞥了一眼江都的眼睛，却发现了那双眼里的冰冷，于是立刻避开了目光。

“这会有些痛。”助理低声说道。

注射枪银色的针头刺破了江都手臂上的皮肤，由于C气体的作用，江都全身的肌肉都非常松弛，因此针头很容易便刺穿了肌肉，药剂缓缓下降，注入了江都体内。

“把他带回去，关注他的情况，八个小时后再汇报情况。”

江都再次被扔在了床上，距离他离开这个漆黑的环境还不足半个小时，但他的命运却已然被决定了。

江都躺在床上，虽然身体里仍然没有气力，肌肉松弛无法绷紧，但是他已经勉强自己行动，于是他撑着手臂靠在墙壁上。

手掌抚摸着手臂，一枚凸起的触感十分清晰，那是刚刚的针孔，不知为何物的药剂顺着这微不足道的伤口进入了他的身体，随着血液循环至各处。江都想起了对面房间那个身形扭曲的变异者，突然不寒而栗。

“他也是白老鼠吗？”

“我会不会也成为那个样子呢，不行，可我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很难逃出这里，要想个什么办法呢？”

江都带着深深的倦意睡去了，迷蒙之间，他来到了一片废墟之中，周遭满是一片断壁残垣，宫殿只剩下了几根崩折的残柱，如海的瓦砾铺洒在各处，远方似乎还有燃烧的战火，将暗色的天空染成了火红。

江都踩在碎瓦上，坚硬的靴底与瓦片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他环顾四周，却满是寂寥，不知该往何处而行，突然，倒塌的废墟传中传出轰隆巨响，尘土飞扬，如沙尘暴般将废墟笼罩，江都感受着脚下瓦砾的颤动，努力稳住身行。

轰！一道墨绿色的身影从迷雾中冲出，是一头蜥蜴！准确说是一头如龙般的蜥蜴，它的身躯比纽约帝国大厦还要高耸，身躯如同比蒙巨兽，皮肤上粗糙的纹路如同一条条沟壑，它的两只眼睛正快速移动，在这片废墟之地寻找着什么。江都距离它大概有数千米远，因此能勉强看到这头怪兽的完整身躯，一座真正称得上庞然大物的怪物，而且是活的，哪怕是远古时期的恐龙在它面前也不过是卑微蝼蚁。

江都强稳住心神，他知晓这是梦境，意识也始终在告诫自己，可却怎样也醒不过来，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真实，仿佛他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屏住了呼吸，强压住心中的畏悸，那蜥蜴怪物摇过头，望向了江都这一侧的方向，江都已经缓缓趴在了地上，与脚下的碎砖碎瓦贴合在一起，他微微仰着头，望向那只橙黄的巨眼。

大眼以极快的速度移动，突然，黑色的瞳孔微缩，定格在了空中的某处。

“糟了。”江都心中泛起苦涩，他想要逃离，可却又害怕自己的身影被怪物注意，只得趴在地上缓缓移动，但这移动的距离还不如那怪物脚爪间的缝隙要大。

嗡嗡嗡！高空中传来一阵细密的抖动。

“什么声音？”

江都扭过头，却被一道明晃晃的银光闪了眼。那是一头飞在天空中的巨蚊，它要比蜥蜴怪物小许多，但却也足以称得上巨物，窄长腿上的黑毛像是一层密密麻麻的铁刺，而间隔一段距离则还会有白色的环状花纹，透明的翅膀在空中以极高的频率挥动，与空气摩擦发出了嗡嗡巨响，而奇特的则是它的口器。

一只大概有三十米长的银白色长刀，刀身微微弯曲，呈弧状，表面还布有繁复的花纹，尖端则是三角锥状，有一道黑漆漆的缝口。

蜥蜴怪兽锁定住了巨蚊，开始挪动自己恐怖的身躯，一道阴影遮住了天空，巨大无比的脚自江都头顶移过，而在粗糙的脚底，遍布着特殊的皮肤和花纹，同时还有大量的沙尘石砾泻落。

江都顾不得其他，立刻起身逃跑，如果这两头怪物打起来，那将是一场天灾！

可他还未迈出几步，脚下便如地震般颤动起来，剧烈的震动将大地撕裂出了缝隙，江都抓住了地面的边缘，没有使自己落入深渊之中，而在他费力爬上地面之时，两头怪物已经正式开始交锋。

