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情况下，顾大娘并非像寻常妇人般怨天尤人而是独自挑起照顾儿女的担子，而每日来店里吃面的人大都是些南来北往在码头搬运的汉子，他们粗鲁而无知，面对这些三教九流的散客，顾大娘硬生生从柔声细语的姑娘逼成了四周闻名的“顾辣子”。
“阿姐，我听阿娘说，她小时候外祖父有请先生到家中给女子讲学。”
可惜他们的父亲....他低着头神色暗淡下去，片刻后又扬起小拳头。
“阿姐，你放心。等我长大了一定赚多多的钱给阿姐，到时候我们就不用过这样的日子，我也找先生来家里教你读书。”
“好。”
小白笑着揉了揉面前扬起的信誓旦旦的小脸，阿弟出生时正是那个所谓的父亲不归家的起初那几年，母亲忙着一人料理面馆生意，那么照顾阿弟的任务就自然交给了她，此时她并未将阿弟稚言记在心里，想着孩子不过是睡一觉便忘了，却不知这许诺却在男孩心里深深烙下印记。
“把钱拿出来，要不然老子今天打死你！”
面馆里又到点响起了那个男人蛮不讲理的叫嚣与恐吓，姐弟俩赶忙跑去瞧看，顾大娘正蹲在灶台边小声哭泣。
顾大郎年不过三十多岁，身形彪悍宛若屠夫但由于常年泡在声色之地使得面容憔悴，他虎个脸坐在那儿，猛拍桌子，脸上的彪子肉也随之一颤，胸口露出不知哪个姑娘的红肚兜角。
“真的没钱了，这个月面馆挣得钱你已经全部拿走了。”顾大娘小声怯懦的辩解，再无白日的泼辣模样。
“你这个满嘴谎话的臭娘们，家里有钱没钱当老子不知道呢？”他明显是怀疑这种说辞，暴怒的走上前，一把揪住顾大娘的左耳朵将其从角落拖到木桌上，被揪住的耳朵瞬间充血从脖子红到半张脸。
“丧门星！记得这都是你该还的债！”
“阿娘！”
姐弟俩吓坏了但这种场面不是第一次，俩人立马反应过来，分别抱住顾大郎的胳膊使其难以再施暴。
“小兔崽子！敢拦我！睁开眼看看，我是你们老子！”顾大郎指着鼻子吼，唾沫星子直飞溅在姐弟俩脸上，额头青筋爆出，犹如野兽出笼一般。
他一把甩开绊住左手的小白，成低空抛物线型被抛开，脊背狠狠地撞在了梁柱，躺在地上的小白只觉得背上火辣辣的生痛，头晕目眩之余浑身轻飘飘地，钻心的痛又瞬间席卷全身。
“阿姐！”
“小白！”
“我没你这样的老子！”
顾小二眼看着视线里虚弱躺在地上难以动弹的小白，他咬牙切齿的扬起小脸，全然不怕这架势场面，凶狠的瞪着他，他不过十二三岁的孩子，但眼中的怒火在燃烧叫嚣像是恶煞要吃人。
此刻他无比恨自己年幼，无法保护母亲和阿姐，这些年母亲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儿好皮，全都是摆眼前这个男人所致，这样的父亲要与不要，有何区别！他发誓若有一日，他必将手刃眼前人。
“阿弟！”小白泪已布满脸庞，使出最后一丝力气想朝他的方向爬过去，她知道这个男人发起疯来什么都干得出来。
顾大郎明显也愣住了，没想到自己这小儿子今日竟敢如此跟他叫板：“好呀，小兔崽子，你也敢反了！”
他横冲莽撞的借着横梯爬到高处，从房梁后方摸出约手腕粗细的棍棒，朝母子俩走去。
“大郎，这是你亲生儿子啊。”
顾大娘哭着看着面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的男人，她与他打小一起长大，生活三十余年，从前的他为人风趣亲切全然不是如今这般模样啊，这一切不知从何时起全都变了，人生就好像做梦一般。
顾大郎嘴角勾起笑，昏暗的煤油灯光印在他的脸侧，一明一暗如地狱里走出的罗刹一般：“你是我顾家的独苗，我自然不打你。”
他扬起棍棒狠狠的朝顾大娘身上结实打下去：“我打死你这个贱人！惺惺作态的样子给谁看！”
“都是因为你，我家才成了如今这样，我爹娘才会死去！”
“你这个丧门星！”
“阿娘！”眼泪酸楚夺眶而出，他想冲上前拦住，却被顾大娘死死的将护在身后不能动弹。
痛漫上心头，这一声声叫骂就犹如尖刀刺入她的心头。
她何尝不惧怕这些言论，从公公婆婆接连去世后就闲言四起，嚼舌头的挑刺嫉妒的说她是克夫命丧门星的，这些她都可以忍痛假装听不见，好不容易这些年撑起这家面馆，她夫妻二人为人老实这才免去街里街坊杂乱的口舌，日子刚好过了些，可偏偏自己的男人信了这些话。
“笃笃~”
有人敲门，顾大郎随手将棍棒丢在桌上，大步跨坐在长凳上低吼道：“谁啊！”
“顾大哥，你在家啊。”
原是隔壁的孙秀才，他父亲早逝，上唯有一老母一起居住，大家日子都不宽裕，但顾大娘怜其可怜便经常送些鸡蛋蔬菜什么的。
“奶奶的，大晚上跑来做什么？！”顾大郎低声咒骂，视线在屋里扫视一周似乎想到什么，死死盯着卧倒在地的顾大娘。
“顾大娘在吗？我母亲让我来送些今天山上摘得野果。”
顾大娘转身用衣襟擦干泪，撑起身子将小白抱回房间躺下。
“小白，乖。”顾大娘怜爱心疼看着为自己受伤的小女：“闭眼睡一觉，阿娘等会回来就给你擦药酒。”
“阿娘，听我的话，我们赶紧带阿弟走吧。”小白拉住转身想离开得顾大娘的手，两行清泪滴在枕巾上。
“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他逼死的。”
她哽咽的想忍住眼泪，泪眼婆娑间瞧母亲佝偻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心间苦涩难耐，终究是忍不住失声小声哭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