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下的虫族因为内斗而打成一片的时候,地面上的人类世界里,一切如常。因为女王和雪炀引起的骚乱早已平息,雪炀的学校暂时停课,而他自己也上了失踪名单,警察和学校联系到了他所在的孤儿院,传达了会尽力寻找,不要闹大事情的指示,就不了了之了。毕竟他没有父母,也没什么人会真正在意他。
因意外事故,失踪两年之后就可以判定死亡。也就是说,两年之后,人类社会就没有雪炀这个人了。他如果不想社会性死亡,那么两年内回来都来得及。但是也有那么一些人,已经失踪太久,已经被判定为死亡,甚至他本身都不记得自己是谁、从哪来的……那这些人,又该何去何从。
日,夜,循环更替。锦躺在铁操作台上,寒冷和疼痛没有一日不在侵蚀着他,这些年他就是别人饲养的小白鼠,手背手腕的血管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针眼。不知多少种药剂在他的血管里混合,对常人来说早就是致死量的毒药对他来说就和打生理盐水一样毫无感觉。
他被震沙领养之前的记忆到现在他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候他还太小。而且随着他在地下室里一天天长大,儿时的记忆更是越来越靠不住了。
“呃……呃……”半梦半醒中的他张开嘴呼吸,喉咙里压缩出的呻吟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声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晚上睡不着了,呼吸像是破旧的风箱一样,难以维持,甚至有时半夜会从睡梦中憋醒。
“你快死了。”又是那个声音,又是从墙角的位置传来。锦怀疑那里偷偷摸摸藏了一个人。
“你在这里多久了,要小心别被他们发现了,千万别被抓起来啊……被抓起来你就要像我一样了。”半梦半醒之际的锦嘟哝着。
角落里似乎有铁链哗啦啦作响的声音。
“可是,我也被困在这里了啊……”那人轻声说道,因为锦已经睡着了。
要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当他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震沙带着女人又来了。今天大概是他又有新的实验要在锦身上进行了。
锦被声响吵醒,震沙从冰柜里翻出一具具早分割过的虫族尸体块解冻——虫族的骨髓和脑核有一定促进再生的作用。但骨髓会有更大的副作用,使用时会让人疼的死去活来。
今天他搬来了这么多的虫族尸体,说实话谁也不知道他准备干什么。
“你都是从哪里弄到的这些虫子?”女人抱着手站在一边问他,她本来就是个监视器,自然是很多东西都不懂。这两年里,她跟在震沙身边本来她还自诩对他比较了解,但最近开始,她发现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震沙了,有时候甚至觉得他神秘的可怕。
这些事情,还是尽早把里面的秘密挖出来做成报告带回去,也好让我能早点离开这里回国外去。干爹送给我的那栋,在马里兰州、佛雷德里克的别墅,上次回去,我还没住几天呢,以后干脆就不要回来算了……
女人有女人的心思,震沙也有震沙的打算。接下来就到实验阶段了,之前从那些美国佬手里骗来的人体试验的资料还有经费,现在已经不需要了,这段互相利用的关系也是时候结束了。
他准备用从雪炀那里得来的血样,来完成他实验的最后一步。先要解冻和活性化血样,所以他先抽取了虫族尸体里的骨髓做提炼处理,其实这里用脑核提炼更好,古族通用的救命药就是用虫族脑核提炼的(虫族脑核在虫脑中的位置相当于人脑的海马体)。
锦被固定着,只能用眼角看向男人——以他的经验来看,接下来要来的痛苦将远超平常……男人轻柔的抚摸着他的额头说:“放松。”他说着把防止锦咬舌自尽的咬胶塞入锦的上下颚之间。
锦听出了他话里隐含的意思——恶寒在毛孔中蔓延,让他直打哆嗦。
随后他缓缓用力,将针管沿着血红的玫瑰花心,也就是男孩的心脏部位,刺了进去……
锦猛地绷紧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剧烈晃动起来,但身体受限的他无法离开这张操作台。那暗黑色的液体很快融入了他的血液之中,随后扩散到他全身……
那是虫族骨髓带有的特性,刺激肌体加速再生的激素和深入骨髓的疼痛。他感到疼痛不堪的同时还发现——他开始无法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像是灵魂在从肉体上剥离,刺骨的疼痛和身体失去控制的感觉给他带来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惧,仿佛被拉进黑暗的深渊之中……
“再来一针,他可能要撑不住了……”模糊的声音传来,那是震沙准备给他打麻药了。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锦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这里芳草萋萋,绿树成荫,有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就像母亲的手在抚摸他的脸颊。
渐渐的一个身影在他面前浮现……他竟不受控制的跪了下去。
“妈……妈……妈妈……”男孩哭了,好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他哭的这么伤心。一个女人蹲在他面前,她的脸越来越清晰,男孩甚至能看到她眼角处的一道难以察觉的细小疤痕。
他能认出来是,因为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妈……我好……想……”男孩扑在她的怀里控制不住的痛哭,话都说不全了,“妈……救……救我……不要……”男孩藏在心里整整五年的话此刻如脱闸的洪水般全涌了出来。五年来积攒的痛苦和委屈终于藏不住了。
“……”母亲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
男人和女人此刻正站在地下室门外惊讶的透过钢化玻璃看着里面的变化。男孩的身上迅速生成一种黑色的甲壳随即又马上破裂,肌肉在皮肤下扭动起伏。他的眼睛紧闭,面容扭曲。
外面的女人拉着震沙不敢放手,她感到害怕了,他从未见过男孩身上发生这样的反应,就像是被神神鬼鬼之类的东西上身了一样。
男孩惊恐的发现母亲的脸开始一点点褪色,那是沙子的颜色——她顷刻间就变成了一座雕像,一阵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进过他们——沙子随风而散……
“不!不不不不……”男孩用尽全力抱住她,反而加速了沙子的流逝……今天他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像是要把以前欠下的都补回来一样,他已经好久没哭过了。
“她早就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会幻想。”有人在他身后淡淡的说道,“还是说你连她早就死了的事都给忘了。”