巨蚊以极快的速度冲来，像是一架庞大的战机，尖端刺刀般的口器直直挺起，向着蜥蜴怪兽冲来！

而那怪兽则张开两只前爪，将自身撑高，它的身躯将昏沉的太阳遮蔽，江都只觉得天瞬间变得漆黑了，而他身下那不可见的深渊则泛着橙红的光芒，那是来自地下的岩浆。

“这实在是胡扯！”江都爬上一块碎裂的地面，大声骂道。

轰！一股强风将他吹飞出了百米远，像一颗被人抛起的土块，最终重重摔落在地，激起一小团毫不起眼的烟尘。

“咳咳咳咳！”江都咳嗽几声，睁开眼睛，却望见一把无比巨大的钢铁之刀向着他坠落，他的眼睛都被这把刀刃填满，刀刃最前端处还有一个黑漆漆的孔洞，足以将他整个塞进去，他向着一旁爬去，但和这刀锋相比，他就同蚂蚁般渺小，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但所预料的场景却并没有发生，那刀刃并未坠落，而是悬在了半空中，小范围上下悬浮。

巨蚊的身躯被一只柔软但十分有力的舌头缠住，这肉色的长舌如同远古时期的泰坦巨蟒，紧紧栓着巨蚊的腰间，而后猛地一拉，将巨蚊整个拉起，但巨蚊却并未放弃，虽然二者为天敌关系，但巨蚊却拥有强大的武器。

它扭动头颅，长长的口器尖刀划过了蜥蜴的头部，锋锐的口器轻易便割开了蜥蜴怪兽粗糙且坚实的皮肤，留下了一道淋漓的血痕。那蜥蜴怪兽被这自不量力的攻击触怒，它甩动长舌，将巨蚊重重摔在地面上。

轰！又是一声巨响，远方的地面传来一阵颤动，使得四分五裂的地面再一次遭到了重创。许久之后，尘雾散去，巨蚊无力地倒在一个坑中，长腿不时颤动几下。

那蜥蜴怪兽眨了眨眼睛，再次吐出舌头，黏住了巨蚊的头颅，直接将它吞入了口中，下颌蠕动几下，便咽进了肚子。

而后，它便低下了头颅，盯着地面上的江都，江都心神一跳，那股窒息感自喉咙间上涌，蜥蜴怪兽并未有任何动作，只是垂着头颅望着江都，但他却感受到了十足的压迫感，他抓紧了身下的石块，将它捏成了碎末，可却仍然想不出什么办法逃掉。

自己曾经那辉煌且传奇的经历，还有过人的头脑与谋略，包括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身体力量，在此刻都显得苍白，这些倚仗像是被水透湿的纸一样，轻轻一吹便可能破个窟窿。

但江都可并不想这样放弃，他还要活着，哪怕是在梦境里。他猛然翻转过身子，向着身边一处因地震而拱起的废墟跑去，蜥蜴怪兽望着地面上的蚂蚁开始移动，它应该是在拼尽全力奔跑，它的双腿已有些变了形状，面目也有些扭曲，可太慢了，这只蚂蚁的哪怕拼死也只是从这只爪尖逃到另一只爪尖。

蜥蜴怪兽打了打哈欠，它有些疲倦了，刚刚吃掉了那只巨蚊，它需要时间来消化，于是它打算返回废墟宫殿。

蚂蚁见它转身离开，便停住了脚步，偷偷打量着它，怪兽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它突然扭过身子，露出了一道嘲讽且戏谑的笑容，是的，江都可以无比确信，自己临死之前看到的是一张丑陋却无比生动的嘲讽之笑。

轰！蜥蜴怪兽一爪将那处小凸起夷为平地，在碎瓦烂屑之间，有黑红色的液体流出。

江都猛然惊醒，但睁开眼睛身边却是一片黑暗，他瞪大了双眼，坐在床上大口呼吸，如同一个开足马力的风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响彻在黑暗中，许久许久才渐渐消失。

江都望着周围的环境，还是一片黑暗，但凭着触觉他知晓这是关押自己的牢房，自己从梦境中醒过来了，只是那梦却如此诡异，像是诡秘的诅咒或是象征。

他摸了摸床面，发现已经完全湿透了，但这时候没人管他，于是江都只是再次躺了下去，他望着黑漆漆的一切，因为眼前看不见任何事物，因此那两头怪物在他的眼前更加清晰，尤其是那头蜥蜴，如此恐怖，如此诡异。

江都对面的牢房里同样漆黑无比，但里面却关着一个被折磨得不成样子的人，他虽是人的躯干，但特征却都和狼一般，只是却是一头病狼。

这名试验者与血清融合得并不完美，甚至连吻合都算不上，人类自身传承的基因序列与外来注射的基因在他的身体里进行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斗争，最终却是两败俱伤，而作为后果，他成为了不伦不类的模样。

病狼试验者坐在床边，他瞪着双眼，即便是在这漆黑不见一丝光亮的黑暗中，也无法遮蔽他明亮的眼睛，一大一小两只眼睛直勾勾望着江都，那名曾经的特种士兵已经开始出现症状了。

“我记得……他叫，芬……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