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怎么才能阻止这场腥风血雨?”颜如玉期待地看着苏煜,见他不答话,又略显失望地说,“如果不知道的话,你觉得谁当皇帝会更好?”
“我觉得谁更好,你就帮谁上位吗?”
“如果确定阻止不了的话,我希望最后上位的是对你们家有利的。”
苏煜沉吟了片刻,“人心多变,人性复杂。于百姓而言的贤君对苏家并不一定有利,对苏家有利的也并不一定是明主。”
“……”
颜如玉面露不解,苏煜笑笑,“就像你,手握生杀大权,在顾全一些人的时候总要舍弃一些人的。”
听出苏煜的意有所指,颜如玉有些不自在。
“我没有别的意思,也并没有觉得你的做法有什么不妥,相反,我觉得任何人站在你的位置都会那么做。正因为任何人都会那么做,所以它本身没有办法兼顾的。”
“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瀛洲从顾老头儿当家的时候就心术不正,顾宁继任掌门之后更是带着门下弟子草菅人命、作恶多端。苏家世代清明、保家卫国,跟他们不一样。”
“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权臣当道,于国不利,就像瀛洲对百姓不利。你会舍弃瀛洲,璃国之主早晚也要舍弃将军府。”
“可是,苏家不会……”
“你凭什么觉得不会?陛下又凭什么相信苏家不会?”苏煜看着颜如玉,“你历尽千帆,心如止水,视权势为无物,可这里是红尘俗世,追名逐利,贪权慕势才是常态。一个君王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君位的,一旦威胁到了,便会被连根拔起。”
听苏煜这么说,颜如玉有些心惊,“这是必然吗?”
“偶有例外,少之又少。纵观古今,权臣善终者屈指可数。”
“你看得这般分明,可有想好退路?”
“退一步会任人拿捏,进一步遭君王忌惮。是以,不进不退,为退。”
“怎么个不退不进法?”
“忠君爱国,谁为君则忠于谁。”
“老狐狸。”颜如玉睨了苏煜一眼,“你也不怕玩儿砸了,帮一人得罪一人。一人都不帮可是全得罪玩了。”
“帮了也不见得有好下场,不如不帮。”
“那你是觉得谁当皇帝都一样咯。”
“一样肯定是不一样的,不过这不是我该考虑的问题。”
“……那现在是我在考虑这个问题,想让你帮忙出主意嘛。抛开苏家的立场和利益,你觉得容璟和容琰谁更适合当一国之君?”
“若说帝王之才,我觉得璟王殿下更甚。但太子是储君,璟王篡权视为谋逆,名不正言不顺,更何况你和璟王殿下还有私人恩怨,有你的顾虑。实在不好说。”
颜如玉一脸愁容,喝下一口闷酒。要帮容璟上位吗?可他本来应该是个死人 啊。
“党争,无情且残忍,又在所难免,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的。”苏煜起身给颜如玉满上酒杯。
“历朝历代的每一场党争都与我无关,可眼下这场,是我一手促成的,它原本不是这样的。”
苏煜一顿,“所以你在乎的并不是腥风血雨本身,而是这场腥风血雨因你而起?”
“算是吧。”对上苏煜的眼神,颜如玉有些惭愧,向来不屑于解释的她,开口解释说:“六界生灵,各有各的生存法则,在既定的法则之下杂乱而有序的运行。生死有命,轮回有数,只要六界不乱,互不侵犯,各界内部的明争暗斗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
二公子,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以我的位置看众生,如众生看蝼蚁。人不会在乎蝼蚁之争,但蝼蚁有它的蝼蚁之生。我知道世上有轮回,我知道一个人的死亡是只是肉体的消亡,而灵魂会永生往复。可是世人不知道。
世间之人不知道死后会怎样,所以对死亡充满恐惧。世间之人每一次轮回都会喝下孟婆汤,不记得前生之事,灵魂再怎么不灭,能切身感受的也就这百十年。
百十年就是世人的一辈子,是世人的一生,是世人的永远。我不想因为我扰乱世人本来的人生,那些本来可以经历百年的人,因为我只能经历几十年、十几年又或者只有几年,我心中难安。”
听完颜如玉的话,苏煜轻笑。此情此景的笑不免让颜如玉多想。
“二公子是笑我虚伪?”
“我是笑你当局者迷。你都知道各有各的法则又怎么不知道璃国境内皇权至上呢?”苏煜说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样的道理,你不可能不懂。在璃都,你的身份不方便行事,你说的话不好使,陛下说的话谁都要听。”
“你的意思是……”
苏煜凑过去,仅用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陛下虽已日薄崦嵫,但是不管皇子们如何相斗,在陛下驾崩之前,由谁继位还是他说了算。”
“所以……”
“把选择权交出去,让能做主的人做决定。你不用负罪,也不用纠结。”
“二公子不愧是二公子,一眼就看到了问题所在。”颜如玉先前的愁容一扫而空,连语气都轻松了不少。
“你只是先入为主,把罪责揽到了自己身上,想凭借一己之力拨乱反正又不想牵连无辜。你呀,负担太重了,明明清楚救不了每一个人,又把自己放在拯救每一个人的位置上。”苏煜无奈的语气又透着丝丝怜惜。
“不是。我只是不想因为我给不该遭难的人带来无妄之灾。”
“本该遭难的人,你说是命数使然,因你而遭受的劫难为什么不是呢?你只是救了一个人,这个人引发的变故起因在于你但并不应该怪到你头上,你明白吗?”
颜如玉认真思考一番,说:“你说的道理我也明白,就是心里过意不去。”
“你就是背负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